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青山冷笑人

47、第 47 章 晋江独发

　　在凤凰花盛开的灵台，巍峨的宫殿高高伫立。这是一座立体、状如空中花园的皇家宫殿，宫殿中央是权力中枢，身怀六甲的傀儡女皇就住在最高层。

　　琼楼百尺定神州，十年风雨摧人谋。甘棠在眠山上看着那高高的皇楼，她手里握着的还是那把刀，但刀口已经被修复了，她执刀而立，终于有点甘氏先辈的遗风。

　　几天前，她得到皇宫挑选宫女入宫的消息，这是她的机会，虽说她这张脸以前不常露人前，但还是有被人认出的风险。她在柏旻身边，早就学会了易容术，不能说是炉火纯青，但蒙混过关，还是可以的。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召南，连甘玉华的贴身医女都没能认出她来，她又不像风评般那样无能，光是气质就与以前的自己格外不同，只要不是甘玉华亲自挑选，她混进去的机会还是有的。

　　此番行动最终目标是击杀甘玉华，但最着急的，是给小豆丁拿到治疗肺病的药，再这么拖下去，她很可能会直接发展成痨病，到时候怕是神仙都治不好了。若是柏旻，他定不会如此弯弯绕绕，而是直接杀进去。

　　甘棠将自己打扮成了另一个人，去宫殿面试的大多都是难民，一场战乱打乱了所有的社会秩序，贵族还不如难民会寻生路，她们再也没有资源去寻求女帝的庇佑，所有的东西在战乱中都被长云或者上虞抢光了。

　　甘棠在面试的队伍里毫不起眼，她没拿刀，而是藏在了以前逃命的后山附近，以备不时之需。但一个宫女不能随便在宫里走动，她必须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自己藏匿于人群中。男尊女卑的思想在召南根深蒂固，女性才有资格进宫，再加上甘玉华怀了上虞九王的孩子，宫中更是不能出现其他男子了，她的确获得了回到皇宫的机会，但也失去了建立后宫的权力，作为一个召南女帝，倒像是附庸他国的卑臣，连床笫之事都要受他人控制。

　　甘玉华害喜甚重，又接近临盆，宫中人手不够，这才有了面试新宫女的机会。然而结果却让甘棠大失所望，她没被选上，被淘汰的人必须原路返回，可她若不进宫，小豆丁便没了希望，甘棠哀求着面试的嬷嬷，求一个机会，却得到一个冷脸：“人够了，宫里不养闲人，你求我也没用。”

　　她站在宫门前，看着那辉煌的皇宫，这么偌大的皇宫，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宫外的天街因为被上虞入侵，长云时期还能保持完整的京城，现在只剩一片残垣败瓦，横尸遍野。奢靡的皇宫和混乱的外界形成鲜明对比，就像地狱和天庭。甘棠走到后山附近拿回了刀，那里也戒备森严，曾经逃生的洞也被封了，她不具备攀岩走壁的能力，必须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进宫拿到药。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骚乱，是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在宫门前哭喊，定眼一看，正是那个医女，她抱着小豆丁跪在宫门前，恳求甘玉华施恩相救。宫人们看着一个衣着褴褛女人抱着一个病儿，嘴里说着救公主殿下，便觉得是个失心疯病人，过不久就来人驱赶。医女歇斯底里，甘棠看着她怀里的小豆丁，孩子脸色变得更差了，因为病得难受，连哭声都如此无力。

　　“说什么胡话！陛下尚未分娩，何来的公主？坑蒙拐骗，想活命就速速离开！”宫廷守卫纷纷拔剑围住这个医女，想要用武力驱赶，眼看要出人命，甘棠立马上去，将孩子和医女挡在身后，并小声问道：“你来干什么？贸然露面，你以为光喊她是公主就安全了？”

　　医女看见甘棠如握住了救命稻草，哭喊道：“孩子快不行了！快帮帮她！”

　　周围人都在围观，却没有一个上来帮忙的，侍卫们举着剑对着她们，若是再闹下去，很有可能会被就地诛杀，甘棠只好将人带走。她突然想起当年的眠山，柏旻在山上种了药田，只能期望上面有孩子能用的药。小豆丁呼吸不畅，甘棠只好拽着医女离开，并告诉她：“这皇宫门槛太高，进不去，跟我来。”

　　岷山起码在二十公里外，长途跋涉，孩子一直在咳嗽，伴随着发烧，医女不断尝试给孩子退烧，可收效甚微，她们站在眠山下，能看到挺拔的凤凰木，上面郁郁葱葱，看不出半点开花的痕迹。她回到这里恍若隔世，但来不及感叹，她用刀砍着杂草，这里已经荒废了，柏旻造的竹屋因为常年无人居住，积压着许多灰尘，小豆丁不能直接进去，屋内的灰尘会加重她的病情的。

