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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如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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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圈里,火的人会有好剧本挑,会越来越火,忙得没有档期;而势力稍颓的人没有剧本,只能在家里抠脚。
我处于二者的中间值,年轻貌美又没名没气。
在家里休养生息的某天,我先通过同学群加了江慕瑶的微信,又用大号关注了江慕瑶的微博。
第二天起来,好友申请杳无音信,微博回关更是天方夜谭。
于是我又默默地取消了关注。
那天刚好是洪姐叫我去公司的日子。坐在装修简约的办公室里,她一边随意悠闲地浇灌她摆在电脑桌上的小盆栽,一边用饭后谈天的语气和我说:“虽然你现在没什么人关注,但是微博关注和取关这些都还是不要太随意。”
我像是坐在老师办公室的小学生一样,乖巧地并着双腿,挺直着背,应了声好。
放下手中的绿植后,洪姐坐回自己的办公椅。她的办公椅看起来很舒服,在我拿了影后的第一天,公司给我庆祝,说满足我一个心愿,没什么出息的我说想坐一坐洪姐的办公椅。在大家的哈哈大笑中,我坐上了洪姐的这把椅子,发现有些东西,还是想象中最美好,等你真正坐上了,发现也就那样。只是一把椅子罢了。
而此刻,洪姐坐在那把我心心念念的办公椅上,睨了我一眼,说:“明天有个宴,他们谈生意要几个人陪着。我想带你和骆宸一起去,你觉得怎么样?”
洪姐的语气算不上暗示了,她把意图直白地摊到我面前,告诉我,公司养我够久了,需要我回馈了。
我觉得怎么样?
如果我觉得不怎么样,那明年在家抠脚的就是我了。
当天晚上,蔡蔡就来了我宿舍,跟我说了一堆。语言极致啰嗦,语意极致外露。
她说:“按理说从打算好进入娱乐圈的那一刻起,你应该就准备好踏入社会了……或者就算踏入社会了。”
这样深沉的话从蔡蔡嘴巴里说出来有些违和感,我看着她,嘴角勾起,想笑她假正经。
但这次她没有陪我闹了,“顾顾,你现在大学也毕业了。22岁……”
“21岁。”我纠正她道,“我早上一年学,所以比同届要小一岁。”
“……好,21岁。很年轻。但这个行业,永远有比你更年轻的人,还有一堆前辈挡在你前面,如果没有个靠山,迟早会在这里名利场里牺牲的。”
“夸张了啊,蔡某人。”我捏了一把她的脸。
牺牲,好大的词。
只是她应该没有想到,我早就做好了这个牺牲的准备。
蔡蔡看着我,许久,轻叹一声。
把蔡蔡送走后,我捂着被子在床上躺了很久,滚来滚去,却睡不着。
近凌晨一点的时候,我给洪姐发了一条微信:洪姐,我知道了。
这顿觉睡之前很忧虑,睡的过程也不安心。
我做了很多个梦,梦里有模糊不清的爸爸的脸,有艺考那天拥挤的考生大潮,有小时候最害怕的《天书奇谭》里的老妖怪。
在噩梦中清醒,我下床,拉开了窗帘——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白雪裹满京城,寒意冻彻心扉。
我拿了热毛巾敷眼睛,然后就瘫在了沙发上,连午饭也没吃,光等着洪姐来接我。
洪姐来接我的时候顺便带了个团队帮我凹了个美丽迷人的造型——就是有点冷,脱离暖气出门的那一瞬间,穿裙子露胳膊的我被冻得颤了一下,差点崴了个脚。
在去吃饭的路上,洪姐就把每个老板的资料递到我手上,叫我背下每个人的名字,让我到时候不要露怯。
我翻开那些资料,故意弄出刷啦啦的声响,每一页都看了至少两分钟,显得我看得很认真。
在看到那张面庞的时候,我竟有种中了彩的感觉。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关于他的那页,我悄悄多看了一分钟。
在翻到某一张瘦黄又带着油腻感的照片时,洪姐敲了敲我:“这个,钱绮跟的第一个。钱绮是他一手砸出来的。”
瞧瞧,进了娱乐圈后,谈起圈内秘事都毫不避讳。
钱绮是当前两代女星中最炙手可热的,或者说是地位最高的。风情万种,出道即影后。
洪姐话里的暗示意味不能再明显了,我在她的注视下乖巧地点点头,却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三个字。
宿命是逃不过的圈,老天赏的天气总有些特定意义。
那一年,初雪落下的那天,“秦昭屹”这三个字在我的生命里降落。
13
在我们落座十几分钟后,那些大老板们才像是约好一样一个一个到来。
可我一直没等到他。
那个所谓的钱绮“前老板”一屁股坐了下来,洪姐把我往他身上推了推,我却不起身。或许是念在我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洪姐不满地给了我一个眼色后也没再强迫我靠近那人。
一个男老板直接揽上了骆宸的腰,骆宸的笑容竟然一分不崩。
房间里充满暖气,我却没忍住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啧啧,娱乐圈,好一个“人模狗样”的地方。
同座的另一个女演员大胆又艳丽,主动敬了一圈酒,半个身子老板们的后背上都贴了一轮。这样下来,大家的注意力和臭恶的咸猪手都落在了她身上。
暂且允许我称她为我的救世主。
这顿饭已过半,我心里的期待就像沙漏,已经倒得近乎干净了。而突然,在这个女演员敬酒、桌上闹哄哄的时候,房门被人打开。
屋内已经醉到满脸通红的老板们看清来人,一个个先后举着酒杯站了起来:“秦大公子来了。”
“还秦公子呢,人家现在是秦总、秦总!”
