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医》林白刃

115、涤心

　　梁青山的剑心还是被玷污了。

　　确认了这一点，李经紧张坏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身为医修，他纵有万千手段，却依然只能医病，不能医心。

　　不幸中的万幸，离剑心崩溃还早，因为梁青山心中尚有支撑。

　　这支撑就是李经。

　　虽然梁青山没说，但李经知道，现在唯一能支撑梁青山剑心不崩的人，就是他自己。

　　证据就是，梁青山不肯离开他半步，时时刻刻都要与他待在一起。

　　这是因为梁青溪的金丹在他体内的缘故，就像她说的，梁青山是她的魂，李经就是她的身，只要梁青山和他始终待在一起，就仿佛梁青溪从未离去。

　　一旦李经离开梁青山，不消半刻，梁青山的剑心必然彻底崩溃。于是，他只能留在梁青山的身边，寸步不离。

　　然而这不是长久之计。

　　“上仙，您可有解决之法？”

　　李经无计可施，只能向白玉上仙请教。

　　“涤心之法，可解他的剑心之困。”白玉上仙不愧是仙家，立刻就给出了办法。

　　“什么是涤心之法？”

　　李经寻思着，医经之中，未闻此法，禁术之中，也没有此法，这该是何等精妙绝伦的术法，才能将受污的剑心洗涤干净。

　　白玉上仙哑然失笑：“这并非医道术法，而是神通之术。”

　　难怪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

　　李经恍然，忙又道：“不知这涤心之法，何人修行？”

　　他已经盘算着，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将修行涤心之法的高人请来救治梁青山。

　　白玉上仙沉默许久，幽幽道：“这是从游的绝学。”

　　浮云浪荡于天际，衣襟抚弄过山川，身影倒映于碧波，与风雪结过伴，与雨露共过眠，行遍天下，拈花无数，万绿丛中从不留痕。

　　这涤心之法，便是由此而来。

　　李经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从游上仙已经死了，他的绝学……有传承吗？

　　应是没有的，因为从游上仙死得太突然了，那场仙魔之战，他从一开始就死了，根本就没有时间留下传承。

　　但白玉上仙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他既然提出涤心之法，那定然是有理由的。也对，两位上仙相交莫逆，白玉上仙虽然不修涤心之法，但或许懂得如何修行此术。

　　想到这里，李经又振作了几分：“上仙，晚辈唐突，求前辈赐受神通修行之法。”

　　白玉上仙微哂：“神通不同于术法，只能自悟，不能修行。”

　　所以神通是无法传承的，它就存在于天地大道中，理论上谁都能悟，但实际上世间能悟者微乎其微。

　　李经一颗心渐渐凉了，凭他的资质，这辈子连神通的毛都别想摸上一根。

　　不想白玉上仙语气忽然又一转：“但也不是全无办法。”

　　这大喘气的，若换个人李经怕不得急得骂出声，但面对一位上仙，到底不敢，只能殷切期盼道：“什么办法？”

　　“本君可以指点你去从游悟道之地，能不能悟出涤心神通，那就看你的造化了。”白玉上仙道。

　　李经大喜过望：“前辈竟然知道从游上仙的悟道之地？是了，前辈与从游上仙相交莫逆，自然是知道的。”

　　悟道最忌受到惊扰，因此悟道之地向来是极隐密的，从游上仙已死，按理来说这世间应再无人知道他的悟道之地，可白玉上仙竟然知道。说来稀奇，但细思又觉得正常。

　　两位上仙之间的关系，真是极好极好的。

　　如果能在从游上仙悟出涤心神通的地方参悟，成功的机率自然大大提高，因为那里定然会遗留下从游上仙悟道时散逸出来的片识支念。他不需要在天地大道中寻找那一线悟道的机缘，只需要找到从游上仙残留的片识支念。

　　这片识支念，就是打开那一线机缘之门的钥匙，门后是通天之路。纵然李经资质普通，也不免生出几分自信来。

　　于是他郑重道：“请上仙指点。”

