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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立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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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番迎春 4
已经发生的事,谁能当它没发生?宁无瑕不止一次偷偷用手指抚过自已的嘴唇,回忆被祁山吻住时的感觉。
哪个少女没幻想过自已的第一次亲吻,就没有了?就被他亲去了?宁无瑕觉得有些委屈,并不是因为对象是他,而是因为和曾经的想象太不相符了。
那应该是发生在春日里盛开的鲜花丛中,有温暖的阳光,天光中盘旋的飞鸟,远处不知什么人在吹一曲笛音,她的乌发间佩戴着母后留给她的最精致的一件发饰,穿着最美的一件裙子,坐在青草地上时裙裾铺展开,仿佛身下堆着松软的云。
可祁山亲她的时候,是在一间没门没窗破烂溜丢的破庙里,没有花没有鸟,只有呼呼的北风和大雪片,她的头发象草堆,脸上有血有泪,身上穿着黑店老板给准备的普通衣裙,一身泥一身水。他的形象还不如她,半死不活不说,唇边的胡茬子长出来老长,让宁无瑕除了嘴唇被刮疼,没留下什么别的记忆。
逃亡途中,元嘉公主满脑子都是憾恨,直到祁山带着她好不容易走进一个不算太大的小镇,她的憾恨还没有止息。
靖安王囊中阔绰,拎着银票敲开为了过年已经关门打烊的客店的门,再用银票堵住老板和伙计们的嘴,在他们机警的眼神中穿着沾满了血的衣服,带着披头散发的元嘉公主住进了上房。
给两位客人准备的洗澡水还没有烧好,当地里正带着两名随从闻声而至,查验了祁山拿出来的靖安王府腰牌后态度松弛了许多,没有多说什么,吩咐老板照顾好京城里来的大人,又和祁山闲聊了起来。
里正是个五十多岁的壮实汉子,带着笑对祁山说道:“大人还不知道吧,这一路往京城去的路上盘查得都很厉害,弄得我们年节下也不得安生,这不听说有个生人进了镇,赶紧就过来瞧瞧。”
祁山‘哦’了一声:“出什么事了吗?”
里正连连点头:“可不吗,出了大事了!卫国的元嘉公主,咱们未来的太子妃,她的送亲使团昨天出事了,就在官道上被劫了!你说说现在这些贼人的胆子有多大,太子妃娘娘的车驾也敢打主意。”
祁山意外,眉头皱起:“那公主呢?”
里正长叹:“公主殿下受了重伤,当天晚上就去世了。这不乱套了吗!这个年啊,可有的热闹瞧了!”
祁山抿紧双唇,在上房内间里的宁无瑕也听到了这番话,她与祁山同时想到的是在官道上遇见过两次的红蝎子虞毓德,从虞石部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的这位少首领行迹实在可疑,难不成是她带人劫的送亲使团?
至于遇害的那位元嘉公主,必定是送亲使宁景阳安排的替身。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有些不可收拾,假公主死了,真公主怎么办?
昨天,在官道上和驿站里遇到两拨刺客也都是在昨天。昨天那场漫天大雪里,到底有多少罪恶发生?
送走里正,沐浴更衣后面对客店老板精心准备的一桌饭菜,祁山和宁无瑕都没有了什么兴致,元嘉公主饿了两天也不嫌弃饭菜粗鄙了,匆匆填饱肚子,给祁山的肩伤处敷上小镇里能淘弄到的最好的伤药后,累得爬上床不想再动弹。
住一间房,不是夫妻也要是夫妻。乡间小镇客店里的上房,也不过就是屋子大一些,铺盖新一些而已。宁无瑕想到祁山不知要在何处安歇,急忙又坐起来,往这张挂着素帐的床上前后看一看,再往一眼能看遍的屋子里看一看,慢慢地向靠里的方向挪动,一本正经地掸一掸并排摆放的两只枕头:“我不跟你装假正经,我累得不行了我不能把床让给你,你也赶紧睡,有伤要多睡觉……”
祁山十分听话,马上就坐到床边脱鞋仰面躺在枕上,展开被子盖住两人,双手交握在胸腹间闭起了眼睛,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他睡得很靠外,宁无瑕觉得自已一脚就可以把他蹬下去,这样睡不安全,便捏住他肘弯处的衣服向里轻扯:“过来些,别掉下去。”
祁山侧头朝她笑笑:“睡吧。”
宁无瑕依言点头,翻个身面冲墙,后脑勺对着祁山。累到了极点,却睡不着,脑子里想着遇劫的送亲使团,虽然对乐浪王和别的送亲官员们生不出任何的亲近感觉,但毕竟同是卫国人,知道他们遇到危险,怎么能不让人牵挂。还有不置她于死地不肯罢休的刺客,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竟然甘愿冒着绝大危险在官道上劫使团也要杀她?
