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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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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送你到这里,剩下的路你便自己走吧。”
梦境在这一句话后结束,白玉京便从梦里醒来。
他时常会做这样的梦,梦到自己从一片荒野中走出。
天边的云朵染着点点淡黄,空气中仍然残留丝丝凉意。
天还早。
白玉京站在院中,深吸一口气,打了一套拳法,随后冲个凉,换上一套得体的衣裳,快步朝不远处屋舍林立的镇上走去。
径直走过青石板路,沿着街道白玉京来到挽珠阁前,阁楼高耸,上分三层,珠光宝气,粉饰非常。
天边才照来一丝曙光,阁楼里却有莺莺燕燕声传来,伴着浓浓脂粉味,又夹着淡淡烟酒味,想必昨夜又是通宵达旦的一场欢愉。
不错,挽珠阁是一座青楼。
白玉京被卖到这里已经有三年。为什么是青楼?因为赌场和酒楼不要小孩子,那对他们没什么价值。
大厅扇门大开,挽珠阁的大门从未关过,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总会有一杯温酒,一张暖床,一个多情似水的体己人。
这就是为什么挽珠阁在隐龙镇最受欢迎的原因。
白玉京走进大厅,四处一片狼藉,随处可见残羹剩酒,杯翻盏倾,些许隐秘的角落还可听到女子娇笑声。
后厅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七八位丫鬟打扮的妙龄少女结伴出来,一路上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有的手中拿着桌布,有的提着花篮,一行人走到厅中,正好撞上白玉京。
白玉京停下脚步,笑道:“各位姐姐们好。”
少女们娇笑着过来捏捏白玉京的脸,宛如姐姐们疼爱弟弟一般。
其实她们不过十八九岁,不过大白玉京三四岁。
当中一个蓝衣少女笑道:“待会你去后厨找忠叔拿一碗醒酒汤,玉珠姐昨晚又喝醉啦!”
“好的。”白玉京笑着应承下来。
“去吧去吧,咱们也要干活了。”
少女们说说笑笑,素手纷纷扬起,地上残籍无风自起,被一抹白光包裹住卷入地上红毯之中,由一抹焰火焚于虚空,新的红毯如瀑倒挂,伴着桌椅杯盏在空中摇摇晃晃,缓缓落定,鲜花蜡烛自不用说,已是旧去新来,错落有致,只片刻功夫,大厅已是焕然一行,井井有条。
少女们又去了二楼。
这样的景象,白玉京每天都能看到,见怪不怪。
绕过后厅到了厨房,里边烟雾袅袅,飘香阵阵。
“忠叔!玉珠姐的醒酒汤呢?”白玉京喊道。
云雾里转过一身高九尺的胖人,他这转身在这略显狭窄的厨房里竟没撞到东西,胖人笑道:“就在你手边提篮里,里边还有些糕点,你吃了吧。”
“好咧,多谢忠叔。”
“嗯,去吧,玉珠该醒了,去晚了她该生气了。”
“是。”
白玉京应一声,提了东西出来,上楼梯,到三楼,经过天井来到一间装饰颇为雅致的厢房外,抬手敲门,轻声问道:“玉珠小姐,你醒了么?”
好久,屋里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嗯”。
白玉京推门进去,将篮子放在尚摆满残羹剩饭的桌上,将醒酒汤端出来,一边说道:“我将醒酒汤拿来了,你起来了么?”
里屋里,屏风后,又是一声似鼻子里哼出的“嗯”,听这声音便知昨夜醉意未消,半醒半睡。
白玉京捧着醒酒汤,进了里屋,绕过屏风,后边玉床珠帘未启,帘帐轻摇,朦朦胧胧见一人影侧卧在床上。
白玉京轻叹一声,将醒酒汤放在一边桌上,将窗户打开,帐帘拉起,帐中美人身盖薄被,露出一截玉臂,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半边脸颊,看不清面容,但只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已令人遐想无限。
被白玉京的动作打扰到,洛玉珠娥眉轻皱,终于睁眼,缓缓支起半边身子,有气无力的问道:“天亮了?”
她一起身,三千青丝从肩膀滑落,散在身前,遮住了无限春光,却又露出白藕似的香肩,玉手轻轻抚着薄被遮在身前,现在看她面容,一双剪水双瞳轻睁,皱着娥眉,抿着红唇,俨然一副宿醉模样,这迷离神态,风情万种,真真是个媚娇娘。
将帘帐拉起,白玉京道:“是的,天亮了。”
洛玉珠揉着眉心,忘了提住薄被,薄被滑落,露出洛玉珠姣好的身段。
白玉京见怪不怪,尽量不去看那无限春光,将醒酒汤送到洛玉珠嘴边。
闻到醒酒汤的味道,洛玉珠眉头皱的更紧。
白玉京笑道:“忠叔知道你不喜欢苦味,特意放了蜂蜜的。”
洛玉珠道:“你怎么知道?”
