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黎羕

30、遇险

　　世子身份贵重，哪有背着女子上佛寺的道理。仲泊阔步赶上他们，请示道：“世子，还是我来吧。”

　　萧毅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必。”侧身躲过仲泊伸过来的手，兀自向前走，“你们跟着便可。”

　　如今已是深秋，念姑娘身上的衣服穿得多，世子这样背着定是累，偏偏又不听他的劝说，仲泊一时无奈，吩咐护卫们跟着便可，不必近身。

　　越往上，秋风渐大，吹起他们的衣角，萧毅背着她走了过半，气息些许的紊乱，但他却没打算歇息，继续稳扎上台阶，拖着她小腿的手慢慢收紧，像是害怕她会受到伤害。

　　一百零八阶不多不少，等他们到达时，百年古刹佛寺伫立在他们眼前，仿佛于这山融为一体，周围青烟萦绕，似天宫一处仙阁。

　　放下背上的女子，萧毅替她把白色的兜帽取下，“这几日细雨绵绵，山路不好走，来的人便少些。”

　　林念抬眼看去，和阿娘画中的福华寺一般无二。她曾以为阿娘是被人骗了，什么劳什子福华寺的丹青，定是诓骗她阿娘的，没想到那幅画竟是真的。

　　他望着她，无声的邀请。

　　“走吧。”她终于迈步。

　　萧毅拂手道：“你们在外候着便可。”

　　“可世子……”仲泊话未说完，只有世子心意已决的背影。

　　也罢，想必在佛寺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我陪你去求个签如何？”萧毅侧眸望着她，提议道。

　　林念轻轻摇了摇头：“我从不信这个。”

　　年少时她也曾陪阿娘去求签求符，说是可保一生平安顺遂，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家破人亡，自那起她便不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物，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

　　萧毅一怔：“你不信？”

　　林念轻声笑道：“大约我是个怪人，从不信这些。”放慢了脚步，“左不过是心里没底总想有个寄托，不过是安抚自己，到头来该有的不该有的，又岂是你想要便有，不想要便可推脱掉的？”

　　她像是经历了太多事，说的话句句透露着对人世间的失望，自来到福华寺她便带着丝丝愁容，即便隐藏的很好，他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他牵过她的手，在她的错愕中，小跑起来。

　　风吹起她满头青丝，灌入她的领口，手上的手炉连最后的温度也在奔跑中消失殆尽，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她没再感觉到冷。

　　他带着她来到后山，仿若截然不同的天地。

　　林念伸出右手，天空中竟飘落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很快消融。

　　“下雪了！竟下雪了！”她脸上溢出欣喜，转眸望着萧毅，急于同他分享自己此刻的欢喜。

　　林念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眸，感受难得的静谧，仿佛回到了少时鲜衣怒马，无拘无束的时光，那时的她天真无邪，闯再大的祸爹爹永远在身后替她撑着。

　　“这里景致如何？”他不知何时已经安排好了人，搭好了临时休憩的台子，热茶篝火，软垫案几，赏景要的东西皆是一应俱全。

　　她转身走来：“你一早便安排好了？”

　　萧毅为她掷了杯热茶放于案几上，“嗯，不过还是有些简陋，你莫要嫌弃。”

　　林念盘腿坐好，白色的斗篷散落在地上，漾出完美的弧度。

　　萧毅拨弄着身旁的火堆，热气扑面而来，温热溢来，林念本是苍白的脸色现下红润了不少。

　　“多谢。”

　　来到北朔后，她对他说了好几次谢谢，这并不是他带她来的本意。

　　萧毅拿起酒壶，满满当当倒了两杯，“你我相识多年，若这等小事都要道声谢，岂非关系太过生疏？”递给她一杯温酒，“你说齐老唤你念丫头，我总不能与他一样，便唤你阿念如何？”

　　阿念？

　　她的家人多是唤她念儿，阿念倒是头一次被人叫。

　　接过递来的温酒，林念举杯示意，一口饮下，这便是允了他。

　　萧毅随她一起饮下，俊隽的脸上笑意不减。

　　雪花清清冷冷落下，半山腰上的大片雪松渐渐覆上一层雾茫茫的白。

　　她清丽的眼眸此刻倒映着漫天飞雪，水光潋滟。

　　林念为自己重新倒了杯酒，高高举起敬天地，而后缓缓倒下入雪地，酒香四溢萦绕在他们周围。

　　浊酒一壶醉红尘，相思万里绾清风。这苍茫大地，她已没了家，孑然一身看似活的明白通透，殊不知她才是陷在过去久久不能出来的人。

　　林念又为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下，幽幽开口，“萧毅，你我都逃不过命运的玩弄，唯有将这天下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

