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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戏剧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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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从这家报社滚蛋了。”我叹口气,把脸埋进靠枕里。
“还在为上次被你家老男人撞见的事儿发愁啊,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优柔寡断呢?”叶子眼睛不眨地盯着电视,嘴上也不闲着地数落。
“我怎么优柔寡断了?”
叶子放下遥控器,对着我的哭丧脸看了几秒钟,说:“第一,按当时的情景,你和韩峰也就是姿势有些暧昧的抱在一起,你家老男人不见得会把你们往同性恋上去想,中国男人对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这种事情神经迟钝得很;第二,就算他猜到了,又怎么样?他又不好用你是同性恋的理由公然辞了你,就算他能辞了你,你索性破釜沉舟,向他表白就是,反正也是走人,吓吓那种保守老人也好啊。”他两手一摊,轻轻松松地,就把我烦恼了许久的事三下五除二。
“要能这么想,我也就轻松了。我是怕。。。”
“你是怕从他眼里看到鄙视,看到厌恶,看到他想避瘟疫一样地避着你。”
沉默。
“我受不了,叶子,我想我受不了他那样看我。”
叶子叹了口气,伸手抱抱我,说:“我知道,没几个人受得了。”
客厅里的空气沉得像是砸能砸死人。电视里传出的声音被压得扁扁的,传不到我的耳朵里。
算了,好像太凝重了。我甩了甩手,说:“想也没用,这些日子他也就是看我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我啊,也别杞人忧天了。”
叶子白了我一眼,好像在说:早这么想,不就屁事没有了么?
“话说回来,我可有笔账要跟你算。”
“什么账?”叶子下意识地挪远了点。
“我的手机号码,是你告诉韩峰的吧。他这两天总打电话骚扰我,我真是搞不懂你什么时候投靠敌方阵营了?”
“说那么严重,我不过是不想你把时间都浪费在根本没有希望的感情上,”叶子凑过来,贼兮兮的说:“那家伙条件不错,技术也不错,对你好像有那么几分真心,考虑一下,跟他约会又不会少一斤肉。”
“跟他约会?那我还不如一辈子跟我的右手相亲相爱呢。韩峰倒是挺懂策略啊,先攻陷外围。你就这么被他收买了,看我怎么治你!”
我作势要扑上去,叶子大笑着躲开,两人闹了半天,都气喘吁吁地倒在沙发上。
“你要真不能接受他,就当面跟他说明白吧,我看那个人也不会死皮赖脸地赖着你。”
周末的“原色”。
灯影重重中一对对交缠着的身躯,酸性爵士让每个到这里的人都不知觉地散发出性感撩人的味道。在韩峰眼里,穿着粉红色短袖衬衫的闻仲,无疑是最性感的一个。
我其实很少来“原色”,只是在网络上听说这间酒吧很有名才介绍给叶子,被叶子硬拖过来几次,今天这件衣服也是叶子挑的,我始终不太习惯酒吧里处处浓厚的性意味。
打通韩峰电话的时候,他很意外,好像也很高兴,我却有些后悔,看着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闷闷地喝着酒。
“你找我,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韩峰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酒吧里不算吵,但两个人还是要贴得很近才能听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能感觉到他的鼻息,我心中暗自懊悔不该选这个地方。
“我想~~~请你放弃。”
“放弃什么?”韩峰明知故问。
“我不会喜欢你,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了。”
韩峰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他原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哪知却被彻底地拒绝了。
“为什么?是因为我以前做过的那些事伤害了你么?对不起,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也许那时的恶作剧是我喜欢上你想引起你注意才做出的下意识的行为。”
“不是,不是这样。”我摇摇头,“以前的那些事的确让我很讨厌你,但我已经完全不在意了。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那重点,在哪里?”
