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奔现》稣是

5、第五章 心酸与共

　　眼瞅快到发工资的日子了，王淑云照例周六去加班，清早就去了单位。

　　王淑云忙碌了一整天，午餐也没吃，她想一鼓作气全搞完，争取早点回家。

　　临近傍晚，手机铃声划破了寂静的办公室，她拾起手机看是儿子小晖打来的，接起道：“小晖……”话刚出口，听筒里传来了小晖带着哭腔的声音：“妈——你快回来，姥爷晕倒了……”

　　王淑云早上吩咐儿子去姥姥家，原本计划下班后，直接赶回父母家吃晚饭。她脑子瞬间懵了，然后快速压制情绪，急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姥爷还好好的，蹲下找柜子里的东西，一站起来就晕倒了。”

　　“快，快打120——算了，我打吧，你们把姥爷平放下来，别乱动。”王淑云当即挂断电话，转而给120打了急救电话，请求120出诊。

　　王淑云大脑里一片空白，凭着直觉冲出了办公楼，在马路边拦下辆出租车，径直赶往娘家。

　　王淑云赶到娘家时，120救护车已停靠在楼下，小晖正帮着急救人员，扶着担架把姥爷送到了车上，后面跟着哭哭啼啼的姥姥。

　　王淑云面色紧张，跑过去问医护人员道：“我爸他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男医护道：“有些棘手，赶紧送医院，车上再观察吧。”

　　王淑云扶着母亲，跟随小晖一起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启动后，救护人员依然在紧张急救，王淑云有些不知所措，她预感状况似乎不乐观。

　　大约7~8分钟后，救护车赶到了最近的医院，医护人员快速将王淑云的父亲推进急救室，王淑云急切地望着刚才与她说话的救护人员，那男人面带难色地摇头道：“急性脑梗，瞳孔好像扩散了。”

　　王淑云腿都软了，仿佛一块巨石压了过来，刹那间，她的心就沉到了底，她并不甘心，心存希望地疾跑到急救室，医护人员将门关了，王淑云隔着门上的玻璃看见医护人员轮番使用各种急救仪器和设备，王淑云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真实了，她脚底轻飘飘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了，她期盼着奇迹的发生。此时，小晖搀着姥姥也过来了，王淑云的母亲情绪异常紧张，用颤抖的手指时不时地抹着眼角渗出的泪水，小晖眼底发红问道：“妈，姥爷不会有事吧？”

　　王淑云本想说两句安慰他们的话，此时此刻，她却什么也说不出。

　　“哐当——”急救室的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中年医生，他摘掉口罩，问道：“谁是病人的家属？”

　　王淑云赶紧走过去，小晖搀着姥姥也靠拢上来。

　　男医生环视了一圈病人家属，脸上露出无奈和慰藉的神情，道：“家属节哀顺变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王淑云的母亲瞬间就垮了下来，小晖忍着泪架住了姥姥，突然坠落的重量，将他的腰也打弯了。

　　王淑云和小晖搀着母亲进了急救室，见父亲已经被白单子从头到脚盖住了，王淑云的母亲刚伸出一只手臂，人又瘫软了。

　　王淑云知道此刻她不能哭，毕竟她现在是这一老一小的精神支柱，她要坚强，她从后面托住了母亲，上下来回摩挲着母亲的后背，轻声道：“妈，你没事吧？快坐下来。”王淑云把母亲护送到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此时，医务人员已经撤去了所有的抢救设备，并将盖着白布单的父亲推往了太平间。

　　过了一阵儿，王淑云的母亲逐渐意识清醒了，情绪难以抑制，眼窝里盈满了泪光，怨恨道：“我说他多少次了，让他别蹲着，就是不听话，这下好了，他倒是走了……太吭人了~”说完，她声泪具下，全身抖动地抽泣着，王淑云不停地安抚着母亲的情绪。

　　小晖可怜巴巴地蹲在墙跟底下，不断地抹着眼泪。

　　过了许久，见母亲哭乏了，王淑云让小晖打车带姥姥先回去，她说办完手续就回家。

　　开毕死亡证明，天已经彻底黑了，王淑云准备回家，路过医院门口的花池，却怎么也迈不动步了。她感觉身心俱疲，今天她就像跑了马拉松，不仅是体力的枯竭，连心也空洞了。她缓缓靠坐在花池边，望着医院大门外拥堵的车辆和眩目的探照灯，她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又少了些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她想起了过去……父亲在幼儿园门口接她时的笑容，父亲为她扎风筝时的专注，父亲去学校开家长会时的骄傲，父亲参加她大学毕业典礼时的欣慰，父亲在育婴房抱起小晖时的慈笑，父亲和小晖下围棋时彼此斗嘴的可爱，还有父亲为自己婚姻现状的焦虑……不知何时，泪水早已涟涟滴落，王淑云终于痛哭起来，她像一座休眠已久的火山，彻底爆发了，所有的委屈、失落、遗憾、怨恨和挫败全蕴含在这肆无忌惮的哭声里……

