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爱我》荀香九

13、打赌

　　远藤真一转一转眼睛，哼了两声，用一根手指警告地指着他们，说：“这就是逃避话题！这身衣服很难看，我认为。说起来，这位天降爱人，和狄相处，感觉如何？”

　　洛彤眨一眨眼睛，说：“在遵守人际礼仪的前提下，任何相处方式都是可以预料的惬意。或许你应该问问狄，和你相处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远藤真一瞪着洛彤，仿佛刚才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你说你在什么地方工作来着？”他突然问，“什么学术场所，是吗？”

　　“军事历史研究中心。”洛彤平静地说，“我之前在古地球的军事历史研究所，以访问学者的身份来斐南的军事历史研究中心学习。”

　　远藤真一仰天笑了几声，夸张地敞开手，差点打在试衣间的门上。

　　“原来是军事历史研究中心！哇哦，真是非同小可的工作。你平时都在做什么，打扫储存室的灰尘吗？”

　　洛彤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说：“请相信我，远藤先生，我们打扫灰尘的频率就像你以礼待人的频率一样高。”

　　狄原礼以新奇的眼光注视着洛彤。这两个人要么是以前认识，要么是穿上新衣服的洛彤约等于穿上了战袍。远藤真一果然也招架不住，朝狄原礼讥讽地点点头，说：“你真应该感谢狄，没有他作为中间人，你根本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或许你应该感谢军事历史的发展。”洛彤沉着地回答，“没有军事历史的学科建立，压根不会有斐南这颗星球。”

　　远藤真一不得不仰天笑了几声，以掩盖他的愤怒：“哇哦，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我是伟大的真希波后裔，你呢？历史学家？你要靠研究我的祖先生活！你的人生甚至比不上一条鲜烤沙龙！”

　　洛彤微微咬着嘴角，眯起了眼睛。狄原礼适时轻咳一声，说：“真一，他没有你的祖先，还可以去研究别人；但是你没有你的祖先，那就……”

　　他举起双手，在空中同时打了响指，吹出biu的一声：“你知道的，量子力学。”

　　远藤真一脸上的肌肉用力拉扯，却没有露出笑容，这让他看上去仿佛突然面部抽筋，他突然瞪起眼睛，威胁地露出牙：“你触碰到我的底线，狄原礼，我警告你，你一定为你今天说的话付出代价。”

　　“我准备好了。”狄原礼朝他笑一笑，“我有最好的保险公司。”

　　远藤真一瞪了他一眼，一阵风般冲出店门。狄原礼望着他的背影，轻轻舒一口气，转向洛彤。

　　“你挺能说啊？！认识这个人吗？”

　　洛彤摇头，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挠着下颌角，问：“伟大的真希波？他说的是远藤真希波吗？”

　　狄原礼耸肩：“是吧？我不是很清楚。那个真希波，好像是好几个世纪以前的人。”

　　“至少五个标准世纪以前。”洛彤随口说。他低头思考，弯曲手指，在掌心写写画画，抬起头。

　　“我想起来了，远藤真希波到底有没有子嗣一直是个谜。学界始终无法确认，她独自一人展开为期十五个标准年的冒险后，重回地球时，伴随在她身边的少年到底是否如她坚称的那样，是她的亲生儿子。一部分学者认为，她可能在十五年内秘密接触了江口株式会社，进行了大量非法克隆。那个少年是其中一个异性克隆体。这也是式微的远藤家族在发现富集矿星系后突然壮大的原因。”

　　狄原礼小小地吹了一声口哨，第一次听到同事的家族事业来源于非法克隆的消息，对洛彤的八卦能力顿时改观。洛彤又说：“这位远藤先生真是夸张，古地球也有远藤家族的人。不过像他这样炫耀自己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什么是鲜烤沙龙？”

　　原来他刚才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是鲜烤沙龙，才咬着嘴唇卡了壳。狄原礼举起手，试图描述：“是一种……不到三十厘米，这么大的爬行动物。硬壳。肉质非常鲜嫩，有一股很特别的香味。说是说不清楚的，你这身打扮还算不错，带你去吃吃看好了。”

　　洛彤低头看一眼衣服，笑起来。

　　“好啊。现在就算完成‘换衣服’的任务了吗？”

　　狄原礼早已忘了“换衣服”是泡妹的第一步，听洛彤这么说，又警惕起来。换了衣服的洛彤远比之前顺眼，等他再换一换配饰，以焕然一新的姿态走进研究中心，说不定会有人对他青眼有加。

　　不过这家伙是丢不掉他的眼镜了。狄原礼本想建议他去医院看看眼睛，转念一想，似乎不必为了外形给眼睛动手术，便忍住了没说。

　　洛彤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发型设计工作室。胖乎乎的设计师硬是把洛彤按在座位上，一挥手，四个全息投影摄像漂浮在他脸边。

　　“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造型？”

　　设计师一挥手，在洛彤面前投射出他的全息投影，随着他的手势变换着外形。洛彤惊恐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全息面孔，求救地看向狄原礼，狄原礼耸一耸肩，说：“我在外面等你好了。”

