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君死遁之后》岁寒初辞

18、修复

　　从洛阳城至仙都城有一千二百多里支线距离，其中经过十万荒山进行绕路少不得要走几千里路，以烈云驹的速度也要两日才能到达。

　　偌大的马车内重渊和沈濯占据主位，扶桑坐在小几前煮茶，眼神不时往沈濯身上看。

　　阿渊说过沈剑尊有旧伤，与他联手斩杀妖蛟时旧伤复发，意识封闭识海内，身体留下的只有十多岁孩童的本能，这本能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居然要时刻守在阿渊身边才能安稳。

　　中途沈剑尊发病一次，醒来后不见重渊身影慌乱的寻找着，当看到重渊后紧紧攥住他衣摆才逐渐安生。

　　原本心中颇多计较的扶桑见状忍了下来。

　　任谁也没沈剑尊可怜，好端端从天之骄子变成个傻子，只留下本能依附他人身边。

　　到仙都城赶快找到药王谷谷主孙邈替他治伤，等治好后就能离开他们了。这样想来扶桑心中平复不少，看沈濯也没那么多敌意，偶尔还会送两杯茶让沈濯润喉。

　　茶水沸腾，扶桑收回神游的意识，用木镊子夹起两只茶碗用沸水冲洗过，将茶叶放入壶中浸泡片刻，倒了杯递给重渊：“烈云驹好是神奇，奔腾在云间竟然感觉不到颠簸。”

　　一百多年岁月在扶桑身上没留下太多痕迹，她和离开家门的少女毫无区别，见到有趣的东西都会惊叹一番，至少烈云驹带给她带来的新奇还没过去，总会不自觉打开车窗向外看。

　　于修行一途扶桑并不擅长，跟着重渊修行多年堪堪学会自保，高深的法术更是一个都不会，唯独在占卜方面有些天赋。

　　主榻上重渊慵懒的躺着，左手枕在脑后，长发随意的披散开，一小部分顺肩膀滑落，将那张脸隐匿在银色发丝之间，右手摩挲碧玉茶杯，摇晃杯中的茶水，笑道：“桑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改日我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扶桑眯眼瞧他，伸手按住腰间挂着的芥子袋，警惕道：“别想说两句好的就偷酒！”

　　对重渊惯常用的办法早不上当了，所以在听到时候本能护住腰间挂着的芥子袋。

　　芥子袋是当初重渊送给他的礼物，里面有重渊几百年来收集的各种东西，这一百来年的用处就是储存酒。

　　自离开昆仑重渊对任何东西兴致都不大，唯独吃食和酒是他最爱的东西，恰好扶桑大厨技艺点满让他的饱腹欲得到满足，酒倒成二人之间经常摩擦的关键。

　　之前喝酒还要偷，现在不用这么麻烦。

　　重渊抿口茶，苦涩清冽入喉让他一阵咳嗽，皱眉道：“茶这种东西我当真品尝不来，好桑儿，还是将袋子里的酒给我罢！”

　　芥子袋中还有两坛桃花酿，到仙都城这段时间刚够。

　　“我不！”鼓起嘴，扶桑公然叫板。

　　轻笑两声，重渊凌空抓向芥子袋。

　　只觉腰间一空，扶桑低头看去芥子袋不见了，匆忙抬头却见重渊正从芥子袋里取出两坛酒，随手将芥子袋还给了她。

　　“等到了仙都城赔你灵草，可好？”重渊安抚着扶桑的情绪。

　　扶桑唔了一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他偷酒的事，又忍不住为他高兴。

　　病秧子重渊不复存在，现在的阿渊更加有活力，哪怕身边坠了个拖油瓶。

　　拍开泥封，淡淡的桃花酒香从坛中溢出，瞬间将重渊的酒虫勾起，单手托着三斤重的酒坛就往嘴里灌。

　　透明酒液灌入口中，重渊正满心欢喜的品尝桃花酿的美味，余光瞥见眼巴巴看着的沈濯，眸光流转停下喝酒的动作，起身将坛子递给沈濯，用哄骗的口吻道：“师尊请你喝好东西。”

　　只有本能的沈濯从不怀疑师尊的话，端起酒坛张嘴要灌。

　　从旁介入一双纤细的手将沈濯的酒坛抢走。

　　“他有伤在身怎能喝酒！”扶桑责备道。

　　重渊向来以不靠谱闻名，不说将受伤的沈剑尊带在身边，竟然还让伤患喝酒，这是怕沈濯伤的还不够重。

　　见酒坛被抢走，沈濯只是默默看着师尊并不反抗，反而让重渊有些愧疚，小时候受委屈就是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从来不主动说受委屈的事，让人看了相当不忍。

