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胎》草木泽

15、拉胎

　　“可是，”王也疑惑道，“那边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让你感受到危险和蹊跷？你又怎么知道会和我有关系的？”

　　当时王也入内景询问，却问出了一个比当年问小狐狸之事还大的火球。虽不能确定两者一定有联系，但他意识到也许这是一次机会，或许他就可以得知当年那个小狐狸的下落，也能闹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那小倒霉蛋身上还背着一条“撞破风后奇门”的“罪名”呢。

　　诸葛青低声道：“你知道陈艾是走胎吧？你既然查了，应该知道他走胎的蹊跷之处，也知道他的主治是马仙洪吧？”

　　王也点点头。

　　“那你可听说过‘拉胎’？”

　　王也皱眉。

　　他没听说过，但顾名思义，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何意。

　　“你的意思是说，马仙洪炼那个器，为的是拉胎？他收集游魂试验那个修身炉，就是为了急着完善它，而之所以很急，是因为走胎之人，三个月之内必死，陈艾等不得？”王也理了理思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是为了救他？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走胎，就仿佛是提前进入了六道轮回，出胎，就好比投胎成功，到底投胎成了个什么东西，那完全是天注定。就算有高人在他出胎之前找到他魂魄投生之处，把他的魂魄拉回来，但不出多久他必然还是会继续走胎，直到他能够出胎。只不过出胎之后他并不能够像传说的轮回那样得以享受新生命，而是直接身死。

　　如果拉胎是他所理解的那样，把陈艾已经不在己身的魂魄拉回来，那，王也暗自摇头，他还真猜不出这是为了什么。这并不能拯救陈艾，不过是延长他生不得死不得的痛苦罢了。

　　“你想的太美好了，王道长。”诸葛青脸上飞速掠过一丝苦笑，像是安慰他，又像是无可奈何，“什么救他，他们的目的是把他拉回人胎。走胎必死，难道他——他们，会不知道？你想想，人胎有什么好处？”

　　“好处？能说话？”王也不解，随口回答。他以为自己是抖机灵，却没料到诸葛青竟然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满脸写着“不愧是王道长”的字样。王也一愣。过一会，他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诸葛青。

　　陈艾盯上冯宝宝的时候公司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一开始，只是让员工去处理，可是负责的两个人却都死了，而罪魁祸首却住了院出现了走胎的情况。原本想他将死之人，掀不出风浪，因此张楚岚便没再多关注他。待他觉得差不多陈艾该油尽灯枯了，随便派了个人去确定情况——张楚岚真是要感激自己保险起见的谨慎——得知陈艾没死，再一听他在医院出胎数次的情况，他一下就懵了。

　　他不敢掉以轻心，立刻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但是一直毫无头绪，最后还是从真正见多识广的冯宝宝那里听到了“拉胎”这个概念。在她不算漫长却也绝不短暂的生命里，以临时工的身份天南海北地游荡时，她也曾遇到过有倒霉蛋突然走胎的情况。那时她听徐翔这么感慨过，若是能够把人的魂魄拉回来就好了，好歹能说上一两句遗言，也免得留下身后事徒惹纷争。

　　当然，徐翔也只是随口一说。那时他们谁也没这个能力……现在也没有。

　　拉回来，有什么好处呢？

　　遗言？

　　张楚岚意识到，陈艾即便是将死之人，也确实能够掀出威胁的风浪。

　　“你的意思是说，陈艾知道一些什么秘密，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就病了。而有那么一群人——听上去就是马仙洪——想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于是便不断拉胎，直到拉回人胎，为的是让他能够开口说话？”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联想到陈艾的死因，只觉得声音有几分艰涩：“所以说，他的死的确是人为，是因为，有人不愿他道出那个秘密，所以才赶在他走人胎之前……杀了他？”

　　马仙洪的目的是让陈艾说出那个秘密，那么谁不愿他道出那个秘密？

　　答案呼之欲出。

　　医院大庭广众之下张楚岚无法出手，只能派人先悄悄盯着他，以等待时机。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等到了机会，陈艾于深夜突然有了出胎的征兆，而且逃出了医院。张楚岚没放松过对他的监视，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于是一路跟着他，跟到了学校。

　　老实说，张楚岚是感觉有些奇怪的。陈艾究竟是即使没有了思维，潜意识里还是对魂魄不断奔走的劳苦产生了恐惧，所以逃离，还是对学校有着深深的依赖，以至于本能地来到了这里？——可是在学校里，他明明只是个举目无亲、人缘不好的普通学生，没有谁会注意他，他也难以留下什么深刻感情。

