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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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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宗琮隔天又回来,随口问了一句朝星。
吴妈说:“燕小姐已经搬出去了。”
这才想起来,已经是新学期开始了。他没有将更多精力放在朝星身上,而是问:“思愿有没有送小安去幼儿园的打算?”
“这您要问小姐。”
她话音刚落,思愿裹着浴袍自地下室走上来。地下一层有SPA室和汗蒸,思愿总是很会利用家中的便利设施来享受。
显然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思愿由悠闲的踱步换为疾步前行,没来得及正式向兄长问好,抛下一句“我先去换衣服”,匆匆上楼。
陈宗琮没有说话,走向一旁的茶室,从抽屉里找出一份文件。心里想,老爷子随手乱放文件这事要和他好好说道。
陈停云老先生春末才因病搬到疗养院,此前还一直指导公司事务,是一位负责任又不服老的董事长。
出来时,思愿已经换了一身适宜居家穿又可以见客的衣服出来,正坐在沙发上等陈宗琮。见他出来,站起来,尴尬地咳了一声。
“我有话对你说。”陈宗琮走到沙发前坐下,同时挥一挥手,示意她也坐下。
思愿有点紧张。
陈宗琮的作风老派且严谨,穿条浴袍到处跑这件事简直是在他雷区蹦迪。
谁料陈宗琮只字不提,只是问:“现在是新学期开学,有没有送小安上幼儿园的打算?”
原来是这事。思愿对兄长日理万机还能惦记儿子这事表示十分感激,答复道:“我和元康在考察,预备过阵子再送去。”
“也是,不急在一时。”
“要叫人把小安带来给您看看吗?”
“不必了。”陈宗琮立起身,看了眼腕表,“这时间孩子应该在午睡,我不打搅他。先走了。”
于是思愿一道站起身,准备送他出去。
陈宗琮道声不必相送,人已经走到入户玄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思愿说:“即使是一个人在家,也应当注意着装是否合适。”
“……是。”果然还是没能逃过。
次日陈宗琮出差,在国外停留小一周才回国来,落地后才休整不到半天,被邢秋云一通电话叫到别墅去。
到了别墅才知道,是世交殷家的夫人携千金来拜访,目的不言而喻。
邢秋云的话说得很漂亮,“我知道你不爱参与这些事,但是毕竟殷太太亲自过来,你又得空,前来问好也是应当,我推脱不开。”
她又说:“你若无心,就当认识一个朋友就好。”
陈宗琮笑,“您说的是。”
从六岁将他带大的邢阿姨,一直安分守己在陈停云身边照料,从不自作主张办什么事,十足的主母风度。
他感念她的养育之恩,也感念她对家庭的付出,因而不会驳她颜面。
邢秋云又吩咐吴妈,“跟朝星说,有什么需要的喊你拿给她,这时候在屋里好好休息。撞见客人,她也不自在。”
原已准备离开的陈宗琮听着话又停步,“她还在这里住?”
不知燕家待蒋元康多大恩情,敢将女儿丢在他妻子家中。在陈宗琮眼里,这行为多少有些没分寸。
“不住这里还能住哪里?她在景城人生地不熟,周末又不能住学校。”
“您倒好说话。”
“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况且她一个小姑娘又能费我多大心思。”邢秋云无所谓地笑一笑,“她乖得很。”
这话兴许不假,朝星看着便是懂事的女孩。
陈宗琮遂不多言语,同邢秋云一道去会客厅。
太太们常用来小聚的会客厅里进来一位男士。
殷太太自然知道这是谁,笑道:“啊,是宗琮来了。”
陈宗琮恭敬地顿首问安,“殷太太,下午好。”
“客气了。”她笑眯眯的,揽过身边女孩子的肩头,“这是我女儿,叫华妆。”
“殷小姐好。”陈宗琮仍是笑,底色是冷淡。
“陈先生好。”华妆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飞快落下来,是含羞的模样。
殷太太道:“这会儿天气不那么热了,咱们去花园里走一走可好?陈太太,我最喜欢你家花园。”
邢秋云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一行人又向花园行进。
思愿吩咐吴妈过阵子送茶和点心到凉亭去,便追上邢秋云的步伐,将华妆和陈宗琮落在后头。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们预备做什么,陈宗琮更不是傻子。
他只觉好笑。华妆看起来年纪不大,不是愁嫁的年岁,何必往他跟前送呢。
两位太太中途拐了个弯,没叫他俩跟上来,一时就剩他俩人在这条路上走。
陈宗琮自觉没话好说,却也觉得不该让女孩子来承担开启话题的那人,未及开口,便听她说:“陈先生没休息好么?”
“哦?这话怎么说?”他惊异。
“您看起来很倦怠。”华妆坦言。
陈宗琮笑,“实不相瞒,不久前下的飞机。”
华妆颔首,“您工作辛苦了。”她又好奇,“如您这样常常世界各地飞的人,时差是如何调整的?”
