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主好儿郎》素白歌

2、羽白

　　所谓红白双煞，已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慕红衣不过十八岁，默默无闻的一个江湖人，一夜之间扬名天下，只因他和另外一人挑了一个作恶已久的山贼窝，一夜杀尽百人，血流成溪，无一活口，狠戾血腥惊诧天下。因一人喜红衣一人喜白衣，故而被称作红白双煞。

　　“红白双煞，宛若烟花刹那，成名即止。白指的是白羽，他喜欢穿白衣裳，轻功又好，真的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慕红衣眼中冰霜融化，神色都温柔了起来。

　　叶长誉点了下头，“我们也认识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不见你引见引见？”

　　慕红衣轻摇了下头，声音惆怅了起来，“当年他留下书信，只说远行，此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我后来遍寻江湖，却也无人知晓。”

　　“原来是这样，白羽，听着这名字应该也是个美男子吧？”叶长誉好奇了起来，认识红衣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往事的。

　　“清秀如竹，笑如冬阳，当年他应该十五六岁，正是少年，如今应该长得更好了吧。”慕红衣叹息了一声，满是惋惜，“若非是他，世上已无红衣，可惜一直未能再见。”

　　叶长誉一挥手，“要找一个人还是容易的，你把他画下来，我定帮你找到他，让你们兄弟团聚。”

　　“我如今名声在外，他若想见我就能见到，若他不想来，”慕红衣没有再说，叶长誉也听懂了，不想来那就是不想见，既然不想见强求也没用，兴许当年他们分别的并不愉快吧，叶长誉并没有再问下去，戳别人伤疤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

　　叶长誉喝了口茶，“对了，你看那楚公子的武功是哪路的？”

　　提起这个，慕红衣微皱了下眉，“从未见过，他身法轻盈如惊鸿，三门五派中，唯有青云派和飞虹派的武功以轻盈见长，可也不及这楚熠然的的灵巧，擅长指法的有岳阳派和天医门，可也都对不上。指若拈花之状，倒像是传说中的菩提拈花指，可惜这拈花指早已失传。”

　　这武功的事听得叶长誉有点懵，“都不是，那就真的不是三门五派的，那我更好奇了。你猜他是什么人？”

　　慕红衣瞟了他一眼，“最好是陌生人，他若是敌人，我可不敢保证保得住你的性命。”

　　叶长誉笑了下，“不对，还可以当朋友，你知道的，我最喜欢交朋友了。”转而想起一事，“这楚熠然，熠，盛光也，火为旁，上羽下白，”他一拍手，“巧了！就凭这个名字，也定是和我们有缘的。”

　　慕红衣心中一动，竟是这个熠吗？

　　画舫很快到了锦绣叶家的柳叶山庄，慕红衣安置好叶长誉，那刺客也被捞上来了，可惜不及问话就自尽，眼看夜色已深，慕红衣却还是乘着轻舟回到了小苏山下，在凉亭和刺客藏身的柳树查看了一下，随即还是往着游人们常驻足的客栈走去。

　　夜已深，游客也大多休息了，客栈门前楼廊上灯笼高挂，泛着湖水也有几分迤逦，慕红衣四下转了转，有意无意的想再看看那楚熠然，本不抱希望，转过一道弯，忽的见一家客栈的阁亭上站着一个身影。

　　月白色的长衫在灯光夜色里显得是白色一般，楚熠然站在那遥望远处，傍晚见时还是翩若清风自在的公子，在这夜里竟有一种萧然冷寂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慕红衣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这道身影，他看不清楚楚熠然的模样，可他知道这是楚熠然，而这伫立的身影也勾起了他的记忆，当年白羽也常常像这样看着远方，心中似乎有无限的思绪，沉沉的压在少年的肩膀上。他也曾问起白羽有什么心事，白羽只是笑着说没事。

　　慕红衣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会消失得这般无迹可寻的，他找不到白羽，或许是因为白羽本就不是他的真名，甚至那张脸也不是他本来的模样，毕竟他们相识一年，同吃同住，可白羽从不在他面前洗脸和沐浴，有一次淋了雨，他也发现了他脖子和假面连接处的一点不自然的痕迹，当时未去细想，如今想来，只怕白羽是易容了的。

　　手握住了洞箫，慕红衣很想上前去问问，心中有怯，连着抬步也是难的。大概过了一刻钟，楚熠然缓步下了亭子，回了房间，很快的房间的灯也熄灭了。

　　慕红衣微低了头，在夜色里又站了一会方缓步离去。那一年初相识是二月春时，桃花烂漫，白衣少年如仙而至，那一年离别也是二月，桃花花谢柳色新，自此经年未相逢。

　　昨日还是细雨迷蒙，今日已是晴空万里，烟翠湖上波光潋滟，红男绿女纷纷外出游玩，一大早的叶长誉就乘着画舫到了小苏山旁，遣了人来请楚熠然一起游湖，慕红衣也没有拦着他，坐在窗前目光不时就看岸上一眼，看得叶长誉忍不住偷笑了好几回。

　　红衣看着冷峻，内心还是很温柔的，情绪这般外露还真的没见过几次。

　　差不多过了两刻钟，方有人回报说，楚熠然刚起身梳洗一下就过来，叶长誉随即就吩咐人备份早饭，又过了两刻方见得楚熠然过来。春华绿柳间，他一身水绿色长衫，外罩着一件银色长袍，手里拿了一把折扇，素净而又翩然，发上的白玉簪更衬得他青丝如墨。

