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栀逍遥散》廑暇

8、誓

　　大踏步走到小木屋前，抬手推了推門，想入內教訓一下那個不知好歹居然膽敢當面扇他耳光的傢伙。長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侮辱，楊稷越想越氣，一推之下，門居然被喬松從裏面拴上了。

　　楊稷一呆，更加憤然，“混帳小子，趕緊給本太子把門打開，我恕你無罪，不然，哼哼……”身份沒有揭破的時候，還小心翼翼的掩藏著自己的本性，那喬松竟然一開始就明瞭了自己的來歷還裝作若無其事，這一點讓太子殿下的面子很掛不住，所以洋洋得意的拿著自己的身份來壓他。

　　等了半天，門內基本沒什麼反應。楊稷有些焦躁，在門口轉來轉去把門拍得山響，可是喬松就是不來給他開門。

　　恨恨的轉身，去樹林裏面好不容易尋了根趁手的木條，從門縫中插進去想把門閂就此挑開，可是不知道喬松在門上做了什麽手腳，無論他怎麼努力那道門就是沒整開。

　　楊稷氣得要命，使勁又撂了半天狠話，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那少年的性子固執的緊，好言相勸都未必奏效，何況是自己這般惡言相向，但是忍不住怒氣，還是一疊聲的怒斥不已。

　　惱怒地扔下樹枝，折回了水潭邊，坐在喬松常坐的那塊大石頭上，看著水中映照出自己有些許扭曲的面容，隨手撿起一塊大石頭扔進水裡濺起巨大的水花，濺了自己滿頭滿臉。冰冷的水讓他有一絲的清醒，回想起來也知道是自己不知道說了什麽話惹動了他的心思，想試著平復怒氣，可是回頭看去，那傢伙似乎並沒有走出房來的打算，那小小的怒火又不知道爲什麽躥了起來。

　　回到門口直折騰了小半個時辰，用了各種手段，才好容易把廚房那扇小窗給撬開，從那滿是油煙污穢不已的窗中爬進屋子，楊稷一路罵罵咧咧，扯下身上被煤煙弄黑的衣服扔到地上，心道一定要好好治治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讓他懂得一下什麽是該有的禮儀禮數，應該怎麼樣對著身份尊貴的太子卑躬屈膝，早把人家才是他的衣食父母這件事拋諸腦後。

　　可是屋內只偶爾有幾聲輕微的抽泣，連他故意把步子踏得砰砰作響那人也沒有什麽該有的反應，換作以前他早就倚在門邊涼涼的說著閒話，把人氣得一蹦三尺才罷休。

　　走進臥室只見喬松趴在床上一動不動，楊稷皺起眉頭走到他床邊，想發表一下演講讓他意識到膽敢動手打太子是多么的大逆不道和多么的不可原諒，可是直到他在床邊站了半天床上趴著的人還是沒有反應。

　　楊稷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俯身仔細一瞧，才赫然發現原來喬松早已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他一陣氣結，自己一路大力走來，腳都跺酸了，他居然敢跟自己睡著了？？

　　住他的肩膀，用力翻過來，想再在他白皙的臉上留下點印記讓他立刻馬上給自己醒過來，然後滾到自己腳邊抱著腿求饒，但是把人翻過來以後楊稷卻愣住了，喬松的臉上滿是淚痕，原本就是個年齡不大的瘦弱少年，哭得如此傷心倒是讓人心頭一顫，因為這個用冷漠包裝自己的少年仿佛一下子被撕去了厚厚的殼，單純的把柔弱無助的一面赤裸裸的擺到了人面前。

　　看到這樣的情況，楊稷有些發呆，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訕訕的終又想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才讓他這樣失態，大約錯的還是在自己吧，那麼教訓他的事情倒是可以不急……

