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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长公主你想要,亲一亲李晞吗?”

      话音稍落,四下俱静,李姝甚至还连忙地眨动眼睫,她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话。

      亲亲他,李晞?李姝定眼望着宋长渊那张微微上仰的脸,线条极其流畅的下颌都在紧紧绷着,好似蓄足了力。

      所以,自己并没有听错话,此时此刻的宋长渊,就是在询问着自己,想不想亲亲他。

      刹那间,李姝的发僵手腕都已经往上抬了抬,心中的诧异冷声也在不断问道:“宋长渊,你怎么敢的?”

      前世的三年,尚且是因为自己被他囚在椒殿之内,才会对他的所要所求,无可奈何。

      但现在,外面的温热秋阳才刚刚从她周身洒落,一缕若有若无的凉风也时不时吹动窗边车帘。

      她仍然是尊贵无比的南朝嘉乐长公主,而他宋长渊?李姝眼眸一凝,他侧脸上的那个通红巴掌,依旧清晰可见。

      一个低贱至此的奴隶驸马罢了,他到底是怎么敢开口问的,他配吗?

      衣物窸窣,李姝的月白长袖缓缓跌在软塌上,且她的视野之中,全然都是宋长渊的诚恳神情。

      浅粉樱唇突然就勾起了一抹嘲讽满满的讥笑,雪白贝齿都显了些许出来。

      她倒是想看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才会让一向忍耐、装乖的宋长渊,问出如此荒诞不已的话语。

      “小奴隶,本宫方才看萧小侯爷有些出神了,并未听清你的话。要不,你再说一遍?”

      李姝这下可不是唤着“驸马”或“李晞”了,而是明目张胆地点明他的身份,一个奴隶,一个只能任由她摆布的奴隶。

      李晞是一直仰头看她的,当然知道她为何发笑,又为何开口问着他。他眉眼低垂,鼻翼下的气息都慢了些。

      耳边响起她冷厉如寒冰的话,“宋长渊,你自己想想你配吗?本宫哪怕死,也终究是南朝的嘉乐长公主。

      而你,无论为奴为君,都只是本宫的奴隶。一个奴隶,你配吗?”

      嘶啦一声,李晞的舌端伤口又开始发疼了。然而他只是很坦然地唤了声“长公主”,随后又重复着他的那句话。

      不仅如此,他的含笑丹凤眼还死死盯着李姝的杏眸,一字一句道:“长公主,萧小侯爷说你一直看着奴的唇,奴还以为你是想要的。

      所以刚刚,你没否认萧小侯爷的话。而现在,你要否认奴的话,是吗?”

      宋长渊的双眼确实长得很美,眉目修长,清疏隽秀。尤其当他笑着看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深情款款,至死不渝的模样。

      可是他前世六年,从未说过一句,他喜欢自己之类的话。

      蝶翼微颤,李姝眼中的清明澄澈已经被宋长渊的目光所替代,变得荼蘼泛滥起来。

      她脑海里甚至有一个声音在肆意叫嚣,“李姝你答应他吧,答应宋长渊吧。”

      骤然一道窸窣细步在马车周围响起,惊得李姝立马回了神。她定眼瞥着宋长渊的不变神情,心底不免发笑了声。

      “还真是着了魔了,她和宋长渊之间的距离,还真是被自己越拉越近的。”

      劲风带起一抹月白衣袂飞扬,李姝不动声色的又坐了回去。喉间的细声慢慢碾磨着,李姝转而边看向茶几上的空碗。

      “小奴隶,本宫没有否认萧遥的话,那是因为不需要。而你的话,本宫也听清了,至于回话……”

      “你,你们不能过去的,林相苏将军,你们现在真不能过去的。”萧遥话音喊得很高,一出声便彻底打断了李姝的话。

      林濮阳居然这么快就来了,恐怕高尤这会都还没把人压到衙门吧。可阿越过来做什么?难道,他也这么快就知晓了此事?

      李姝脑中思绪流转,视野中的米白碗底也渐渐变成了一个时有时无的小白点。她对林濮阳的出现不诧异,但阿越……

      “长公主,你的回话是什么,奴能听一听?”