　　叶长誉一声赞叹，“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随即笑看着慕红衣，“这位楚公子还真是比美人还要的美。”

　　慕红衣仔细的看着楚熠然走路的姿态，容貌可以改变，唯有一些姿态是不容易改变的，只是当年白羽年岁尚小，时隔五年也不是那么好辨认。

　　楚熠然踏上画舫二楼，二楼露天而设桌椅，笙乐则从一楼传上来，隐隐约约的更有意境。叶长誉和慕红衣都站了起来，互相见了礼后入座，叶长誉笑盈盈的，“昨天匆忙未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真是多谢了。”

　　“客气了，”楚熠然看向左右的湖光水色，“烟翠湖果然是名副其实的人间盛景，多谢公子相邀。”

　　“应该的，能有机会和楚公子一起游赏春色，也是叶某之幸。”

　　画舫轻轻荡开，沿着湖边转了一会方往湖心而去，一路水波瑶瑶，春风袭人满是惬意。

　　拿起清茶喝了一口，叶长誉问道，“还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

　　“在下自幼隐居山野，算是清平城人士。”

　　清平城远在大秦和大燕两国边三千里天重山下，在北边的月河上游，五华城则是在月河和长江交界之处，位于大秦的东西方向。

　　“看公子一身气度非凡，倒不像是隐士。”叶长誉双眼微瞪大了一些，楚熠然这衣裳的布料皆是叶家布坊独有的云锦，一匹云锦至少也要二十两银子，而像楚熠然身上这款银丝暗绣的外袍，一匹就要百两，寻常人家一年生活花费也不过十两，可不会花百两买一件外袍。

　　“不像吗？”楚熠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后知后觉的一点头，“是不太像，家里富裕也没办法太低调。”

　　叶长誉有些忍俊不禁，这话说得算是实在，“喜欢就好，也不必低调。”

　　“也是。”楚熠然唇角露出了些笑意，微弯了眉眼。

　　一直看着楚熠然的慕红衣看到他的笑，微垂下了眼眸，这个笑太薄太冷，没有当年白羽笑容的一丝痕迹，大概只是凑巧吧。

　　画舫渐到湖心，横穿而过又往着风景佳处而去，慢慢的到了一处唤作小孤峰的所在，峰高不过十五丈左右，宛若一道屏风形状，上无大树，唯有绿草野花几处矮柏，衬着山水也是袅袅婷婷，画舫就泊在小孤峰不远处停下，借着一点阴凉，看看周围风景。

　　不过才喝了一杯茶，只见得画舫下水纹荡漾，一扁舟从不远处急速的冲了过来，呯的巨响撞到了画舫，画舫剧烈摇晃了一下。

　　“谁这么不长眼！”楼下的侍卫很快就寻了过去，只见扁舟上有三人也被这一撞撞得落了水，正努力的水里扑腾，其中还有一个是姑娘家，入水之后狼狈万分。

　　慕红衣站在栏杆边上看了看，“先救人，画舫靠岸吧。”

　　侍卫们照办着下水救人，艄公很快的将画舫往岸边靠去，慕红衣环视了一下周围，楚熠然轻垂眼眸，略有笑意，“都说树大招风，叶公子还真是挺难的。”

　　叶长誉讪笑了一下，细想了一番自己最近有没有得罪人，“可能是福祸相依吧，银子赚多了，总有祸事。”

　　楚熠然一点头，“这倒也是。”

　　画舫靠岸，被救上来的姑娘裹着侍女给的衣衫，宛如雨打春花十分可怜，看着叶长誉他们上岸了倒是扑了上来，“公子快救救我！”

　　可惜侍卫们也是很尽心的，未等她上前就拦住了，叶长誉很是疑惑，他不是已经救了吗？随即疑惑的看向慕红衣，慕红衣并未看他。

　　楚熠然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折扇，展开轻轻的扇着，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姑娘。

　　“公子，我是好人家的，被这人拐卖，要把我卖到花船去，求你们救救我。”姑娘抽泣着，双眼看了下叶长誉和慕红衣最后将楚楚可怜的目光落到了楚熠然身上，“公子，你就发发好心，救救我吧。”

　　楚熠然眨了眨眼，这是找上他了呀，转身朝着叶长誉一拱手，“今天多谢坊主招待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叶长誉连忙挽留，“这还没开始逛呢？楚公子何必着急离去？”

　　楚熠然看了下小孤峰，“倒也不急，改日定当上门拜访，告辞。”他朝外走去，那姑娘一见他要走，连忙飞扑过来，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衣袍，“公子！救救我！”

　　楚熠然低头看她，折扇轻掩着下半张脸，双眼似笑非笑，“再拉着我，会被剁了手的。”他的眼神深处藏着凛冽寒光，姑娘一见就瑟缩了一下不由得松开了手，弱弱的唤了一声，“公子？”

　　楚熠然没有再理她，继续向前，是往小孤峰的方向，慕红衣目送着他远去，这个离去的身影有着一种肃杀的气息，让他清楚的感觉到，楚熠然是要去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