　　夜色和嘈杂的环境掩盖了王淑云的哭声，没人发现她在痛哭，所有的路人都来去匆匆，她抽泣了一通，逐渐平息了下来。

　　忽然，手机抖动，她看见一条新消息，是霹雳火石发来的：“姐姐，吃过饭了吗？”

　　王淑云这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她回复道：“还没呢。”

　　“你在干什么呢？”

　　“在医院门口。”王淑云道。

　　“怎么？你生病了吗？”霹雳火石发了个吃惊的表情。

　　“我父亲刚才去世了。”王淑云道。

　　“啊？”霹雳火石顿了片刻，随后问道：“姐姐，你还好吧？”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王淑云轻描淡写道。

　　“姐姐，一定要注意身体，节哀顺变。”

　　“谢谢，弟弟。”

　　“你父亲因为什么病走得啊？”

　　“急性脑溢血。太突然了，到现在我还接受不了。”

　　屏幕上忽然显示了一个语音条，霹雳火石破天荒地发了条语音。

　　王淑云楞了下，稍有迟疑地点击了那条语音，传来一个温柔略带沙哑的男声：“姐姐，我很想赶到你身旁，希望此刻能为你做点什么，告诉我你在哪家医院？”

　　王淑云即刻慌了，赶紧敲字道：“不，不必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谢谢你，弟弟，你的安慰已经足够了。”

　　“那好吧，希望你不要太伤心，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招呼我。”

　　王淑云心头顿时暖了，精神似乎也振作了几分，敲文字道：“弟弟，不用担心，我这就回家了。”

　　“注意安全，快回家吧，到家告诉我。”霹雳火石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这回，王淑云不但没觉得霹雳火石的油腻，反而有种莫名的感动，她也回应了同样的拥抱表情。

　　霹雳火石奉还了一个温煦的笑，小太阳般热情洋溢的笑脸，王淑云用食指在那张笑脸上摩挲了两下，她仿佛觉得霹雳火石就是长着这样的一张脸。

　　第二天，王淑云给所有的亲戚打了电话，邀请他们参加父亲的葬礼。

　　王淑云把母亲接到了自己家，她担心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容易感伤，所以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睡着。

　　王淑云从客房里出来，见小晖独自坐在厅里的沙发上，他异常安静，红肿的眼皮下一双半眯的眼虚无地盯着茶几上的果盘。

　　“小晖，你给你爸打电话了吗？”王淑云亲自通知了所有的亲戚，除了章若城，她刚才吩咐小晖给章若城打这个电话。

　　“嗯。”小晖依然垂着眼睑，面色沉静，王淑云从来没见儿子如此成熟过，她诧异地盯着他的脸，问道：“他来吗？”

　　“他来不了，他说他在国外。”小晖的脸色稍有发白。

　　王淑云僵了片刻，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然后淡然道：“哦。” 王淑云刚转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身后就传来“啪——”的一声。

　　王淑云惊愕地看向儿子，见小晖的拳头垂落在茶案中央，木质茶几被震动得原地晃动。王淑云赶忙走过来确认儿子的手是否受伤，关切道：“小晖，你怎么了？”

　　小晖快速抽回拳头，愤恨嘶吼道：“你们都是这付假惺惺的样子！你，还有我爸，冷漠得像荒漠，谁都懒得理谁，还拿我当个大傻瓜，你们以为你们爱我，其实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和自私的人！”小晖从空中狠狠地甩下他的手掌，大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门被重重地碰上了。

　　王淑云惊讶地张着嘴，良久未动，热泪在眼圈里打转。她心情异常复杂，她没想到儿子似乎是一夜间就长大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一直没有拆穿她和章若城假模假似地维护着一个虚假完整家庭的行径。她觉得自己委实可笑，这世上的小猫小狗都知道孰好孰坏，更何况是一个青春勃发的少年，以假充真怎可糊弄得了他，只是这一切不是她有意而为之，完全是因为她的怯懦和退缩才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过去的几年，她一直在自欺欺人，是她亲手麻痹了自己的思想，且禁锢了应有的情感，整天装聋作哑，麻木不仁地行走于世。她兀自咧起嘴笑，嘲笑自己的愚不可及，伴随汩汩的泪水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