      李晞的喑哑沉声始终恭敬如是,但那双较为狭长的丹凤眼尾已然悬上了颇为浓郁的戾气。

      又是这样,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随意打断长公主对自己的注视,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她从来都不会在第一瞬息中思及自己。

      李晞仍然直勾勾地仰视着李姝,死死扣在软塌上的冷白手掌,早已是青筋乍起的克制模样。

      他唇齿微动,企图从她的气息中寻回些理智。实则,那溢在舌端的甘甜也慢慢涌进了又热又梗的喉间。

      甜味,白粥。透着澄明的深褐瞳仁微微一怔,这本是长公主要喝的粥。

      她喜甜斥苦,常常被哄着骗着喝尽一小碗药汁后,总要肆意的吃上好些甜食蜜饯,才肯作罢。

      仅仅一瞬息,聚拢成团的沉郁戾气消散殆尽,而攥在软塌上的掌心略微沁出薄薄的冷汗。

      他不能再伤了长公主,他只是想要她随心所欲地活着。

      “小奴隶,本宫,”堪堪回神的李姝再次欲言又止,这次可是宋长渊的突然靠近,才让她的脱口而出断了线。

      车外,离着只有两三尺的距离外,林濮阳和苏越两人都直接越过了大展双臂的萧遥。

      急声话语间,也是出奇的一致,“萧小侯爷,我眼下只是要见长公主一面。所谈之事,绝不涉及今日的施粥布善。”

      林濮阳不亏是拜至封相的人,冷冽而振振有词的话总快了苏越一步。然而,他心中丝毫没有底气,来高声禀明长公主他的来意。

      他那日回府等了许久,也不见长公主府的人来报平安。于是,他头一次动用宫中的眼线,去查了长公主在宫中发生的一切。

      原来,林濮阳的清冷目光骤然挪到苏越身上,皇后娘娘居然想让长公主同苏家嫡长子成婚。尚且这一举动,还是皇上也默许的。

      他知道皇上不会强行将自己与长公主赐婚,可长公主和苏家的亲事,这无疑是在为七大世家的嚣张气焰,添柴加薪,助长火势。

      所以他今日来的这趟,就是要重新回着她曾问过他的话,“林相,你如今又愿意尚公主了?”

      车内,李姝的身子好似在一刹那僵住,半点也动弹不得。她嗅着鼻翼周围的温热米香,尽量把自己的思绪落在林濮阳的话上。

      不谈今日的施粥一事,那林相要找自己这个长公主做什么?她和他,可没有什么旧情可以叙。

      “嘘。”

      李晞轻声地吐了字息,心中悦色凛然跃上眉间,他许是知晓车外的两人要对长公主说些什么。可他们的话,只会将长公主越推越远。

      “长公主,我们就听一听林相和苏将军的话吧。大抵萧小侯爷还在车外拦着,不会有事的。”

      轻快语调入耳,李姝是有些许错愕的,要知道宋长渊向来同这两人不和,他今日居然会帮着他们说话。

      车外的秋风掠走了一丝闷热,苏越冷眼瞥向萧遥的目光,可谓已经杀死他无数遍了。

      银白戎装突然就转到了萧遥跟前,他的背后便是李姝的马车,“萧小侯爷,本将不想为难你。

      但此刻的马车,只有长公主和李晞,是与不是?李晞因当街救太子和长公主,而被一个六岁大的孤儿所伤,是与不是?”

      萧遥顿时被他问得语塞无话,连拦人的双手都簌簌落下。而苏越并不罢休,一个转身就盯准了藏蓝车帘后的白影。

      “那敢问萧小侯爷,你奉旨为长公主调理身子,此时为何不在马车上守着?既然长公主已经受了惊吓,那你为何要急着屏退周围的侍卫?莫非……”

      “苏大将军,你的这顶帽子,是不是有点扣得太大了?本侯爷是奉了圣上的旨,可不是你苏家的。

      况且长公主和驸马共处一车,难道我和这些侍卫就不该避让些?反观你和林相,来了此处却不去见太子殿下,那你们又该当何罪?”