　　哭得累得睡著了麽？

　　細細的看著少年悲傷的睡容，楊稷心中沒由來的泛出一片柔軟，伸出手慢慢的拭去他臉上的淚痕，“原來你也有傷心的事情呢？原來你也藏著自己的心事，今天，真是……雖然你不應該打我，但是本太子寬宏大量就暫且不計較了，膽敢有下次，決不輕饒……怎麼樣，本太子還是很仁慈的吧？”

　　斂去了鋒芒，低聲對著睡著的人說話，少年不安的動了動，仿佛夢中有什麽讓他難過的東西糾纏著他，楊稷想了又想，算了，本太子真是個大好人，就紆尊安慰安慰你吧！輕巧的倚到床邊，儘量不驚動他的把人抱進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背，“別怕，別怕，有我呢！不要再哭了，乖，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以前自己害怕的時候，母后也是這麼安慰自己的，應該對他也有用吧……

　　喬松扭動了一下，想掙脫他的懷抱，楊稷抱緊了他不讓他逃脫，掙扎了一下發現很難脫身，倒是沒有繼續下去，慢慢接受了被人抱住的事實，偎進他溫暖的懷中，沉沉睡去。

　　看著他漸趨安靜平和的睡顏，楊稷咧開嘴笑了，“這樣才乖嘛，才是個好孩子，以前都從來不乖的……盡跟我作對，呵呵。”

　　看到老是用一副鄙視的目光俯視他的人乖順的靠在懷中安睡，心情大好，用手摸了摸他那一頭漂亮的頭髮，手感真不錯，換做平時還真沒有這個膽子，現在可以一次摸個夠本。心中不斷念叨著他的名字，喬松喬松喬松喬松……真不是個適合你的名字，是不是頂著這個名字就老是冷冰冰的呢，老是裝得自己很堅強呢？

　　細細思量一番，貌似問題就出在他那個關於小老婆的沒營養的笑話上，喬松為何會反彈這麼大？難道真被他不幸言中了？

　　楊稷臉一黑，自己運氣沒這麼好吧？他和他娘真的被他爹拋棄了？因為他爹討了小老婆？哈，這種男人，真不值得託付終身，離開就離開唄，何必傷心！憐惜的看著懷中人，忽然又想起不知道他娘親現在何處呢？從來沒聽他提及過啊？

　　可是，就算這樣他也沒必要遷怒於我啊？我是太子，如果真的還有機會做上皇帝，會有後宮三千佳麗也實屬正常啊！不管我喜不喜歡一般情況下，就算沒有三千大約也不會只有一人吧？他幹嘛跳起來打我？真是太冤枉了……該揍的是他爹啊，一個平民，居然累及本太子被辱，哼哼……

　　還是奇怪，他為啥對我要求這麼嚴格？難道說？？經過這短時間的相處，他……他對我有意思？？

　　這怎麼可以？

　　直覺的要坐起身來，但是懷中喬松無意識的嗯了一聲，立即又回到原處，他，會么？凝視著少年清麗的面容，楊稷忽然間心中一熱，不覺癡了，貌似，也沒什麼不好……

　　想起過往喬松對待自己的種種，原來他對我的冷嘲熱諷還飽含了這種情愫么？越想越覺得他的所作所為深情款款，只是少年的臉皮薄不好意思明示罷了。

　　哈，原來自己這麼遲鈍，到現在才意識到啊！！

　　一瞬間，楊稷心花怒放，之前想到京城其實內心對那個傷心的地方還有一絲的恐懼，總想著逃離，雖然有很多應該去做的事情，但是就想迴避自己的責任，因為世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人，明白再多，也難有富餘的動力，現在不同了，一定會努力的，一定！會帶你離開現在清苦的生活，會讓你父親付出代價，等著吧！

　　喬松，喬松……小喬……你是我的小喬么？

　　童年記憶深處的一句詩突然浮現在腦海，那是小時候的自己最嚮往的情景，遙想公謹當年，小喬初嫁了……

　　低頭在他額頭上印上一個誓言般的吻，我的小喬，對你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