白玉京道:“我闻出来的。”
洛玉珠喝下一勺,果然如白玉京所说,加了蜂蜜。
勉勉强强服侍落雨珠喝完醒酒汤,白玉京便忙着收拾屋子,唤来侍女准备洛玉珠沐浴的事情。
洛玉珠躺了一会,终于起来沐浴去了,这段时间最少也得一个时辰,白玉京拿了忠叔给的糕点趴在栏杆上,一边吃,一边朝外边看。
挽珠阁后是一片宽敞空地,其中竹林假山交相映会,正中是一口水井,偶尔会有人去取水用用,这片幽秘竹林白玉京经常跑去躲懒,他倒挺喜欢这片清闲地。
左前方那栋镶金嵌银,红砖黑瓦的大楼,隐龙镇最大的赌场。
右前方,隐龙镇最大的酒楼,装潢平平无奇。
是这的风水太好?
白玉京总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待洛玉珠沐浴更衣、用过早点已是日上三竿,街道上行人来往,热闹非凡。
现在洛玉珠倚在栏杆旁,怀中抱着雪白的猫儿,目光望着远方出神,沐浴过后的洛玉珠容光焕发,光彩照人,不愧是挽珠阁花魁,白玉京站在她身后垂手而立,目光也随着她看向远处。
轻抚了两下猫儿,洛玉珠忽然问道:“这些人行色匆匆,忙忙碌碌,有什么意义吗?”
这是酒后忽然思悟人生吗?
她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白玉京。
一会,白玉京才说道:“应该有吧?”
洛玉珠偏头又问:“那你在这又有什么意义?”顿了一下,她又道:“为了服侍我这样的话不必说,你也知道那不过是虚言。”
白玉京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心里的确没有答案。
白猫从洛玉珠怀中挣脱,跳到栏杆外青瓦上,趴在阳光下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的睡下。
那是它存在的意义吗?被人驯养,仅仅只是活着就够了。
但人只是活着就够了吗?
洛玉珠撑着脸颊,望向天边的云,喃喃道:“你真是从西北来的?”
“是,小姐已经问过很多次了。”
“西北离这十万八千里,你怎么过来?”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奇迹吧。”
洛玉珠点点头:“嗯,那些关于西北的事,确实不是编出来的。”
她拿出一根系着羽毛的小鞭,在猫儿面前晃来晃去,想要吸引猫儿的注意,好像想了很久,才问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去做什么?”
白玉京又是一愣,道:“我已经是小姐的人了,又能去哪里?”
洛玉珠忽然一笑,如春风拂过梨花开,她看向白玉京:“我知道你不会永远呆在这里,而且,赎身的钱你也已经攒够了,不是吗。”
她手中小鞭点在白玉京额头,嗔道:“小滑头。”
白玉京脸微红,不好意思的挠头,但很快眼中的光又黯淡下来,低声道:“但我真不知道能去哪里。”
“玉珠小姐就是我的归宿。”
洛玉珠轻轻一叹:“我一个风尘女子……也能算作别人的归宿了。”
她想起那时刚遇见白玉京,听说是人贩子从凉山森林里遇到的,也不知道在那带了多久,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又脏又瘦,像一只黑猴子,唯独那双眼睛如同星辰,一下子将洛玉珠吸引住。
赌场需要的是打手,不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子,酒楼也用不上这个连菜都端不了的人。
最后转到洛玉珠这里人贩子已准备将白玉京丢到护城河里喂鱼。
是洛玉珠叫住了离开的贩子,以一根簪子的价格买下这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白玉京,是洛玉珠给他起的名字。
那天夜晚星辰漫天,明月皎洁,洛玉珠蹲在孩子身前道:“既然你不肯说你的名字,那以后你便叫白玉京吧。”
命是洛玉珠给的,名是洛玉珠起的。
风尘之地,大多人都在心里埋藏着一份母性,一份女人与生俱来的爱。白玉京在这里过得很好,每个人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有一张迷人的笑脸,而且他很勤快,也很有礼貌。
想起刚收留白玉京时的种种趣事,洛玉珠不由嘴角微微扬起,转眼,那个又瘦又矮的孩子已经长成玉树临风的少年。
“你会在这,也是有意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