      萧遥俨然是怒了,他可以任由长公主揉搓捏扁,那是因为他一心想要治好她的病症,而她又甚是抗拒。

      至于眼前的林相苏将,自己只是不想招惹,并非就真的怕了。

      随后,李姝便听到一阵渐渐走远的细步,且小药罐的冷声也还在响,“你二人今日大可试试,若长公主真见了你们,本侯会亲自向圣上,请旨离府。”

      啧,小药罐是真的生气了,连这么狠的话都能说出来。李姝不免浅笑了声,一双杏眼稍弯作两枚月牙模样。

      看来她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蠢的,她今日确实不会见他们,乃至近几日,长公主府都会闭门谢客。

      “林相苏将军,你们有什么话就在车外说吧。本宫今日受了惊吓,的确有些心神乏乱。”

      李姝一面说着话,一面就伸手推了推身前的宋长渊。她现在已经彻底回神了,自然不喜两人挨得如此近,连浅浅气息都交织在一起。

      哐的一下,李晞触不及防地靠响在车壁上,那双蕴满笑意的眸子依旧盯着李姝。

      “咳咳。”

      李姝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静如止水的目光直接无视了他。自己可不能再被宋长渊的美色所迷惑,车外两人定然都听得见。

      “林相,苏将军,既然你们不愿开口,那就去寻着太子和谢家姑娘。今日一事,本宫是要彻查到底的。”

      李姝确实想让两人快些走,只因她和宋长渊单独待在一起的氛围,实在太过奇怪。尤其这马车还不大,惹得她眉心总在乱跳。

      “长公主,微臣今日来,只是想重新回以你的答复。臣林濮阳,愿意尚公主。”

      愿意,尚公主?李姝下唇低喃着林濮阳的拔高话音,清丽面容上忽而就忍不住发笑。

      林濮阳啊林濮阳,前世的你尚且还是在三月后才说出这话的。难道本宫重来一辈子,还真就让你这么快便喜欢上了?

      车外,躬身行礼的两人都听到了晚莺般的清脆笑声。林濮阳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他知晓长公主此刻,定然不是笑意中的那般悦色。

      “阿姝,我的来意同林相如是。”苏越心底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便脱口而出着。

      他那日从凤仪宫出来之后,就想立刻把自己的话告诉阿姝,“我愿意娶你,哪怕没有赐婚圣旨,我也想娶你。阿姝,我喜欢你。”

      李姝听完苏越的话后,就渐渐笑不出来了。阿越这是瞎掺和什么,他不会是因为那纸赐婚圣旨吧?

      衣物窸窣,杏眸一凝。她直接掀开身侧的车帘,定眼望着一旁的锦白戎装。他连衣袍都还没换,是刚从校场练兵而来。

      “苏将军,今日府上施粥一事,本宫只会就事论事,并非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京兆尹高尤,行事果断,且刚正不阿。若你有任何的异议或者证据,大可向他提出便是。”

      李姝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就是不想让苏越继续回想刚刚的话。她和阿越有着过命的交情,她自然不愿看到他的亲事,被赐婚圣旨所束缚。

      他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本就不该搅动到这潭浑水中来。他这辈子会寻到一个同他两情相悦的姑娘,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

      而不是像前世那样以身殉国,马革裹尸的黯然死去。

      “长公主,末将方才就同萧小侯爷说过,今日来见,并非为府上的施粥布善一事。

      皇后娘娘那日与末将说得很清楚,圣上欲意为长公主和末将赐婚。因而末将今日来,表明求娶之意,不知长公主可否应允?”

