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好看不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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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四不僧一直如石像般纹丝不动，因为他们修的是持戒法门。
释不看修目，眼不视色；释不闻修耳，耳不听声；释不语修口，舌不道言；释不动修身，身不妄动。
这样苦修，是为了抛却事物表相，以领悟世间真意。
此刻，他们却都破了戒。
释不看放下遮目的双手，睁眼一观，眼流血泪，接着对释青灯合掌一礼，念佛道：“西天尊者们带走了迦萝迦叶，正向西南去。佛修魁首神魂在火狱之中。地府笼罩在境魔黑雾下。”
释不闻放下掩耳的双手，凝神细听，耳道渗血，接着对释青灯合掌一礼，念佛道：“西天尊者们欲往彩云之南，藏身密林暗寺，伺机再起。佛修魁首、地藏菩萨与泰山府君尚不知境魔存在。”
释不语放下捂嘴的双手，对释青灯合掌一礼，以佛力开口祝愿道：“魁首平安，境魔必降。”
话音刚落，口涌鲜血。
最后，释不动抬起双手，对释青灯合掌一礼，接着下个动作，竟是两手交叠，狠狠一掌拍向天灵盖，霎那便已身亡！众修尚在惊愕中，释不动神魂已离开肉身，影影绰绰出现在云端，他先是对三位同修一礼，然后又对释青灯一礼，口道“我去了”，随即化为一道金光，向地府飞去。
众佛修齐齐哀呼：“阿弥陀佛。”
盛希夷不忍，如在场其他修士一般行礼相送，随后闭目叹息。
地府陷入境魔幻境，想要报信，若让普通鬼魂带话进去，根本见不到泰山府君或地藏菩萨，一进幻境就会变成滋养境魔的肥料。释不动是禅宗高修，苦修持戒法门，能不受事物表相迷惑，神魂又受佛法庇佑，他的神魂才有可能通过重重幻境，及时找到府君或菩萨，警告他们境魔的存在。
除此之外，确实没有其他可行的方法，但亲眼见证正道修士牺牲，还是叫人悲伤，而且，如此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我牺牲，就让盛希夷想到释青灯。
西天尊者为控制佛门屡屡布下阴谋，那么，佛修魁首遗书中写的那两个梦兆，现在看来，或许不一定是真的，得救出佛修魁首才能弄清楚。
——可如果是真的，释青灯会做出什么选择，盛希夷连猜都不必猜。
自从得知佛修魁首为释青灯算出的一线生机竟是自己，盛希夷就一直在苦想，他这个“天道所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释青灯？
到现在，他还完全没有头绪。
盛希夷一时迷失在思索中，回过神来，发现释青灯已在众佛修的恳请下主持起了大局，安排戒律武僧去追捕西天尊者，然后安排四不僧剩下的三位代管无量刹海，顺理成章地将管事权还给了三位高僧。
此时已是儒修魁首和他师父在部署救援事宜。
情况不容乐观，境魔本身是最棘手的一种魔，这一次境魔幻境还囊括了整个地府，但更麻烦的是，管理地府的阎罗鬼差本身是鬼，虽然这些阎罗鬼差生前都是正直之人，也有功德修为在身，但鬼毕竟是鬼，又陷入幻境中，佛修道修出手容易误伤他们，儒修出手则要好一点，和平时降妖伏魔的情况刚好是相反。
而且眼下作乱的不止境魔，邪魔们以为灭世之劫已经过去，纷纷露头作乱，就如盛希夷路过的匙山镇情况，魔界之门在数地出现，恶鬼从中窜出害人。
因此不少道修都接了任务捉鬼去了，而儒门遇上了凡间兵乱忙得不可开交，目前能凑出人手最多的还是佛修。
经过一番商讨，在儒修魁首的分配下，列出了九个救援队伍，每队都有三教修士。
道修魁首亲自参与救援，儒修魁首就留在外面坐镇，安抚人心。
盛希夷自然是与释青灯一队，同队的还有一位儒修，儒修魁首点名时，盛希夷担忧师父，踏云升空去找逍遥子说话，没听清。
逍遥子雷厉风行，已集合好了救援队伍，只是神色依然复杂，盛希夷不太放心，提议道：“师父，要么我们两队一起？我和青灯这就下山，下了山就能飞到黄泉，你稍等……”
逍遥子却摇头道：“不必，你和青灯自己小心，师父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逍遥子甚至没有等徒弟回答，道袍袍袖一拂，便将同队修士都袖于袍袖，急急飞身向黄泉而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盛希夷一愣，踏云落回蓬莱山顶，若有所思。
片刻后，释青灯也落回蓬莱山顶。
盛希夷抬眼看他，一时没说话，释青灯故意用盛希夷刚才问过的话问他，温和道：“看什么？”
德性。
盛希夷平静答：“看你。”
“原来是在看我？”释青灯面容温和慈悲，神色仿佛与人讲解佛法一般正经，“那，好看吗？”
若是以前，盛希夷会用“色即是空”之类的佛法揶揄回去，此刻不同往日，盛希夷沉默片刻，语气冷淡地说出真心话：“好看。天地间独一份的好看。”