　　这日一大早，屡败屡战的李宗秀就又来到了梁青山的洞府外，只是这一次，身后没了两个跟屁虫。

　　梁青山闭关已有七日，除了李宗秀不死心的天天跑到他的洞府外来看一眼他出关了没有之外，陈谓之和秋恬二人只跟过来两三回就不再来了。

　　陈谓之是向来独行惯的，能来两三回已经算不错了。秋恬则是人缘儿太好，日日有邀约，实在抽不出太多的空闲来等梁青山出关。

　　只有李宗秀锲而不舍，日日都来。

　　到底功夫不负苦心人，到第八日上，他看到梁青山洞府外的结界竟然打开了。

　　“梁兄，你出关了！”

　　李宗秀当即大喜过望，顾不上其他，直接走了进去。

　　梁青山当堂而坐，手里捧着盏茶，并不理他，目光却频频往侧面看去。

　　李宗秀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这才发现洞府之内还有一人，正在那里收拾东西，此时闻听动静，正好转身抬头，与李宗秀一眼对上。

　　不认识。

　　“梁兄，这位是？”

　　李宗秀眼中写满了好奇，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在梁青山的眼皮子底下乱动洞府中的物件。

　　梁青山仍不理他。

　　倒是李经停下了收拾的动作，笑问道：“在下李经，与青山是至交，道兄也是剑宗弟子吗？”

　　他见李宗秀也佩剑，自是剑修无疑，又大喇喇的进来，很是熟悉的模样，就把人当成了梁青山在剑宗交好的师兄弟了。

　　李宗秀一乐：“我来自剑宗之外，与梁兄交情尚好，说来巧了，我也姓李，李宗秀，俗话说天下同姓是一家，那我就不见外了，李兄，你这是收拾什么呢？”

　　剑宗之外，就是剑宗附属宗门的意思，是剑宗弟子，但不是剑宗嫡传，具体是哪家宗门，李宗秀没提，那定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没落小宗门。

　　李经识趣的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一些旧物。”

　　他收拾的是梁青溪的遗物。

　　当初事发突然，梁青山只来得及将金丹和一些随身之物随梁青溪一起下葬，其余的物件就囫囵的塞在洞府里，来不及整理。

　　这里面除了梁青溪的私人之物，剩下的大多是剑宗配发的修行资源，如今她不在了，这些都要给剑宗还回去，最要紧的是她的灵剑，剑宗是必定要收回的。

　　李宗秀热心道：“我帮你一道收拾。”

　　“已经收拾好了。”李经笑着拒绝，“我与青山要去拜见鹤望真人，不便招待道兄，还请见谅。”

　　他把要还给剑宗的物件都打包好了，正准备去拜见鹤望真人。

　　鹤望真人就是梁家姐弟的传法人，也是护道者。

　　李宗秀“哦哦”两声，赶紧就告辞了，只是临走时忍不住又看了梁青山一眼，已是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从头到尾，梁青山坐在那里就没有动过，眼神更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李经，自己这么个大活人，如同空气一般，来了又去，涟漪不生。

　　李经随后也带着梁青山出了洞府。此去，除了归还梁青溪的遗物之外，还有事情要求鹤望真人帮忙。

　　自然是前往从游上仙悟道的事情。

　　为什么要求助于鹤望真人？

　　因为无巧不巧，从游上仙的悟道之地，就是云梦泽。

　　据白玉上仙所言，从游上仙本体原是天际一朵浮云，偶经大泽，于水面照见倒影，恰遇大鱼从水中跃出，倒影瞬间破碎，不禁生出“世间有唯法，如梦幻泡影”的感慨，旋即心有所悟，立地闭关，不久后便顿悟得道。

　　从此天界多了一位上仙，而那处大泽，也因此得名云梦泽。

　　这就尴尬了，如果不能求得鹤望真人相护，李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自己带着梁青山去云梦泽会是什么结局。

　　好一点的，直接被拒之门外。

　　坏一点的……那就看谢白龙这个地头蛇的良心坏了几分。

　　这叫什么事儿啊。

　　李经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