      表明求娶之意,可否应允。

      阿越到底知不知道,他此刻在说些什么?李姝指尖的藏蓝细绸,簌簌滑落至窗下,彻底将车内车外隔了出来。

      她眉眼略低着,原本躺靠在车壁上的灰白衣袂,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拥了过来。

      李姝原是侧身坐在窗边软塌上的,正当她发觉自己上方有一团温热笼罩时,一道极其细小的熟悉沉声就在耳边响起。

      “长公主,刚刚的回话,你还没答复奴。而且长公主,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李晞,才是你一辈子的驸马。”

      李晞说这话时,绯薄嘴角上是扬起笑意的。实则只有他心里清楚,自己到底忍了车外的话语多久。

      林濮阳,苏越,你们俩还真当我李晞死了吗?口口声声的尚公主,和求娶之意。

      那好,我马上就会让你俩知道,我这个长公主驸马,到底是不是死了。

      李晞,驸马。

      微怔的李姝终于有了一丝意识,恰逢她猛然抬眸时,劲瘦的宽肩窄腰就欺身而来。

      那一对微卷上翘的蝶翼,也与浓而密的两扇鸦羽,厮磨相接,颤颤微触。

      “唔……唔,你……滚……”

      李姝唇瓣一触着那熟悉又危险的冰凉绵软,就下意识的想要把他推开。实则当双手一碰到那线条分明的胸膛时,指尖就忍不住蜷缩起来。

      她或许此刻还能分明宋长渊和李晞,但当唇齿间的冷意也褪得灼灼滚烫时,自己一定会失神乱心。

      毕竟在两人亲近的这件事上,她向来就是被欺负的一个。

      又要让他滚吗?

      李晞闻声一笑,相互碾磨的长睫也堪堪分开。诚然他现在什么也没做,只是将唇齿轻轻地碰上去,连鼻端翕动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不过长公主既然都说了,那自己就不会忤逆她的意思。

      一瞬,微凉薄唇从温热柔软的浅粉樱唇上挪开了。并且李晞在微微后仰的同时,还垂眸看了看窗下的人。

      她身后铺开的藏蓝车帘,是能透过簇簇秋光的。他就趁着星星点点的亮白,将她鬓角碎发的每一抹乌黑,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的一张白皙小脸好像也有些微微泛红了,吐纳在小巧鼻端下的粗气,亦然杂乱无章。

      但仅此而已,她的一双稍圆杏眼还是睁得大大地瞪他,眸中的冷厉之色,好似要把他杀了一样。

      李晞此刻是半弯腰身地站在李姝跟前,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能把她的所有举动都一览无余。

      果真,视野中的白袖骤然高抬,不用想也知道,是朝自己打来的。

      “长公主,奴是在帮你。”

      李晞终于抢在巴掌响起的前一瞬,说完了话。并且他的修长指尖,还缓缓地撩开了车帘一角。

      “长公主,车外的林相和苏将军,都在向你说出了求娶之意,是吗?”

      李姝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悬着的发酸胳膊也放了下来。她知道宋长渊想说什么,但他这个奴隶驸马的挡箭牌,显然是用处不大的。

      “你有话就快说,别和本宫拐弯抹角。你现在只是一边脸红了,不还剩下另外一边吗?”

      李姝一想起阿越那突如其来的求娶,思绪就变得烦躁起来。她并不认为母后的一番说辞,就能让苏越乖乖接受自己和他的赐婚圣旨。

      所以,她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很可怖的念头,难道阿越喜欢自己?

      不,绝对不会。

      李姝在心中连声否认着,碎发微颤的两鬓也在稍稍摇晃。阿越他怎么会喜欢自己,她和他就是最好的朋友。

      尚且前世的阿越还曾告诉过自己,他有喜欢的姑娘了。而那时候,他也帮着自己追求林濮阳来着。

      “长公主,别晃,外面两人可是能看见的。”

      李晞一面压低嗓音提醒,一面还把手掌覆在她的乌发。他知晓长公主一时还难以接受苏越的话,但男子看男子的眼神,向来都不会错。

      苏越他,喜欢长公主,甚至都说得上一个“爱”字了。

      “你要是再不说清楚刚刚的话,那你的这只手,也别想要了。”

      李姝之前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脑袋在晃,然而当那张宽厚手掌落下的时候,她能听到自己发丝,将车帘摩挲得作响的窸窣声。

      “长公主,奴的话很简单,只要让车外两人看到我们的亲昵之举,他们便会知难而退。

      更何况在围猎场的那晚,长公主你已经向众人说过了,我李晞是你的驸马。那他们如今的举动,无疑是对你的话置若罔闻,在打你长公主的脸。”