　　但他就是来了。

　　张楚岚隐藏在监控死角，等着眼看陈艾出胎到最后一刻，然后咽气。

　　他希望陈艾可以悄无声息、安安静静的离去，但是事与愿违。黑暗的教室里，匍匐着一个不人不鬼的身影，翻滚扑腾，模模糊糊地哀嚎。张楚岚站在暗处，几乎有些心惊胆颤地看着，听了好久，才听清他是在说“累”。

　　电光火石的瞬间，张楚岚悚然意识到，不知何时陈艾背后那群人发现了他的异常，并且已经开始在“拉胎”。很有可能……这一次，就是人胎。

　　这是一个机会。陈艾背后的人隐藏得极深，张楚岚这边的调查一直没有进展，所以他可以趁此机会赶在那些人之前询问陈艾是谁指使他，但这个机会他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第一是因为陈艾不一定会和盘托出，第二则是，那群人可能很快就到了。陈艾已经是亡命之徒了，他背后的人又会是怎样的呢？张楚岚没有把握自己能够应付。

　　他都不知道陈艾究竟查到了什么，但哪怕有一丝威胁到冯宝宝的可能，他都不敢掉以轻心。

　　陈艾的声音愈发清晰，眼看就要出胎。

　　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的做出反应，张楚岚一步跨过抓起陈艾，将他从楼上扔了下去。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艾的尸体，恍恍惚惚地想，自己其实是见过陈艾的。他在学校里虽然孤僻，但是模样清秀而阴沉，擦面而过时总能留下印象。

　　他很快听到了疑似保安的声音，心里一紧，知道不能再停留了，只是来不及处理现场了。他迅速离开，这时才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害怕，只是手脚冰凉，似乎有一点紧张，胃里一阵痉挛，好像想吐。

　　水壶发出尖鸣。一时间两人谁也没反应过来。大眼瞪小眼了几秒，王也叹口气。虽然他是客人，不过看在床上那位算得上是病人的份上，他还是主动过去移开壶，倒了杯热水递给诸葛青。

　　诸葛青染了点笑意地接过，双手捧着取暖，慢慢道：“我在与你身上的魂断断续续建立联系的时候，偶尔也能察觉到你那边的情况。”他没说的是，这偶尔的联系便是在他枯燥无望的生活中莫大的慰藉，“我知道张楚岚是你的舍友，你……”他停了一下，才试探道，“你有没有怀疑过他？”

　　王也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他当然怀疑，他了解张楚岚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虽狡猾，却不天真胆小。只是，王也虽觉得张楚岚出于什么原因有所隐瞒，却不曾想他藏了这么大一个炸弹：“在来此之前，我托杜哥调查马仙洪，顺便也调查了张楚岚……我倒是没想到陈艾的死可能会跟他有关，而是当时张楚岚整个过程都表现得很……”

　　“很假？”诸葛青感兴趣道。

　　王也摇头：“演技挺好的，但是情绪太满了。张楚岚这人并不是无能之辈，不至于那么轻易就会恐惧得不知所措，而且不是会轻易就为别人而情绪激动的人。他演太过了，不由得就让人觉得违和。张灵玉正直不好怀疑人也就罢了，我却是不能不怀疑的。”

　　“杜哥说，大概是假期里，公司确实死了两名中高层。”王也叹口气，他以前知道张楚岚在打工，但没想到他打工的公司竟是哪都通。说实话，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和公司打交道，“你知道公司有个临时工制度，他们那的临时工恰好是常跟在张楚岚身边的冯宝宝。

　　“临时工是公司比较特别的存在，据说只有区域负责人知道详情。但是我托杜哥调查张楚岚发现，他几乎每次执行任务都会和冯宝宝一起。这其实很矛盾，张楚岚作为一个没有毕业的大学生，去公司打工，为什么能接触到这种核心的机密？

　　“而死去的那两名员工有个共同点是插手过临时工的事。所以现在我怀疑，也许陈艾他们想调查秘密是关于临时工的，在派去的那两名员工死后，公司意识到了严重性，于是不得不让张楚岚给冯宝宝清路。如果不是公司大行方便之门，他应该也不敢……杀人。”

　　诸葛青无语：“你早就怀疑他？那你还帮他？他也来了吧？你们一块来的吧？”

　　说起这个王也就觉得好笑，他无辜道：“我可不是帮他。是你那卦把我引过来的。你在图书馆那次只想着提醒我有危险了，没想到吧，第二天我再解卦，它反而成了指向诸葛家的线索。”

　　诸葛青：“……”

　　诸葛青有点意外：“是真没想到，这样一来，意思竟好像相反了。”

　　“也不算相反。我也不算是卷进了这件事情里，不过张楚岚来这儿一定是为了调查……”

　　话到一半忽然止住，王也和诸葛青同时换上了疑惑的神色。

　　“可是张楚岚为什么会调查到诸葛（我们）家来？”两人相视，不约而同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