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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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五，休沐便止了，容祯每日要守在皇上身边听政，一直便得不了闲。好不容易挨过五日，又有了一日休沐，便连忙差人送信到将军府。
这日依旧落雪，容祯在湖心的小亭里温酒等人，矮案上月白冰裂的瓷瓶里插着一枝折下来的红梅。
小顺子把宋清川引到亭外，便退了下去。
容祯连忙起身，伸手替他摘了披风，雪白的领子上落了雪，发间也落了雪。
“怎不叫小顺子打着伞送你过来？今日这雪下得格外大。”容祯将披风搭在一旁，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染着檀香的手帕，细细地擦拭他的青丝。
“小顺子打伞走得慢。”宋清川站在那里，由着他为自己擦沾湿了的头发。
矮案下是暖炉，虽然有风，却也不冷。宋清川抬手碰了碰插在瓶里的红梅，“这花开得正好，便被你剪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这道理你怎得不懂？何况一枝红梅，一壶温酒，两人湖心亭看雪，可好？”
宋清川心里又默念了一遍“有花堪折直须折”，然后便笑了，一双眼里映着冰晶的湖面闪烁的流光，格外的动人。
容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两人坐在矮案旁，一边喝酒，一边赏雪。
容祯问：“你何时启程回西北大营？”
“过几日便向陛下请辞了，这几日已经在府里着手准备了。”宋清川放下手中的酒杯，又抬手掰了瓣橘子递到容祯的嘴边。
容祯咬了橘子，却觉得酸涩无比，压了压口中的酸涩才继续开口，“东西可都有？需要什么差人来告诉我。”
“有的，我又不是第一年走了，东西自然备得齐。”宋清川也塞了一瓣橘子到自己嘴里，“这还挺甜的，果然，送到太子府上的自然都是好的。”
“喜欢？等会儿让小顺子给你送过去。”容祯应了一声。
“好。”
“这几日回来，都做了什么？”容祯问他。
宋清川脸上带着笑，“去我二叔家拜了年，又与几位同僚吃了两顿酒，余下的时间，便在家中习武看书，倒也没什么特别。”
宋清川的二叔是他唯一的长辈，在吏部任职，容祯听他的意思便是只去拜会了一下，余下的时间都在将军府上，这好好的万家团圆时，他独身一人，连个兄弟姐妹也没有。想着宋清川一人待在偌大冰冷的将军府里，心口便像被人拧住了一般，疼得他喘不过气。
宋清川母亲七年前因心疾撒手人寰，而父亲也在三年前中箭身亡。宋清川便是三年前离了京，临危受命，退了匈奴八万大军，接了父亲的担子守在西北大营。
他与宋清川相识十四年，如今已双双进入弱冠之年。宋清川六岁入宫成了他的伴读，粉雕玉琢的孩子，聪明机灵。长大些，便更显出他闲不住的性子，日日将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每次考学问的时候，却又让夫子忍不住赞叹。
容祯从小便被以天子之礼教导，行事不可鲁莽，要敦亲厚爱，敬人爱人，海纳百川。宋清川看起来是个温顺懂事的人，但骨子里那股傲人的，活泼的样子是怎么也掩饰不掉的。
但两人不过是半大的小孩子，贪玩，宋清川便带着容祯上树下河，宫内宫外的玩乐一圈。
他还记得宋老将军从西北大营送回来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宋清川纵马从长街掠过，正是应了那一句“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少年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风流倜傥，英俊洒脱，倒是吸引了不少女子的芳心。
容祯看着他年少轻狂，看着他打马仗剑，看着他眉目清朗，动人心弦。
容祯想了半晌，手中的酒都冷了，再回神宋清川又剥了瓣橘子，矮案上堆了个小小的橘皮山。
容祯忍不住笑起来，“好吃可莫要贪吃，上火了可有你难受的。”
宋清川只得放下了手，“哎，你这可真是……吃也吃不尽兴。”
“到时候都送到你府里，想吃多少吃多少。”
两人又喝了几杯，小顺子便侯在亭外，说是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容祯留宋清川一起吃晚饭，又留他晚上睡在这里。