      李晞的语气很坦然,在称谓切换间也没有一丝的不自在。他的手掌很安分,半点动作也没有。

      他的眸子依旧注视着她,目光纯粹干净,不带任何的邪念。

      而骨节分明的指尖还在掀动车帘,直到余光里迎上了两人的视线,李晞才把面颊彻底朝向李姝。

      “长公主,怎么样?只要你现在亲一亲李晞,车外的麻烦便能迎刃而解。”

      他的低沉嗓音就犹如一把勾住心魄的刀子,不见血色却又极其魅惑,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点头答应。

      李姝稍稍愣神了会,甚至连嗫嚅的水润樱唇都快说出那句,“好,我亲”的话。

      可一簇凉风突然涌入,吹绕着她的后脖颈和耳后。她堪堪一侧目,便见到宋长渊的紧绷下颌,已经抵在了自己肩颈上。

      他的动作虽然很轻,但每一下的贴近,都好似破竹之势,挡不住更逃不了。

      “小奴隶,”李姝忽而莞尔一笑,面颊两侧的团团绯色又攀爬而上。李晞只轻轻嗯了声,被风吹散的热息也再次袭来。

      “亲你,本宫不……”

      李姝此次是盯着宋长渊一字一句说的,所以她的樱唇贝齿都正好翕张着不大的间隙。可那道冷声戛然而止,倒是钻入了一股股游龙般灵活的水光。

      “嗯……你……”

      李姝错愕地瞪大杏眼,丝毫没想到他居然还敢亲上来。尚且他这次的力道很猛,上下舌根都悉数扫过,甚至连自己的噎呜声都混入了泛滥之中。

      反观李晞,他吻得很用心,也很虔诚。但他的手上动作一点没落,一面彻底扯开了车帘,一面还用大掌扣住怀中人的后脑勺。

      李晞知道长公主是睁开眼的,他也没想让她闭上。他定眼望着杏眸中的熟悉倒影,面颊红肿了一半,挺拔的鼻翼也因股股粗气而翕张不止。

      这是自己为长公主动情的荼蘼模样,他就是想要让她仔仔细细地看着,李晞在亲吻长公主。

      用毫无章法的蛮横动作,一下又一下地用力吮动,让长公主能够永远记得这一刻,他在吻她。

      车外,那阵凉爽的秋风并未远去,而是换了个方向再次袭来。林濮阳和苏越的眼力并不差,并且两人离着那扇车窗,只有不到六尺的距离。

      是风动,亦是两两缠绕的白衣在动。

      哪怕木窗上已经雕了一朵镂空的花,但青丝飞舞的模样,已有少些穿到了窗外,刺入勃勃跳动的胸膛之下。

      苏越在这一刻甚是愤怒,阿姝是南朝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她配得上世间的所有儿郎。

      因而在皇后和自己说起赐婚时,他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配不上她。

      长公主生性豁达,不被任何所累。她的夫君,应当是在任何时候,都会义无反顾选择她的人。

      显然,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他苏家嫡长子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一切。

      所以他不敢向她表明心意,宁愿以朋友相称呼,宁愿帮她一起去追逐她所喜欢的林相。

      林相,苏越一思及此处,便冷眼睨向了林濮阳。自己真想开口问问他,“林濮阳你后悔吗?

      阿姝最初是喜欢你的,那个穿着正红官袍,会在圣上面前帮她说话的林相。可是你看看如今,阿姝不见你,还在一个奴隶的怀中。你后悔吗?”