“我无法相信你,我已经不把你以前的那些恶作剧放在心上,但我的潜意识会抗拒你说的每一句话。我看不懂你,我会害怕自己变成你游戏里的一颗棋子。。。”
“我说了很多次,我没有玩游戏。”
“我真的没有办法相信你,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心理的问题。所以,我们之间没有可能,请你放弃。”
“如果我说不,你会怎么做?”韩峰直直地盯着我。
我抿了抿唇,下定了决心,说:“请不要逼我再次讨厌你。”
韩峰点燃了一支烟,沉默不语。我们平静地在酒吧门口分手。
“可以让我吻你一次么?当作最后的纪念。”
温和中带着哀求的语气,我不忍拒绝。唇瓣相触的一瞬间,韩峰捧住了我的脸,无视我的挣扎,把这个原本蜻蜓点水的吻变成浓烈的深吻。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脸也变得通红,一半是因为缺氧,一半是出于气愤。
“我不会再打扰你,也不会放弃,如果那一天你可以相信我了,或者需要治疗伤口,我不介意当另一个人的替代品。”
又一次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有些困惑,为什么这个人会对我产生如此强烈的情感。也许很多情感问题都没有办法解释,就好像我莫名其妙就迷恋上张钧启一样。
果然,在之后的日子里,韩峰都没有来打扰过我,也只是偶尔能从叶子的口中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可我对张钧启就是不死心,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这么痛苦的事。
原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下来:写写无聊的稿子,继续苦涩的暗恋,还好有叶子时常和他拌拌嘴,做做生活的调剂。而现在,连叶子也要走了。
“那么舍不得我走啊?”
“嗯。”看着原先放着叶子折叠床的地方空了出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他走。
“原来小仲仲你这么爱我,我好感动哦,不如我们临别前来做一场吧。”他作势就要亲上来。
“你还是快点滚吧。”
我躲开他的狼抱,随手给了他背上一拳。叶子转过身,又重新扑了过来。笑闹了好一阵。
“真的要走么?都住了快一年了。”我问他。叶子轻轻笑着对我点了点头。
叶子突然来,在我预料不到的情况下住了下来,当我习惯他成为这个屋子的一员,他又要走了,像来时一样的突兀。
“他来找我了。”叶子突然说。
是上次在酒吧门口碰见的那个男人么?可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
“上次他来,我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可是他又追来了。我知道我终究是逃不过,不如回去把和他的事情理清楚。”
“你自己做的决定,不要后悔。要是真后悔了,我这个小窝借你避难。”
“闻仲,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晕,我都这么大方了还说我奇怪,还要我怎么样啊?
“你从来都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不管我做什么脾气都那么好,我好像越来越依赖你了呢!”
叶子的笑脸第一次没有了戏谑的成分,美得像个天使。
“知道我对你好就行了。”我有点害羞,真是奇怪的感觉。
送走了叶子,屋子又恢复一个人时的空荡和冷清,突然有点不习惯,连房间也陌生了起来。
2月份的江南小城,风吹过来也是刺骨的冷。我拼命蹬着自行车,从采访地点往报社对面的火锅店赶。
叶子走了有大半年,一点消息也没有,手机不通,网上也看不见,我挺替他担心的。在报社的工作逐渐安稳了下来,不用为连续两个礼拜没有一篇稿子见报而忐忑不安。觉得自己变圆滑了,原先不习惯被条线上的单位吃吃请请,现在已经可以笑着向很不喜欢的人敬酒了。
对主任,心情似乎没有以前那样苦涩了,周末加班时看到他带来报社的小女儿,像极了他的眉眼,心里酸酸的,有些嫉妒,嫉妒这个孩子所代表的那个我没见过的女人。他的女儿小名叫妍妍,来了报社几次,也不知为什么特别喜欢和我亲近,看到我总是从他爸爸的椅子上跳下来对着我要抱抱。我也很喜欢妍妍,和她逗逗闹闹的时候,主任看我目光很深沉,这种目光会让我有几分心虚。
我赶到火锅店,看看表发现自己迟到了半个小时。推开门进去,暖暖的空气让我的眼镜上爬满了水气。隐约有个人走了过来,我取下眼镜擦擦,那人的手已经拍上了的背。
“你怎么才来啊,大家等你老半天了。”
是袁亮,我在报社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是跑农村的,说话干事都有股子直爽劲儿。
“那个什么科长太能说了,老跟我绕圈,一点实质性内容都不肯透露。”我边脱大衣边跟他抱怨。
“快点过去吧,领导们都等着呢!”