　　“那我喝。”伸手将酒坛拿了回来，重渊也不再留情迅速的喝完坛中的酒。

　　两坛桃花酿很快喝完，重渊心满意足的天天嘴角，眼中仅有微醺在虎视眈眈的少女额头屈指一弹，女孩神情顿时茫然，后退两步坐回软榻。

　　酒液入腹化作缕缕灵气钻入龙珠内，也将龙珠内寄存的神识温养完成。

　　是时候干活了！

　　给马车布下隐匿气息的结界，重渊从龙珠内抽离神识注入沈濯体内，再将源源不断的灵力灌入。

　　神识刚入体自发朝着识海的元婴飘去，仿佛有无形的线牵引着神识钻入元婴的身体之中。

　　神识不受控制让他始料未及，不得已分心控制接近元婴的神识，在识海边缘堪堪控制住，还要不断分神注入灵力，对重渊的挑战并不小。

　　再次入侵沈濯识海让重渊非常谨慎，将神识化作一张巨大的网，每缕神识都化作头发丝粗细，缓缓的纳入死寂的识海。

　　识海中央小版沈濯面色呈死灰，往日瓷□□致的面孔布满细纹，如娇弱的瓷娃娃不能经受丝毫的碰撞。

　　神识感知沈濯识海的情况后心沉了下去，情况远比上次还要危险，沈濯的魂魄始终在缓慢的消散，这个过程缓慢而不可逆，阻止的唯一办法是将丢失的天魂找回，或是找到能代替天魂的东西。

　　现在的沈濯如摔碎的娃娃无法修补好，只有适当的粘合剂才能重新将摔碎的娃娃修补完毕。

　　他不清楚沈濯身上经历过什么，魂魄破碎程度比上次还严重的多，直接导致意识封闭退回孩童时期。

　　由神识构成的金色大网覆盖沈濯的识海，根根神识化作触、手贴住小版沈濯，透过神识将灵力缓慢注入元婴之中。

　　重渊大部分意识沉入神识构成的网，以灵力修补魂魄每一处的裂痕，整个过程十分漫长，不能有丝毫分心，否则他和沈濯不死也会遭到反噬。

　　做这种事无比消耗心力，饶是重渊这样的神族都无法长久维持下去，更不用说以龙珠强行压制体内凤凰精血剧毒，一旦消耗过具还会毒发，那时有龙珠都未必有用。

　　也是动手修复前让扶桑精神恍惚的原因。

　　外界环境很容易分神，他不能允许这种潜在的危险存在，只能委屈扶桑了。

　　“师尊？”

　　识海中突兀响起一个声音。

　　网状神识像涟漪荡开，很快又平寂下去，不再识海中做任何回应。

　　轻声的呢喃混杂一丝欣喜。

　　某正专注做坏事的当事人并不举得欣喜，相反还有些毛骨悚然。魂魄都破碎成这样还能拥有自我意识，徒弟的性命真和蟑螂有的一拼，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

　　怪不得在昆仑山内能驱使长剑助他斩杀魔蛟，原来靠的就是这股可怕的生存毅力。

　　“濯在昆仑山中感受到师尊气息，用了浮生帮师尊斩杀魔蛟，总算不是师尊拖累。”

　　被酸的差点从神识中飘出去，重渊琢磨下开头那具，真心实意道：“你不该做剑修，该去做禅院里文绉绉的儒士。”

　　他什么都不怕，唯独对禅院那群儒士心有阴影，禅院那堆疯子个个都是之乎者也的儒学者，其中不乏历朝历代的状元，说话不好好说，非要用各种谦卑的自称。

　　“师尊。”

　　识海中又是一阵欢快的呼唤。

　　“闭嘴！”

　　重渊冷声道，透过网状注入灵力封住重渊的意识，再叫他说下去必定会气的自己抽身离开，任由元婴破裂导致魂飞魄散。

　　“你的魂魄经不起任何消耗，再继续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他好像就是神族，不也没办法救这疯子。

　　同一时刻，马车内

　　拽住重渊衣摆的沈濯悄然睁眼，环顾马车一周，感受到烈云驹独特的气息后，锁定被他拽住衣摆的重渊，悄无声息道：“师尊。”

　　沈濯认出了青衣男子身份，与魔蛟一战让他旧疾复发，加上替重渊挡下致命一击处于濒死状态，对外界不是没有感知，尤其是重渊现身战斗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才会在最后一刻不顾所有用了浮生帮助重渊斩杀魔蛟。

　　他和师尊之间……有点棘手。

　　沈濯不介意花费时间慢慢挖出师尊离开的真相。

　　这可比昆仑山百年孤寂要来的有趣，至少他还能待在师尊身边。

　　想到这里，沈濯嘴角无声的牵起，瞥眼侧榻上神情恍惚的少女，微微凝眉，剥离的剑意化作星点没入少女的体内。

　　师尊身边带着的少女身上秘密不少，还是一道封印的阵眼。

　　被剥离的剑意存在感非常低，还是被重渊留在本体内的神识捕捉到，正有苏醒的迹象。

　　沈濯知道这时不能被师尊瞧出破绽，忙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元婴之中，再度接受源自师尊对他魂魄的治疗。

　　睁眼的重渊蹙眉，陌生的剑意一瞬间消失不见。

　　难道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