      林濮阳原本是没有看到李晞在冲他笑的,但身侧的质问眼神实在太过刺痛,他就想着抬眼躲一躲。

      视野之中,李晞的一张俊朗面庞,疏离清冷。可他的修长眉目中蕴满了笑意,仿佛此刻欢愉至极。

      他只是稍稍一侧头才看到自己的,还没等自己看清他的神色,那微红的面容就叠进了乌黑的发中。

      “长公主,你需要换气了。”

      李晞的嗓音很轻,嘶哑浑浊中也不失清醒。他堪堪抽离了丝缕水光,仅将上唇触在绛唇下边沿。

      他仔细听着耳畔的急促呼吸声,高挺的鼻梁忍不住碰了碰她的绯红鼻尖。长公主,这个时候的你,便是最可爱的。

      “不……不来了……”

      李姝断断续续地出声,她一感到鼻尖的触动,就下意识的要躲。她好不容易才嗅得点新鲜空气,说什么也不来了。

      她当真觉得刚刚的自己,都已经有些气短胸闷了,要不是宋长渊渡了好几口气,她肯定会因为亲吻而昏厥过去。

      “好,长公主,不来了。”

      李晞很乖巧地应了声,可他嘴角的笑意不停,额间相贴的动作也是没有半点变。

      李姝嗅着鼻翼周围的清甜米香味,总觉得两人额头相贴的滚烫气息,颇有些熟悉。

      仿佛前世的宋长渊,好像是在宫中囚着自己的时候,才会有这个眉心相触的吻后动作。

      一刹那,李姝的眸子骤然恢复了清明,尽管她的嗓音还有些哑,但还是缓缓开口道:“小奴隶,你该滚了。”

      纵然这个动作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在自己被囚之前,她和宋长渊就只有那一晚的荒唐。

      她早已不太记得他是怎么吻了自己,有没有额间相贴的动作。可是宋长渊在外逃了一年的过往,她还是尽快查清得好。

      “长公主,你知道你现在的行径像什么吗?”李晞此时已经坐回了软塌上,而他的凌乱衣袂,貌似并不打算整理。

      “像什么?”李姝正低头捋着自己的下裳,以那未反应过来的思绪,下意识回了句。

      “像负心汉,尤其是吃抹干净就跑的负心汉。”

      李晞话语轻快,还随手倒了两盏热茶在桌上。他想长公主定是没有察觉自己舌端有伤的事,且她的嗓音也哑了,喝口茶润润也好。

      须臾,裹挟着茶香的温热四溢,而李姝却顿时语塞,连手上动作都慢了拍。

      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自己。况且那最后的动作,也是他先贴上来的。

      负心汉,还真是个稀罕词了。那现在的他知不知道,自己和他归根结底都是没有心的人。

      “长公主,你不喝茶润喉尚可。但车外的二位,应当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不如……”

      李晞手腕突然一抖,茶碗中的碧色浪漾都冒出一股子热气来。他不解地抬头看她,车外的两位不就是给她带了困扰吗,为何她还要护着?

      李姝迎着他的视线才知自己的手劲大了些,他冷白的腕间都红了。可自己的气势绝不能输,“小奴隶你最好安分些,本宫现在真的乏了。”

      话落,她才缓缓松开宋长渊,一个回头又发现,挂在窗边的车帘都悉数挪到了一边。

      而此刻的窗外两人,正眼神复杂地看向她。

      秋日阳光虽没有多么灼热,但此时已到了午间,一天中太阳最毒的时候。况且两人已经晒这么久,面色都有些泛红了。

      望过去的李姝是先看到林濮阳的,他一身的青色长袍,应该是下朝以后才赶过来的。

      他的乌黑长发只是以一顶最简单的鎏金发冠束着,挺拔身姿站得如松笔直。不过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一点也不似寻常的淡然平静。

      仿佛,仿佛有悔恨懊恼,甚至还有些痛色?李姝一瞬晃神,眼前的藏蓝车帘又徐徐铺开了。

      “长公主,既然你今日不想见这两人,那就约在两日后的赏菊宴吧。”

      李晞的手上动作很快,至少在李姝回神之前,他就已经把车帘完全放了下来,又将车内车外彻底隔开。

      “小奴隶,你不觉得你今日有些逾矩了吗?就算你是在帮本宫,但你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

      李姝这下是真发怒了,冷厉嗓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她睨向宋长渊的寒光,是实打实的骇人。