“秦总哪有秦大公子好听。再说,我们这一桌什么总什么总的都叫腻了,来个秦公子一样的青年才俊,哪能把人家叫老了。”
“……”
秦昭屹只是淡笑着,仿佛话题的中心并不是他一样。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有事来迟了,抱歉”后便落了座。话里却没有分毫歉意。
我佯装仰头喝酒,借着酒杯偷偷瞄了秦昭屹一眼,不,两眼……好多眼。
他今天没戴帽子,露出好看的额头,今天的发型被打理过。外套披在椅背上,身上穿了件黑衬衫,解开了最上端的扣子,袖口向上折了两折。
比起那日片场初见,此刻的他更多了矜贵与冷峻的疏离感。
觥筹交错,我在酒肉之宴上偷看他,看他敷衍得太明显的笑,看他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期间,我被叫着喝了几杯白酒,脸热脑钝,在迷蒙中听到那些人喊他。他们端着一副长辈的模样想对他摆架子,但语气间的敬畏还是没有遮掩好,露出了点小马脚,给我揪住了。
听秦昭屹被一口一个“秦大公子”地喊,看他游刃有余地应对旁人抛过来的每一句话,我托着下巴,在一片烟熏火燎中晕乎乎地想,这个男人不简单。
14
这顿饭吃到了近晚上十一点。
我用藏在桌下的手偷偷摸自己不太饱的肚子,侧目看骆宸戴好墨镜、帽子,全副武装地跟坐在他身边的男老板走了。
洪姐拉着我在阳台吹了会儿风,又让我补好妆,才不紧不慢地带我下了楼。
里面是夏秋款裙子,外面只单单披了一件长棉服,猝不及防与北京的冬夜撞了个满怀,我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睁睁眼,看见几辆车停在前面。
洪姐对我指了指其中的一辆黑色卡宴:“那辆黑的,你过去,李老板的车。”
我轻轻哦了一声。
然后迈开步子,慢慢挪过去,走到了黑色卡宴旁……我忽视了它,直接走向它后面的那辆车。
刚刚在阳台上吹风的时候,我将楼下的光景尽收眼底。我看见秦昭屹踩着未化的积雪,走进了后面那辆车。
见我路过又错过,前面的卡宴鸣了几声笛,我装作不懂其意,自顾自地停在了后面那辆车的后排车门前。
那一天,我掂起我最后的矜骄,为我不太多的尊严向命运点了一个单。
哪怕我没有买单的资本。
我只能小心翼翼地算计。如果秦昭屹赶我下去,如果我惹到了洪姐帮我安排的李老板,我就说我没看清是哪辆黑车。
如果秦昭屹让我上车了,那我就谢天谢地,然后乐呵呵地收下命运的馈赠。
但老天爷是人间事的头号观众,他搬好板凳磕着瓜子,看着那个雪夜里的我,说,好天真的女孩。
那时的我怎能想到,再怎么机关算尽耍小聪明,我都解不开这命运的死结。
15
我打开车门的那刹,秦昭屹正阖目靠在车背上,坐在里座。他左手侧的车窗卷下来一半,应该是在醒酒。
我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直接坐上了车,顺手关上了车门,动作一气呵成。
听到声响,秦昭屹抬了抬眼皮,看向我。
我被看得头皮发麻,但还是装作大胆地撞上他的目光,对视三秒后,我败下阵来。
但他还是在看我,那目光并不灼热,却让我直发怵。
我知道,他在等我解释。要不然,就是在思考是打开车门把我踢下去,还是摇下车窗把我扔出去。
酒壮人胆,我尽量平静地扯着谎:“是洪姐叫我来找你的。”
在我的记忆里,秦昭屹那天的动作都像是慢了半拍。在我说完后过了好几秒,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没叫人。”
过了五秒。
大概是已经打开了话头,我什么话都敢往外抛:“哦,我记错了。是我自己来找你的。”
闻言,他挑了挑眉,原本看不清意味的眼睛此刻多了些亮色,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我。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是询问,可语调平静得像是陈述句。
我赶紧报上家门:“林顾。双木林,顾盼生辉的顾。”
在我说话的期间,秦昭屹摁下了手边的按钮,把车窗关严实了。突然严丝缝合的车窗拦截了想要洒入车内的路灯光,车里的光线瞬间就暗了下来,我看不清秦昭屹的表情。
我们的开始如此难堪,纵使心中千般好奇,日后,我也不曾问过秦昭屹为什么那天在听到我的名字后就陷入了沉默。
但那时,我拧巴的情绪在大脑中化为千万弹幕,满脑子滚过的都是“他为什么沉默他是不是觉得这个叫林顾的女人很不要脸对他一定是这样想的不行我要证明自己还是没那么不要脸的”。
刚才桌上几小杯白酒下肚,我的嘴比脑子快了一步,说出的话丢脸极了:“您放心,虽然我的思想很肮脏,但是我的身体是清白的!”
说完这话,胃里被酒烧的炙热感直接蔓延到了面部,脸上烫得像被人抽了一耳光,犹有半点清醒的我也恨不得给自己来两个大嘴巴子。
我陷入了绝望,脑海里的弹幕要冲出屏幕。
在我尴尬不已懊悔三秒后,身边那个反应慢到想喝了假酒的男人才轻笑了一声。他稍稍坐正了身子,语气里含着意味不明的笑:“你想跟我?”
闻言,我愣了一秒钟就赶忙点头,又怕他看不清我的动作,赶紧补充了一句“是”。
过了不知道多少秒。
我听到他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