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动咬你啊》PLANC

37、第 37 章

　　冬天下雨是程芙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

　　这一座南方城市，说冷倒也和她以前小时候在西北那种天寒地冻不一样，

　　光是湿冷，钻的人骨头都难受。

　　她缩在公车站里，用厚厚的羽绒服裹着半张脸，盯着来来往往车辆挤压的小水坑发呆。

　　那些游戏卡带周宛初怎么又赎回来了，怎么拿回来了还偷偷摸摸藏着，

　　这一连串的问题程芙思考了三天也没想出点儿头绪，

　　她唯一清楚的就是，周宛初原来真的和胡婉说的一样，真的不知从哪儿挣了不少钱。

　　她那些藏品是拿去当掉的，跟上拍卖行的价高者得可不一样，

　　卖掉的时候折价折得厉害，可赎买回来那就得花两三倍的钱了，

　　他们俩一来一回，这不就相当于让二道贩子中间赚了回差价。

　　要早知道这样，那还不如不卖了。

　　程芙揣着兜，把脸从大衣领口里露出半张来，仰着头冲着天空哈了一口气儿，看着白雾飘飘忽忽地消失。

　　她觉得自己还是很会配合周宛初的，

　　掘出那一大箱子东西后，她也不敢在卧室里继续呆着了，硬生生在客厅里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下午。

　　那天直到从周宛初家离开，她一句多的也没有问，

　　程芙心里知道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想说的、觉得有必要说的，那肯定会事无巨细的说清楚，

　　要是不想说的，那就跟这箱游戏一样，放在边边角角里藏着，

　　不是被自己掘出来，那真的不知道要藏到哪年哪月了，

　　忽地，

　　揣在怀里的手机震了震，显示她叫的车已经到了附近，

　　今儿她的小白车拖去保养了，出门也就靠打会儿的士了，

　　自从在这个成人辅导班上课以来，程芙觉得自己前二十几年嘴里吐出的洋文儿都这半个月多，

　　以前她总觉得“学”这种事儿太费劲了，不肯用工，高中那会儿卷子发下来，连蒙个ABC都懒得蒙，

　　现在好了，像是还债似的，

　　还的还是利滚利，

　　不仅缺的越多补的越多，而且补起来极为费劲，

　　她老忍不住想起刘琴当年操着鸡毛掸子从巷口追她追到巷尾时，嘴里念叨的那句[少年不知勤学苦,老来方知读书迟]，

　　原来刘琴不是唬孩子的，而当时的自己也当真是太过愚笨天真，

　　正兀自想着，一辆的士久滑着停到了面前，

　　程芙瞥了一眼车牌号，起身拉开副驾驶就往里坐

　　“师傅，到......”

　　她话才说一半儿，转头拉个安全带的功夫，瞥见那出租车师傅的脸，登时后半句就卡在嗓子眼里冒不出来了，

　　这因为微笑而上翘的八字胡，眉目深邃，中不中洋不洋瞧着颇为古怪的样貌，

　　程芙僵在原地，盯着这张略带点阴阳怪气又有着喜笑颜开混杂在一起的脸，看了几秒，又瞧了瞧右前方的司机证照，

　　上头赫然就写着[郑博简]三个字儿，

　　“小芙，这可是缘分呐，拍卖会我借着刘总也没加着你联系方式，上回打高尔夫遇着程总，我还特地给他递了名片儿说想跟你认识认识，也石沉大海了，今儿你打车，嘿，打着我的了，这是想挡都挡不住。”

　　她看着郑博简那张眉飞色舞的脸，缄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我打的好像是的士不是顺风车吧，郑总，你平常闲着没事儿还赚这外快。”

　　这是个什么人物，程芙着实是读不懂了，

　　平常见着是人前拿腔拿调的，顶着‘郑总’的名头没少显摆得瑟，人后这是玩的什么花样？

　　“不是赚外快，这个出租车公司是我的，我这顶多也就算是给自己跑跑业务，放松放松。我这人闲不下来，爱跟人聊，天南地北的聊，特自由，我可梦想专职当个‘郑师傅’。”

　　程芙听着这话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她理解不来这种精神世界，

　　只觉得郑博简单纯是有钱惯的，不食人间烟火，惯出精神病了，惯得拿特立独行包装自个儿，包装到找不着北了

　　他拿开出租当自由，是因为他不靠这个挣钱，

　　真靠这个挣钱的，一天坐那十几个小时，坐得腰间盘都快突出了，

　　哪儿还有什么聊不聊的，还搁这谈自由放飞呢，

　　见没人搭话，郑博简笑眯眯地开口问道：

　　“今儿上哪去？”

　　程芙目光打量了一番他瘦高的体格，

　　打心底儿里说，她是不怕郑博简的，比他壮上不少的周衡都能被她拎着椅子追到大街上，

　　她主要是觉得这人恶心，像一碗冻了几天的大骨汤，油都凝成块儿了，

　　还怎么都甩不掉，无孔不入，

　　不仅找刘琴搭话，还找老程牵线，

　　程芙是没什么被男人追逐的经验，如果全天下的男人都这么追女人，那她宁愿去尼姑庵过日子，

　　这些日子里自个儿是修得了不再这么冲动莽撞，可还没学得着跟过期大骨汤和睦相处。

　　想着，她反手松了安全带，面无表情地回头瞥了一眼：“你的车我可不坐。”