      不知是因为他猜中了自己的心思,还是这突然拉开又收拢的车帘,李姝总觉得眼前的宋长渊好似看透了自己,她无论走向哪一步,都无处遁形。

      “长公主,奴知错了。”李晞离着李姝本就不远,而像拉动车帘这样的动作,只要他伸手一推便可。

      “长公主,可是要把这车帘再次拉开?”李晞此时就坐在靠近李姝的马车角落中,问话嗓音还闷闷的。

      李姝闻声看过去,入目的便是他那通红一片的侧脸。她的唇角一撇,语气依旧生硬,“不用拉开,这车帘本就是遮上的。”

      李姝说完便不想看他了,特意侧过身子才向车外说道:“林相,苏将军,今日你俩求见一事,本宫就当作没有发生过,你们亦然如此。

      两日后的玉山赏菊宴,本宫会去。若你们真有要事相商的话,本宫茗茶以待。”

      玉山赏菊宴,便是由七大世家中的裴家老夫人,所发帖举办的变相说亲宴。前世的自己并未参加此宴,不过她回府后倒是听说了一些趣事。

      譬如,谢家大公子同裴家大小姐私相授受,还私奔被抓一事。尚且此事过后,谢家就差点从七大世家中除名了。

      也正是因为此事,谢家的名声便一落千丈。连带着日后的阿衡求娶湘湘一事,都变得艰难无比。

      倘若自己的这次赴宴,能将事情变一变,又或是直接不让此发生的话,那阿衡同湘湘的婚事,应该会容易许多。

      李姝忽而眉心一展,连带着视野中的宋长渊都变得顺眼起来。

      “长公主,你就不想问问,奴是如何猜到你要去赏菊宴的吗?”

      李晞一面说着,一面就将手中的雪肌膏收拢入袖。自从车外那两人应声离开后,长公主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哪怕是太子和谢家小姐向她拜别的时候,她的神色都没有好转多少。

      见耳边未听声响,李晞便骤然抬袖捻了捻粗砺指腹,一股淡淡的药香就在车内飘逸而出。

      “小奴隶,本宫之前怎么没看你如此娇气?一个巴掌印而已,没几天就会消散了,你还装腔作势的抹什么药,一股子苦味……”

      诚然,李姝就是被宋长渊手上的雪肌膏药味熏到。她眉目一凝就挥了挥手,还连忙挪动着位置。

      “长公主,奴当初要是没有这张脸的话,你会愿意要了奴吗?”

      李晞突然一本正经地问道,嘴角笑意仍在,指腹上的动作倒是停了下来。

      他知道她不喜药味,无论是甜是苦,只要沾上一个“药”字,她就都不喜欢。不过这药味确实有用,她已经同自己说话了不是。

      “你所言不错,你要是生得丑的话,哪怕你的傲骨再像林相,本宫也不会招你为驸马。”

      李姝若有其事的说完,随即又回他之前的话,“你说本宫为何不问你,猜到了赴宴赏菊一事。那这还需要猜吗?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她的话语轻快,眉飞色舞的模样藏都藏不住了。

      她当然知道宋长渊的心智谋略都在自己之上,但好不容易才能挖苦他,瞧瞧他吃瘪的语塞模样。

      因而,李姝直接略过了他眉梢的笑意,故作轻松地说道:“本宫今日把施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那苏家和其他世家,定是对本宫恨上加恨。

      再者言,玉山赏菊,众多世家都会前去。你说本宫要是不去的话,他们会不会觉得本宫怕了?”

      李晞听完半晌之后,才恍然大悟地点头,顺势再把温上的参茶递了过去。“长公主,既然如此的话,奴可否同你一起前去?”

      一起去?