“习惯了。”他轻描淡写三个字掀过去,不趁机卖惨。
熟料华妆神色更郑重,“真是辛苦您了。”
“没什么好辛苦的。”想要在人前风光,必要在人后受罪,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您呢?做什么工作。”
华妆直率地笑,“我是无业游民。”
“啊。”陈宗琮吃惊。第一回听富家千金这样讲自己的。
“拿着家里钱财挥霍,却什么也不做的二代,可不是无业游民么。”华妆漫不经心地讲出这句话。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方才会客厅里那一出,陈宗琮还以为她是娇花,不曾想如此牙尖嘴利。
“您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于那些只知挥霍的二代不同。”
华妆扯一扯唇角,“是不同,我能挥霍的日子不长久了。”
陈宗琮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您别说不清楚殷家状况,我不信。”
自然是,不会不清楚的。否则他也没必要坐在这位置上了。
华妆继续道:“眼下我父母急着将我嫁出去,以换取商业上的利益,陈先生可别上当了。”
听见她这样说,陈宗琮反倒笑起来。
“殷小姐如此清醒,深知种种‘规则’,却不愿做牺牲者。”
“我有诸多罗曼蒂克的心思,做不了任人摆布的棋子。”
陈宗琮道:“殷小姐愿意反抗,我却未必。”
华妆的眼神中满是惊诧,去看陈宗琮,见他不似在开玩笑。
“娶一位实力相当的妻子,对我没有什么好处,只会令我束手束脚。如殷小姐这般,既门当户对,又对我构不成威胁。”
这是真心话。
华妆也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因而心里更为担忧。她猛地停步,戒备地看他,语气生硬,“陈先生不会强娶吧。”
“什么?”陈宗琮险些没有反应过来,旋即笑道,“请您放心,即便是选择不结婚,我也不会强迫一位罗曼蒂克的小姐同我过无趣的生活。”
华妆哑然,隔好久,低声道:“抱歉——我不是有心说这样的话,更加没有指责您的意思。”
“您不必如此。”陈宗琮反过来安抚她,“我没有这样想。”他向前看,“瞧,大家已经在凉亭里了,我们也过去吧。”
华妆应好,先迈开步子。
陈宗琮刚要跟上,忽然察觉什么似的,回首,正好和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的朝星视线相撞。
在那一瞬,朝星有些偷窥旁人隐私而被抓包的心虚,可事实上她分明是刚刚来到窗前。
下意识跳起来后退,却见陈宗琮无奈地笑,将食指竖在嘴唇前,比一个噤声的手势。
朝星呆呆地点头。
他再笑,便跟上华妆的步伐,往花园的凉亭里走。
等走出几步以后再次回头,窗前早就没了那道身影。
陈宗琮想,她在学校里有没有被欺负呢。
等这念头过去,他又惊诧,自己怎么这样多管闲事。眼下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居然还能分出精力想旁人。
真是……好笑。
华妆和陈宗琮一前一后到两位太太所处的小亭子,没见到思愿。
“小安闹着要妈妈陪,思愿先离开了。”邢秋云向他解释。
“是这样。”陈宗琮点头表示了解,紧跟着问,“小安怎么了?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他确实是关心小外甥的。
邢秋云刚要答,话被殷太太截过去,哎呀地叫起来,“邢太太,您这儿子为人真好,对外甥也这样关心,等自己有了孩子,不知道要怎么疼爱呢!”
她自以为说了什么俏皮话,却没看见邢秋云脸上僵住的笑。
邢秋云去看陈宗琮的面色,意料之中地沉了几分,懒得为殷太太打圆场,却也不曾说刻薄话,索性由她去。
反倒是华妆坐一旁,似笑非笑,开口便讽,“您才是真为人好,谁的事都要操心几分,不知道的以为您是太平洋里的龙王。”
殷太太再蠢也不至于连这话也听不懂,“你和长辈这么说话?是什么家教!”
“您在旁人家里指手画脚,又是什么家教?”
华妆说话半分不留情,转头对邢秋云倒笑盈盈,“陈太太,原本想陪您吃了晚餐再走,现在也不好意思留了,就先告辞。”
邢秋云笑应,亲自送出花园,被华妆拦下了,“您代我向陈先生赔罪。”
“他不会计较。”邢秋云看一眼欲言又止的殷太太,又道,“改日再来做客。”
若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这是客套,就算真心邀请,邀的十之八九是殷小姐。
偏殷太太是个蠢人,居然还以为是在请她。
华妆自觉丢不起这个人,赶紧拉着殷太太离开。
陈宗琮早回了屋,见邢秋云进来,叫声邢阿姨。
她面露愧色,“提及你的伤心事了。”
“都过去了。”他淡声,似乎真的不放心上,还劝慰她,“与您无关的,您不要因此伤心。”
邢秋云叹口气,又说:“华妆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可惜有一个那样的母亲。
并非所有继母都能对原配的孩子视如己出,殷太太便不具备这样的眼界和肚量。
“她是很好,可还是个孩子。”
“她只小你八岁,说得跟你有多大年纪一样。”邢秋云笑。
陈宗琮也笑,“和年龄无关。”华妆可不就是个罗曼蒂克的小女孩么。
他不欲多言,“您忙了一天,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邢秋云确实疲乏,就说:“好,我去休息了。”要走时,又说,“宗琮,你也辛苦,如果想休息,你从前的房间一直都有人收拾。”
陈宗琮说好,目送她上楼。
一转身,见餐桌旁站一个小姑娘,神色尴尬又慌张。看见他,急急地摆手,“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没等他问,红着脸支吾地解释着,“我饿了……”
她又垂下头,歉疚而沮丧,“对不起……”
陈宗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