　　他在自动售卖机刷手环买了一杯咖啡，一边啜饮，一边打开手环，工作系统的信息是（999），他随手点开，信息蹭蹭乱涨，经过一阵令人眼花的跳动后，慢慢停下来。

　　狄原礼向下滑动信息，果然是远藤真一在工作系统指桑骂槐，吹嘘自己的业绩，要和他的部门打赌。他本不想回复，然而同部门的同事被他的鬼叫搞得很焦躁，骂来骂去，吵个不停。狄原礼沉思片刻，缓缓地at远藤真一。

　　“你说赌什么？可以啊。”

　　本已开始沉寂的工作系统顿时又迎来一波新的爆发。狄原礼在各路人等中精准地点选着远藤真一的回答。

　　“赌你的小对象。”

　　“下个月业绩，我赢了，你就让他来，在烟火聚会上给我磕头。”

　　系统再次哗然，纷纷打听这个“小对象”是什么人。狄原礼不自禁地抬头看了一眼洛彤，他的脸色只有比刚才更惊恐，和漂浮在他面前的全息投影面面相觑，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成了赌约。

　　“少拉扯没关系的人。我跟你赌，如果业绩不如你，我去烟火聚会上裸|奔。”

　　一片叫好声中，远藤真一顽固地at他。“狄，你该不会连这么个人都左右不了吧。哇哦。为什么？一看见他，腿就软了吗？”

　　有人问“小对象”是什么样子，远藤真一洋洋得意地抢在狄原礼之前回复：“一个很丑的人。”

　　狄原礼打出一大串骂人话，又一条条删掉，关上信息区，任凭未读信息迅速堆积。他刚刚才注意到这是以部门为代表的赌约，而他没有资格替不知情的同事安排。

　　难得他想让步，片刻后，手环轻微震动，竟然是友人发来通讯，询问事情的起因。狄原礼三言两语说了前因后果，友人听得深深叹息。

　　“他不是搞学术的吗，怎么会和远藤吵起来……有人把这段赌约抄送给全体员工了。boss在茶水间看到了，批准了，现在你们的赌约是烟火宴会的压轴节目，这下好了，谁裸奔？”

　　“不会是我。”狄原礼强硬地说，“可惜我对远藤不感兴趣。否则我也可以大饱眼福。”

　　“你不如让小对象来给他磕头。”友人提议，“说到底还是你和远藤的赌注，再说，大家都在，不会真的让他磕头的，正好可以让他来星金三部跟大家一起玩啊。”

　　狄原礼荒谬地笑了。全息投影里的洛彤渐渐有了清爽的模样，而他本人的脸色也不再那么惊慌。他收回视线，仗着友人看不到他，放肆地翻个白眼，质问：“你是谁的朋友，为什么还没有出业绩表就断定我要输？”

　　“你是谁的朋友，为什么还没有出业绩表就断定我要输？”

　　友人咳了一声，郑重地说：“我只是提醒你。他可是远藤家族的人。”

　　“远藤家族不会为了这种事去操纵市场。”狄原礼笑出声，“你放心好了。”

　　至此，友人无话可说，再寒暄几句，便切断了通讯。留下狄原礼徒然地翻看着公频信息栏，果不其然，烟火宴会节目收集单下，他和远藤真一的聊天记录已被顶到了第一。boss以最高权重亲自发布这一压轴项目，并提倡大家下注，赢家的得分可以计入年终绩效总成绩，下注的钱则捐献给斐南的基础设施建设基金。

　　转眼间，资金池里便开始滚动下注名单。狄原礼看着资金池里不断变动的数字，简直无话可说。

　　他早知道boss喜欢远藤真一，在评选校园推广人物时，明明他的票数要高一点，还是以“远藤真一的长相比较罕见，采用他做宣传，可以彰显我部在文化和人才上的多样性”为理由，强行挤掉他，让远藤真一空降；眼下又抓住一点点把柄大张旗鼓，显然为了扶持远藤，不惜一切代价了。

　　右前方有人轻轻地咳了一声。他抬起头，洛彤像第一天看见他那样，拘谨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现在，就连狄原礼也不能说，他可以一眼看出洛彤的外星气息了。他关掉手环，朝洛彤微微一笑，洛彤也舒了口气般，对他弯起眼睛。

　　“好有趣啊，全息投影。感觉好像预知未来。看到自己的脸活生生浮现的样子还是蛮惊讶的。古地球不会搞全息投影剪头发这种高射炮打蚊子的事。我们经常用全息投影模拟战舰，特别逼真……”

　　看着狄原礼的脸色，洛彤渐渐低了声音。狄原礼振作精神，说：“模拟战舰吗？不错，有什么收获？”

　　“很大。”洛彤简短地说，“你有什么心事吗？”

　　“怎么会呢。”狄原礼朝他笑了笑，“去吃鲜烤沙龙吧，我请你，尝尝你的人生。”

　　洛彤嘴角微动，有些不快，然而终究不知道什么是鲜烤沙龙，便没有反驳。

　　两人并肩路过一排排餐馆，热气腾腾，各式各样的香味从档口中飘散出来。狄原礼收拾心情，沿着档口招牌寻找最出名的鲜烤沙龙；洛彤走在他身边，对自己的新形象很不自在，时不时抬手揪着一绺头发。狄原礼默默忍耐了一会儿，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得垂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