火锅店的包厢里满满坐了两桌人,今天是开庆祝会,城区部的一篇大稿子拿了国家的新闻奖,老总一开心,就掏腰包请所有的记者。我进去的时候气氛已经相当热烈了,杨老师第一个跳出来说要罚我的酒,还硬把我拽到她身边坐下。我觉得很别扭,我的左边是杨老师,而我的右边,是主任。
我暗暗不满地看了一眼杨老师,当初我当实习生的时候她就喜欢捉弄我,如今报社实习生都来了不知道多少拨了,她还是最喜欢揪着我不放。硬被灌了两杯啤酒,杨老师和一帮起哄的女记者还不放过我,非要喝第三杯不可。姐姐们,我可是从中午饿到现在了,就算再罪大恶极,也该同意我吃口菜吧。我欲哭无泪。
“你们就放过小闻吧,让他吃点东西,你们再灌他也不迟。”主任替我挡了第三杯,我侧过头,感激地对他笑笑。
终于可以吃东西了,可太平日子没过多久,袁亮、老陆和几个摄影记者拼酒,袁亮三吆四喝地就把在场除了领导以外的男同胞全拉上了,一口气开了好几瓶白酒。都说江南人斯文,可喝起酒来个个像猛虎下山似的。
我躲了又躲,还是被灌了个七荤八素。胃里翻腾地厉害,我跌跌撞撞地跑进厕所,趴在马桶上就是一阵狂吐。吐完之后整个人都轻飘飘地,脚软地像棉花,头更晕了。我支持着爬到洗脸台前,傻傻地看着镜子里这张脸,突然很想笑,然后一个人像疯子一样在洗手间里笑出声来,越笑越大,笑到眼泪都迸了出来。
“你醉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去,努力想看清楚那个人是谁,可他的脸晃得厉害,始终看不清楚,我生气了,
伸手捧住了不让他动,这一捧就舍不得放手了。好舒服的触感,好干净的轮廓。我努力睁睁了眼睛,好像看清楚了。这个人,好像叶子啊。
“叶子,叶子,”我捧着他的脸,嘴里嘟哝:“你搬走那么久,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我很担心你哎。”我往前跨了一步,可身体重重的,支持不住,整个人往下滑去。
“我不是什么叶子。”那个人扶住我。
“你不是?怎么会不是?”把脸凑到离他很近的地方,我突然大叫,他被我吓了一跳,我说:“你长得好像那个人哦。”
“哪个人?”那个好听的声音继续问我。
“不对,你不是,他不会抱着我,不会,”我傻笑着指着他的脸:“你长得那么像,我把你当成他,好不好?好不好?”我贴进那个人的怀里来回乱动。
“好。你乖乖的,别乱动”他把我抱得更紧,像是怕我滑坐到地上。
蹭蹭他的脸,真的长得好像哦。我又捧住他的脸,脸上的温度很高,我捧着他的脸,像是捧住了最心爱的宝贝,傻笑着,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藏了好久好久的秘密。”
“是什么?”他很耐心地问。
“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喜欢到都想哭了。”我抬起头,轻轻对着这张想象中的脸吻了上去,温热的唇瓣,触感好真实,我几乎要以为这是真的。
“我喜欢你。”我几乎是呜咽着:“我喜欢你,钧启。”
那个人的身体僵硬了,僵硬了很久,他推开我,我立刻瘫坐在地上,独自呜呜地哭着。过了很久,隐约中我被拥进一个温暖的胸膛,心跳很有力,一下子觉得好累,我在这个暖暖的温度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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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情猜测吧,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