　　甘棠走进屋内，里面的东西照原来摆设，物是人非，那竹床铺满了灰尘，甘棠直接掀起那床褥，都能看到蛇虫鼠蚁在上面留下的痕迹，这张甘棠和柏旻同床共枕了两年的被褥，已经破旧不堪了，她将它扔了出去，准备清洗一番勉强继续用。她熟练地清扫房屋，直到灰尘不再扬起，才让医女带着小豆丁进来休息。

　　“屋外以前种过草药，你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能用的，不好意思，皇宫暂时进不去。”

　　孩子被放到竹床上，气息奄奄，又饿又弱，甘棠都觉得她活不过明天。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原来是医女遇到了蛇，想来这里很久没有人气，毒蛇们不再惧怕威慑，自然而然就窜出来了。甘棠拿着刀直击蛇的七寸，毒蛇蛇信嘶嘶，毒牙上流着青黑的液体，甘棠问被吓得半死的医女：“蛇胆有用吗？”

　　“有……有用。”医女看着毫无惧意的甘棠，此女大有女将之风，真是个贵人。原以为女将们都气绝了，谁料还会有如此善人。

　　“去屋里呆着，我检查一下有没有其他毒物。”

　　医女立马进屋，看着小豆丁，小豆丁依旧发着烧，她只好去河边濡湿了布覆在小豆丁的额头上。医女大概不知，许多年前，也有个女人柔弱得近乎要去见阎王，有个男人想尽办法从阎王手中抢人，医女大概也不知，屋外的那个拿着刀祛除毒物的女人，以前看到老鼠都会吓得动弹不得。

　　甘棠不敢乱除草，她不认识草药，只能确定安全了让医女前来分辨。医女找到了以前她用过的菜篮子，在杂草丛中寻找能用的药。经过好一番翻找，医女总算找到了能用的几味药，连忙去熬药。

　　医女看着这样样俱全工具，而甘棠又如此熟悉此处，恩人以前就住这里吧？

　　“莫问，莫提，治好她，日后还我。”甘棠看了她一眼如此说道。

　　她越来越像柏旻，以前柏旻说的最多的就是“莫提”“莫问”，惜字如金，她现在才明白，为何柏旻当时会如此冷漠，经历的事多了，见惯了死亡，内心的温暖会被这些负面的冰冷侵蚀殆尽。眼前虽依旧只有一条破路，可她却不如以前那般迷茫了，她能想好下一步计划，猜测每一个行为的后果，有时候虽不如她所想，但也能及时想出另一条路。

　　药熬好了，小豆丁第一次喝上救命药，但孩子体质太虚，医女担心虚弱的身子耐不住药性，便打算从长计议，慢慢治疗。

　　甘棠出去了，回来时扛着一只兔子回来。将气绝的兔子拎到医女面前，问道：“会煮饭不？”

　　医女多久没有吃过肉了，想不到一路逃命，没发现眠山上有这么一处地方！看见兔肉，医女连忙点头，只是小豆丁不能吃肉，以前这里种了稻谷，水田都干了，谷子们都死了，必须找到别的食物，甘棠的菜园里还剩一些瓜果，只能靠着这些东西勉强作为小豆丁的餐食。

　　甘棠走到卧房隔壁的杂物间，找到一根捕鱼网走到溪边，那里有一鱼塘，是当年柏旻挖的，塘子里的鱼繁衍了好几年，早就长大了，甘棠随手一捞，一鱼入网，但却奋力挣破了网子，又逃回了塘子里。她看着那渔网有些出神，这是当年柏旻织的，她还在旁边赞美他的心灵手巧，可这当年固若金丝的网子，也捞不上半条鱼了。

　　——我好想他。

　　鼻子莫名一阵酸楚，她强忍着这强烈的情感爆发，现在不能哭，海泽的仇没报，她的仇没报。她收回捕鱼网，深吸了口气，刚好看到果树上的果子，那棵树以前是刑具，蛇刑便是在这颗树下进行的，如今再也不见蛇，树上也结满了果子，甘棠摘了几颗下来，咬了一口，艰涩的果汁在她的口腔内弥散，以前这果子是甜的，而今变酸，怕是没有人打理，为了生存，避免鸟啄食，而变酸了吧？甘棠突然觉得这艰涩的果子有点像人，人不也是这样吗？为了生存，摒弃了一些自我，可能失去了快乐，但能活得更久。

　　她奋斗的这几年，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场空，一无所获，柏旻从未说过她不是当女皇的料，无数人都觉得她无帝王之气，他却依旧不厌其烦地步步引导，那时离开她，怕是想要她独立走上这条路，因为她一直活在他的保护下，是不能真正成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