宋清川本想拒绝，却又莫名想到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便点了点头。
容祯心里一喜，伸手便去拉他的手，“小时候时常同榻而眠，怎如今还要嫌弃我不成？”
宋清川摇了摇头，“岂敢岂敢”，最后还是由着容祯把他拉上了塌。
房间里点了安神的檀香，宋清川闻得出来，是容祯身上惯常带着的味道，便觉得格外安心。房间里烧着地龙，容祯就躺在身边，火热的体温温暖着宋清川。
宋清川突然觉得，这是他三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不用听着士兵巡逻的脚步声，不用听着马匹的嘶鸣声，没有风声，没有半夜惊叫的敌袭。他半侧着身子，窝在容祯的身旁，就那么睡着了。
灯还没吹，宋清川轻轻的呼吸声就落在他的耳边，容祯借着摇曳的烛火细细的打量身边的人。
三年，他见了宋清川两面，头一年战事吃紧，春节宋清川也没能回来，而后两年便一年一面。
随偶有书信，但山长水远，从驿站送到他的手里，也早已过了时节。宋清川只在信里给他讲西北的草场，骄阳，雄鹰和烈风，自己的事情却提的颇少，每每拿到那两张薄薄的纸，他只能细细的反复研读，才能从其中尝出一点夹杂着西北风沙的甜。
就连他受了伤，还是他在军报中了解到的。
他看着宋清川，烈风似乎只是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划过，眉眼未变，只有下颌锋利了些许。
他抖着手去解宋清川的中衣，想看看宋清川胸口上的伤。狰狞的伤口从左胸没入肩头，他能够想象出来那是多么的凶险，差一点，宋清川就回不来了。
容祯把他的衣服系上，吹了床边的灯，借着黑夜的掩藏抬手环住了宋清川的肩膀，他感受到宋清川轻轻的呼吸打在他的脖子上，落在枕头上的青丝纠缠一片。
隔天醒来时，床上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坐起身来，外面候着的小顺子连忙走到他的床边，“殿下。”
容祯问：“他呢？”
“宋将军在院子里。”小顺子回他，然后便叫了宫女进来服侍。
他穿好衣服洗漱完，出了房间。
宋清川正在院子里打拳，他拳法利落，身段漂亮，一旋一退都恰到好处。容祯看得心痒，便跳到院子里站在宋清川的面前，抬手便攻。
两人一来一回之间，宋清川已经在他的肩头上点了一下，没用力，却引得他心里酥酥麻麻。
两人小时候虽然都在宫内练武，但宋老将军对自己的独子很是严厉，每每回家便压着宋清川练武，又在外历练了三年，容祯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宋清川落在容祯身上的拳头轻飘飘的，容祯不在意输赢，宋清川自然也不会放水，闹了几十个回合，容祯化拳为掌，伸手便握住了宋清川的手腕，宋清川被他抓的一愣。
风一吹，昨天树上的落雪便落了下来，打着旋的落在两人的身上，这下两人练不下去了，收了势。
站在一旁的小顺子连忙说，“殿下，宋将军，早膳早就备好了，两位收拾一下，移步偏厅吃早膳吧。”
容祯没松开宋清川的手腕，拉着他进了房间，“走吧。”
宋清川练了半个时辰，身上微微有了汗水，脸上也变得红彤彤的，气色好了许多。
容祯问：“昨夜睡得可好？”
“嗯。”宋清川点点头，“好的。”
容祯得了肯定的答案，心里高兴。
吃了早膳，容祯要入宫，宋清川也要回将军府。
容祯吩咐人安排辆马车把宋清川送回去，又吩咐把太子府上的橘子也送过去。
宋清川看着整筐的橘子，抬手拿了一个放在手里，把玩了半天，又放在鼻尖嗅了嗅酸中带甜的味道，半晌也舍不得剥开。
刚出正月，宋清川便要启程返回西北大营了。
出发那日，容祯跟在皇上的身后，和他辞行。皇上赐了他一杯烈酒，他仰头喝下。
容祯也喝下一杯烈酒。
这酒果然烈，刺得他喉头心口，连着眼睛也格外难受。
他没忍住，伸手去牵宋清川的手。皇上看在眼里，知道他与宋清川感情好，笑了笑也没拦着。
容祯喉头哽得难受，半晌只说出来一句，“珍重”，又不知道是从哪里拿的橘子，塞到了宋清川的手里。
宋清川只能握着那个橘子，退了半步朝他行礼，“谢太子殿下。”然后翻身上马，队伍就跟在他的身后，向城外走去。
容祯看着他身着银甲，骑在他那匹通体雪白的马上，旌旗猎猎，最终消失在远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