代行佛职，论佛正法，不愠不怒，字字千钧，四段话直接逆转西天中土佛学地位，折服天下僧众。
眼前这个男人，即便不是白龙，即便不是男主，光是他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绝代风华、举世无双。
如果不是释青灯太好，同是男子，他怎会为之心折？
“不过，”盛希夷话锋一转，“也是天地间独一份的霸道。你反省一下。”
释青灯闻言失笑：“霸道？”
还笑？
盛希夷握着拂尘的手发痒，为了克制冲动，将拂尘握得更紧。
释青灯注意到他紧绷的手，想起法戒的事，关切问：“怎么换了边戴？”
尽管当时就猜到，可代行佛职的释青灯竟真是感应到他法戒换手就低头看他，到这份上，释青灯竟然还觉得自己不霸道，这男人不能好了。
盛希夷已经不想说他了：“……右手拿拂尘，不方便。”
“原来如此，”释青灯放下心来，算算天时，提议道，“我还有一刻钟，同队在黄泉等候，我们这就下山吧。”
只剩一刻钟了？
盛希夷不禁皱眉，与释青灯并肩走上来时路，不放心地问：“我对他说话，你都能听见么？”
释青灯保证道：“都能听见。”
刚才释青灯趁机散去众多佛力，尽管散去的不足总量的万分之一，已有足够空间供释青灯操作，不再被舍利灵骨束缚得那么死。
盛希夷闻言，松了口气。
他想帮助释青灯整合人格，就必须与两个人格好好交流，弄清楚他们的心结，知道是什么触发了释青灯的分裂，才能对症安抚。
仔细想来，他们以前虽是至交好友，交往模式却颇为直男，他们行事思维万分默契，能做到一个眼神就明白意思，遇到麻烦事也会拿出来商讨，但内心情感上的苦痛忧烦，还是绝少向对方袒露。
释青灯是性格如此，习惯独自承担一切，无伤大雅的忧烦他会拿出来逗盛希夷，真正遇到大事，他能做到一声不吭独自赴死。盛希夷也是内敛性格，习惯承担责任，不奢求依赖他人，尽管信任释青灯，但他穿书而来，内心忧烦大多是前尘旧事，更难说出口。
所以，若要好好交流，必得以心换心，盛希夷自己也得敞开心门，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他实在不想同样剖白说两次，释青灯能听见就再好不过。
“青灯，你……”
盛希夷想再次劝说释青灯试着融合“释青灯”，刚开口，却见释青灯神色一变，暴怒道：“你设计我？！滚回去！”
释青灯神色嫌恶：“还未到两个时辰。”
“释青灯”痛恨地大吼：“滚回去！”
释青灯不慌不忙，最后看了一眼盛希夷，下一瞬，那双眼睛已是愤怒赤红，面色苦痛。
再下一瞬，“释青灯”扑身过来，紧紧搂住盛希夷。
盛希夷皱眉：“干什么？”
“释青灯”咬牙切齿，话音又万分委屈：“那个黑心和尚设计我！他让我顶替他听那些、看那些，我耳朵快疼聋了，眼睛也要痛瞎了，让我抱一下，抱一下就好……”
盛希夷一怔。
他能感受到，“释青灯”确实在痛苦得发颤，“释青灯”紧紧搂着他，脑袋埋在他侧颈，寻求安慰，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家抱着枕头。
如果顶替这么短时间，就让“释青灯”痛苦至此，那一直聆听百姓祈愿、目睹众生苦难的释青灯，该有多痛？
“释青灯”抱着他喊痛，释青灯却一直对他温和浅笑着，什么都没说。
盛希夷没有挣扎，闭目叹息。
再睁开眼，却见“释青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笃定道：“你在心疼他。”
顿了顿，“释青灯”又重复了一遍，越说牙齿咬得越紧，握着盛希夷腰身的手也握得越重：“抱着你的是我，你却在心疼他！”
盛希夷垂眸道：“你们本就是一个人。”
理论是如此，也下定了要治愈释青灯的决心，可事到临头，盛希夷发现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释青灯”和释青灯虽有霸道这个相似点，言行性格实在是差异太大。
而且释青灯还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如果他用对待释青灯的态度去对待“释青灯”，感觉简直是当面出轨……
“释青灯”怒道：“我和那个道貌岸然的假和尚就算是一个人，他也是要死的！活下来的只能是我！”
正面不能说服，或许可以用别的方式试试。
只要他们是同一个人，就必然有用。
盛希夷扫了快把他的腰捏出印子的手一眼，对“释青灯”冷淡道：“痛。”
“释青灯”赶紧松开手，慌里慌张补救起来，笨拙地按摩似的捏了两下，紧张地问：“好点没？”
果然有用。
盛希夷轻咳一声，收敛了微勾的唇角，才道：“无妨。”
“释青灯”看傻了。
他嫂子，呸，他家希夷笑起来真好看。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好看不好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