　　来到福华寺，过往烟云让她心头思绪万千，挥之不去，她的话里透着追悔莫及的悲恸，像这漫天飘落的雪花，四散开来。

　　见她又要倒酒，萧毅握住了她的手，“我带你出来可不是让你大醉一场。”

　　她捏着酒杯，杯酒尚有余温却不及他话中暖意。

　　“林念，等我事成，你可愿随我共览这大好河山？”

　　男子低沉的嗓音传到她的耳边，像是对她的承诺，更像是许她秀丽河山，带她看遍世间美景，只要她点头，说一句愿意。

　　这美好的承诺多让人动心，让人忍不住随他的话共沉沦。

　　林念放下酒杯，轻轻敛眉，整个心因为他的话仿若漂浮在云端，明知不可为却忍不住应下。

　　“好！”

　　等到那日，等到他身居高位，坐拥天下，又有何人敢去阻拦？只是到那时她与他又是何光景？这世间最捉摸不透的便是往后，往后她是否还在他身边？是否还有着当下的心境？

　　她不是选择相信他，而是愿意去信他，世事变幻莫测，但人心是唯一可以把控的，她相信自己定可以始终如一，成就他也成全自己。

　　林念笑看着他，眼底落满星河，璀璨耀眼，“到时候我们一起领略万千世界无限风光。”

　　“是啊，到那时阿和也长大了，也该放手让他历练。”

　　林念歪着头调侃道：“阿和油嘴滑舌，性子静不下来，你倒是敢放手让他一试？”

　　萧毅抿了一口酒，“历练历练便好了。”

　　雪停了，他们也该回去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确是林念不曾想过的。

　　她随手攒起一团小雪球，唤住萧毅，“等会儿。”

　　他站定望着她一步步走来。

　　林念狡黠一笑，“你先闭上眼。”

　　他乖顺闭眼。

　　林念将小雪球塞进他的袖口，凉意很快传来，萧毅下意识睁开眼，低眸是她得逞的笑容，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顽劣的模样让人不忍责备。

　　萧毅故作生气的长者，指了指浸湿的袖口，“这是何意？”

　　林念学着他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披风，“这是你方才带我到后山来打湿的。”

　　所以他好心办了坏事？

　　萧毅也不恼，神色寡淡，“想必待会下山你一人也是可以的，对吗？”

　　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林念顿时焉了下来，收起使坏的小心思，赔礼道：“世子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同我计较。”

　　她可真不能惹恼了人家，回头给她一人丢在这山上，到时候连路都找不到。

　　.

　　.

　　下山的时候，萧毅仿佛忘记了她方才的种种行为，半蹲下身子，“下山不易，我背你。”

　　仲泊跟在他们身后，看来念姑娘今日出门还真是脚不沾地的世家小姐，从前世子宠着钟离，往后待念姑娘也是如此吗？

　　上了马车，林念因为喝了小酒，这会车内暖和，便靠在一旁小睡一会。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刀剑相交的声音惊醒。

　　她睁开眼，却见萧毅无事人般坐在一旁。

　　“外头怎么了？”她刚醒，整个人还昏昏沉沉的。

　　“大约是深山里拦截过路钱财的恶霸，你不必担心，仲泊会解决。”

　　话虽如此，萧毅还是掀开窗帘一角，朝外看去。对方皆是一袭黑衣，且身手利落不像是寻常抢劫的歹人，一时间仲泊也无法全部解决。

　　此次前去福华寺，本就是他临时安排，想来是有人看准时机想要对他下手了。

　　“我们下车，这里也不安全。”萧毅率先下马，掀开帘子朝林念伸手。

　　就在这时，有人朝着他们快速袭来。

　　一个黑衣人从身后草丛里冲出来，银光乍现，直直刺向萧毅。

　　距离太近，来人突然出现，他们根本无法躲避。

　　林念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生死就在一瞬间。她朝那人推掷出一枚暗钉，黑衣人吃痛行动微顿。

　　她抱着萧毅及时闪身避开，但刀剑无眼，她的手臂传来钻心痛意。

　　萧毅的鼻尖传来鲜血的腥味，他脸色大变，一脚将那人踢开，抱住林念，“阿念！”

　　那道伤口太深，他赶紧撕下自己衣服，替她包住伤口，但鲜血止不住的溢出，浸湿了他的衣服，他不是没见过血，但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手足无措。

　　她的脸色渐渐苍白，却忍住痛意在他怀中轻轻摇头，“不要紧……”

　　她越是这样，他心里的负罪感越深，都是因为他才害得她陷入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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