让宁无瑕睡不着的,还有她想了一整天的那个‘憾恨’。
脑子里心里各有一团乱麻,完合搅和在一起打成死结。宁无瑕翻个身,没多会儿又翻个身,在床上烙起了大饼。在她不知翻了几个身,左侧着把脸朝向祁山的时候,他闭起眼睛右侧过来,把活动不便的左臂轻轻搭在她腰上,低声道:“老实睡觉。”
屋子里留了一盏小油灯没有吹灭,床帘也没有放落,躺在枕上可以把祁山的脸看得很清楚。宁无瑕觉得祁山好象没有在天池边初见时好看了,但是也没有那么凶了,那天晚上多讨厌的一个北遥男人,怎么现在看起来居然很顺眼。
目光游移到祁山的嘴唇时,宁无瑕咬住自已的嘴唇。她太累了她实在是很想睡个安稳觉,心里梗着一件事只会让她失眠。宁无瑕想着,干脆半坐起来用手肘撑住床,轻轻摇醒闭着眼睛的祁山,颐指气使地对他说道:“那个不算,要重来。”
祁山不解:“什么?”
宁无瑕二话不说,低下头把嘴唇印在他嘴唇上。元嘉公主只知其形不知其神,以为两人双唇相贴便是亲吻了,她勾着脖子久久地保持这个姿势,脖子筋都抻得发酸,确定自已已经知道他的嘴唇是又热又软的了才躺回枕上,这多少弥补了一些难言的‘憾恨’。
总还是会有一点儿羞涩,宁无瑕没好意思打量祁山此时脸上的神情,翻过身老实地装睡。脑袋后头的呼吸声用了好一阵子才变得平静,祁山凑近来仍旧用手搂住宁无瑕的腰,闻着她发丝间的清香,沉声道:“会有办法的,相信我,就算我想不出来,大哥也一定能让你留在我身边。不糅,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疲惫让这一夜变得很短,共枕的两个人很快就都沉沉睡去,然后被门上一阵急促的叩击声惊醒。祁山睁开眼睛,油灯早熄了,屋子里已经透亮,左肩仍然很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脑袋顶到他怀里的宁无瑕仍在呼呼大睡。他轻笑了一下,小心地下床去,走到门边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站在门外的人却是个熟人,新野王府的侍卫首领高勒奇是个和郎塔差不多的高猛壮汉,只是他不仅有勇而且有谋,是大哥祁玉相当得力的一个助臂。高勒奇见到确实是祁山,立刻松了口气,拱手行礼:“王爷,总算找到您了!”
昨晚和衣睡下的,祁山只拽了拽衣襟,走到屋外反手合上门:“怎么是你?郎塔他们呢?有消息了吗?”
“小郎受了重伤,同行的数人连他在内只活了三个,现在都在回京城的路上。芝澜江通航后王爷就知道你们出事了,差我率人过来接应,昨天晚上有消息说有靖安王府的银牌侍卫到了这个镇上,我便连夜赶过来瞧瞧究竟,王爷平安无恙,属下就放心了。”
祁山想了想,把高勒奇拉到走廊尽头:“卫国送亲使团的事有什么消息?这事儿大哥怎么说?”
高勒奇摇头:“事发突然,也太出乎预料,没有太多消息,凶手还在追搜中。只是听说皇上震怒,东宫里似乎有些乱象,王爷暂时还没发话,先把您安全地送回京城最重要。”
“元嘉公主确实遇刺身亡了?”
“是,卫国人已经派快马回国送信儿去了,这事出的太蹊跷,不知会不会影响已经和卫国谈好的协议,您也知道的,刚和高句丽打完仗,西边还不太平,眼下若是和卫国再动起手来,四面开花,兵力财政都有些捉襟见肘。”
祁山盯着高勒奇,把声音压得很低:“元嘉公主还活着,在摄山离宫的时候就有刺客出现,我带着郎塔护送她暗中先行。遇刺的应该是她的替身。”
这事更加出乎预料,高勒奇皱起眉:“王爷的意思是……”
祁山脑子里隐约有个十分大胆的主意,但是还需要和大哥参详过后才能实施,他目光灼灼地说道:“再往京城走,我带着她就不方便了,我把人交给你,你悄悄地把她送到京城,让大哥先找个地方好好安置她。我此番护送公主不力惹出事端,这么好的把柄落在东宫手里,皇后和太子绝不会轻易罢休。先不要把她还活着的事情说出去,等我和大哥商量过后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