　　见她开门就走，郑博简哪儿能让这到手的天赐良缘跑了，

　　他想伸手去拉，可程芙动作又快又灵巧，还没摸到半点儿，就只听“砰——”地一声，

　　车门关上了。

　　程芙头也不回，脚步迅速挤进人海中。

　　他在车上瞧着纤细的背影，利落的小马尾一晃一晃的，要把他胸口燎着了似的，

　　盯着瞧了两秒，郑博简迅速做出了决定，

　　他拉下手刹快步下车往前追去。

　　*

　　程芙没走出多远就被人拽住了胳膊，差点扯得她一个踉跄，

　　回头一瞧，又是这位大骨汤小胡子，

　　如果换了以往，那她哪儿管这三七二十一的，不把这人狠打一顿那都解不开这口憋屈气，

　　可偏偏有了周衡的前车之鉴，

　　叫她怎么也没法动起这个手，

　　她只得咬着后槽牙，压着怒火，低声说了一句：“你松不松开？”

　　“不松。我说咱俩不能好好聊聊么，绕了半天托这个托那个的，连你联系方式都没加上，回回见着我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我也没对你干什么。再说了，你看现在天空这不细雨飘飘的，咱们找个地儿，就聊聊，不干别的，你想吃什么？我上回听连翘说你爱吃火锅儿是吧。”

　　瞧着程芙那副明明烦得不行，还要压抑着怒意的样子，气鼓鼓一张小脸，他是怎么瞧怎么觉着可爱。

　　怪不得旁人说，山珍海味吃多了，还得换点清粥小菜，

　　错着吃才有意思。

　　“好，你说要聊的，”程芙压着火儿，努力认真瞧着他，开口说道：

　　“首先，我对你一点儿兴趣没有，看着你这撮胡子我就烦，真不喜欢这种邋遢的。而且，郑总，你怎么叫没干什么？那天酒吧里我也不认识你，你上来靠这么近干什么？今天我跟你也只能算是打过个照面的关系，你就敢在街上拉拉扯扯，

　　最后，你要是想泡妞，你真找错人了，你起码比我大个七八岁吧？我就不爱跟你这种老的男人说话，有代沟，你不要再找我爸妈、也不要再找我亲戚朋友了，跟你实在是聊不来，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不打扰你，你也别打扰我。”

　　话说到这儿，行为上虽然没打人，但言语上也没留下什么后路和情分，

　　她学不会周宛初那套滴水不漏的说话方式，

　　什么话她都说绝了说死了，还附赠了一番人身攻击，

　　这样明白直接的拒绝，但凡郑博简有点羞耻心也该走人了，

　　想着，她眼前的男人脸上确实闪过几分怔愣，显然也是没想到程芙能说出这番话来，

　　可是这种霎时间的愣神也只在他脸上维持了几秒，

　　郑博简嘴边的肌肉一发力，嘴角向上咧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小芙你说的这些问题，都算不上问题，我可没你想得这么老，别人都说三年一代沟，我跟你也就一点儿五道，况且，咱俩还是有共同朋友的，”

　　说着，他把程芙往另一个方向拽了一把，让她瞧着不远处中心大厦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周老板不就是，还有她边上的Marco，上回拍卖会，不就聊得挺好的。我只要一个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的机会，哪儿有这么难？”

　　程芙被他拽了个措不及防，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天色已经昏暗了，街上来往着的都是神色匆匆、撑着伞的行人，

　　周宛初就在一栋高耸入云的巨大建筑入口前，上方巨大的[ 筑舟集团 ]LOGO灯，浸染得她就白皙的肌肤显露出一种冷感的苍白，

　　她面无表情，神色淡然，目光定定地凝视过来，

　　也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她的长风衣被风刮起，露出一节修长笔直的凝白小腿，

　　黑藻般飘扬的长发，翻滚出浪一般好看的波纹，

　　高大的Marco站在她身侧，替她撑着一把伞，低声跟她交谈着什么。

　　直对上她的目光，程芙心中一紧，没由来的觉得无措、慌张，

　　像是自个儿做了什么坏事被当场抓包一样，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慌什么呢，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就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周宛初看到她跟郑博简在街上拉扯，

　　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跟其他人像是有什么关系似的。

　　想着，程芙慌慌忙忙地大力拽开男人黏在她胳膊上的手，快步往边上走了几步，

　　郑博简还追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嘴里在说些什么，她也听不清了，

　　她的目光左右飘着，最终又按捺不住望向不远处的位置，

　　只见周宛初已经收回了目光，平视着前方，脸上仍然是没什么表情变化，时不时回应着Marco，

　　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两个人一直这样交谈着

　　直到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缓缓滑停到他们面前，Marco一手撑着伞，一手替周宛初拉开车门，

　　要走了吗？

　　程芙心中长呼出一口气，

　　她想，说不准周宛初就是没看到呢，

　　街上这么多人，哪能一眼就看到自己，

　　况且看到了又如何呢，这小胡子缠着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如果她看到了，肯定会过来解围的，

　　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

　　想着，程芙慌忙想逃的脚步放缓了，她的目光紧紧看着周宛初纤细的身影，

　　忽然就听见，不知怎地，身后的郑博简忽然冲着另一个方向高声喊：

　　“欸！同志！别抄牌别抄牌，我人在...我知道那儿不能停，我女朋友跟我吵架了死活要闹着下车，我这正劝呢....我知道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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