      李姝缓慢地呷了口微苦的参茶,她原本就是要带宋长渊去。要不然他以后连世家的人都认不全,又如何帮自己对付。

      不过他既然问了,她就不能让他太痛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李姝才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绯红面颊。

      李晞即刻便会意道:“长公主你放心好,两日后,奴的脸必然能恢复如常。”

      李姝没再说话了,只微微一点头。实则她心中欢喜极了,终于又逮住了宋长渊的一处把柄。

      所以,本宫的小奴隶,你可要把你的脸保护好了。若是伤了丑了,本宫就能将你弃之如敝履。

      两日过得极快,当李姝一踏进玉山别苑便知,她今日就是一个会走的活靶子。

      这不,她连作为东道主的裴老夫人都还没看见,苏家家主苏淮,便过来向她行礼问安了。

      “老臣苏淮请长公主安,请驸马安。”

      浑厚清音一响,几乎周围的人都朝李姝看了过来。

      他们这两日可都听说了,京兆尹高尤在长乐街尾的流民窟处,亲自盯着人处决了六个贪污枉法的老贼。

      这罪名不假,但六个老贼却是实打实的世家施粥管家。他们大多都是家主身边的亲信,如此说来,就是一下子卸掉了六位家主的左膀右臂。

      而这一切,都是他们视野中的嘉乐长公主,所掀动的轩然大波。

      “嘉乐问苏学士安,不知苏大公子可来了?”

      李姝说完就给宋长渊递了个眼神,这便是从二品的内阁学士苏淮,在文臣之中还是颇有分量的。

      李晞见状就朝跟前的中年男子,作揖一拜。但一身玄色长衫的苏淮并未搭理他,自顾回着李姝的话。

      “犬子方才刚到,这会应当同谢家公子,在落泉边上。”

      谢家公子?李姝一听着话音,便明白今日的正事来了。

      要知道谢家祖上为行伍出身,人丁并不兴旺,到湘湘这一辈子,就只有她大哥谢还州,一根嫡系独苗。

      所以前世的那事闹出之后,谢还州便褪了一身赫赫军功,从此再也没有回京城。而裴家大小姐也出家为尼,一生伴着青灯古佛。

      “苏学士 ,本宫前些日子便和阿越说好了,今日找他有要事相商。可我今日是头一次来玉山别苑,并不知落泉应在何处。”

      李姝的话点到为止,她至少要给这位老臣一个搭台唱戏的时机。

      莫说苏越此刻在不在落泉边上,就冲他一个来行礼问安的姿态,他的下马威肯定在等着自己。

      “长公主提点得是,不过老臣一会就要去和裴老爷下棋,恐怕不能为长公主尽绵薄之力了。”

      李姝闻言只轻轻应着,不慌不忙地等着苏淮的后话。他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些话,那就是不会让人抓把柄。

      不过她甚是好奇,他这个老狐狸会让谁给自己带路。是苏府的人,还是裴家的人。

      正当李姝沉思的片刻,一道恭敬的柔声就缓缓响起,“臣女裴如怡,请长公主安,请驸马安。”

      裴如怡,这个名字好生眼熟,自己这两日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长公主,这位裴大小姐便是裴老夫人的掌上明珠了。她打小在老夫人身边长大,今日的赏菊宴,就由她一手操办而成。

      若长公主和驸马想快些到落泉边上的话,让裴大小姐领路而行,就再适合不过了”

      裴大小姐,李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面还浅笑地目送苏淮离开。

      可她的余光就一直落在浅黄襦裙上,原来这位淡雅如菊的姑娘就是裴大小姐。

      那自己就更好奇了,以裴如怡这样性子的人,怎么会做出私相授受,还私奔被抓的事?

      两刻钟后,李姝看着眼前的摇晃背影,就知道今日正事是真的来了。

      可这裴如怡真是够能忍的,自己瞧着她的飘忽步子,都生怕她会撞到长廊的红木圆柱上。

      但她却硬生生走了一刻钟,还一声都不吭。

      须臾,李姝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压低嗓音地朝后问着,“驸马,我让小药罐给塞你的药呢?”

      一步两步,眼前的浅黄背影终于靠在发灰的石墙上停了停。而一直走在她身侧的宋长渊,居然还没回话。

      只见粉紫色的夹绒襦裙一流转,李姝就看到面色酡红着的宋长渊。

      啪嗒一声,李姝狠狠地拍在宋长渊的宽肩上,语气也急了起来,“你怎么回事,我们出门前不是已经吃过解那物的药了吗?”

      “长公主……这好像不是那种催人情动的……”李晞断断续续地回话,奋力睁开的双眼也有些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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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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