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又独又贫穷[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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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道修魁首逍遥子，常年住在入门道场。
佛修魁首住无量刹海，儒修魁首住无涯书山，这俩地方相当于佛儒两教的门面，所以都倾全教之力修得金碧辉煌，一派神仙富贵景致。
贫穷的道修们明面上不屑，暗地里还是羡慕的。
但羡慕归羡慕，道修们还是宁可独着，最好独到天荒地老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没别的，就图个自在逍遥。
毕竟道祖太上老君曾经曰过：莫。挨。老。子。
所以道修魁首既使唤不动同修，也没什么圣寺圣殿可住，可见是个空有名头的苦差事。
这任道修魁首逍遥子，属于自在逍遥的众多道修里头特别自在逍遥的那一个，他一个孤家寡人，又爱串门，成日上天入地乱跑，说是懒得弄个正经洞府，实际原因是和其他道修一样：一贫如洗，没得钱。
“贫道”这个自称，其实就是这么来的。
被推举为魁首前，逍遥子刚好在入门道场教书，那时理应住在学舍，但当选魁首后，就该避嫌搬出来，然而逍遥子恍若不知，依然厚着脸皮在道场住着，住的那间学舍布置得还特别凑合，简直家徒四壁。
得亏修真界众修都很善良，逍遥子这样明目张胆地蹭住，也没人给他轰出去。
百年前，逍遥子收了盛希夷当徒弟，那时盛希夷八岁，还没入门，做不到寒暑不侵，冬日里小小个人穿着逍遥子用术法缩小的旧夹棉道袍，裹得像个球似的，整日跟在逍遥子身后，师徒俩自在逍遥地在道场中穿梭，在旁人看来，寒酸得像是两只借地藏身的野猫。
堂堂道修魁首，怎可如此寒碜？
最后还是儒佛两家魁首看不下去，仗着儒门佛门财大气粗，直接拆了道场西北角院墙，多划了块地，给逍遥子单独建了个居院。
那居院外立一块石碑，龙飞凤舞四个大字[不同尘居]，是儒修魁首墨宝。里面种了满院的瀚海灵梨，四季盛放白色花海，是佛修魁首所栽。
总之逍遥子整个居院没花费他自己和道教半块灵石。儒修们常拿这件事证明道士就是抠门爱占便宜，道修们常思索如何才能做到像魁首这么成功地劫富济贫，佛修们……和尚自古以来就是最能忍的，对此不听不说不闻不问。
建起[不同尘居]之后，那两位魁首还专门设立了个监督教学的职务给逍遥子，相当于校长，自此，逍遥子才算是有理有据地在入门道场住了下来。原先师徒俩蹭住那间学舍，就成了盛希夷的学舍。
盛希夷走过石碑，刚进师父院门，忽闻一声鹰唳。
天边飞来一只猛禽，正是释青灯的金雕灵鸟，它翼展九尺，飞过头顶时遮天蔽日，威压十足。有个灰蓝小点在大金雕背上，对着盛希夷欢快地啾啾叫，是灰灵喜鹊。
灰灵喜鹊飞下来，习惯性地蹲在主人右肩，然后探出脑袋，大方地对缠在主人左臂的小黑龙啾了一声，是表达“既然你也是主人的宠物那么以后大家友好相处”的意思。
“释青灯”压根没搭理这傻鸟，他目光不善地盯着金雕。
金雕落于院亭，自从主人释青灯变了黑龙回来后，它已经被黑龙赶了两次，心底又担忧又难过，但毕竟知道二人去见道修魁首必有要事，所以只是远远看着，闭目低头对盛希夷行了个礼。
盛希夷按住突然又发怒起来想飞去赶鸟的小黑龙。
“释青灯”很生气：“它让我浑身不舒服！让它滚开！”
浑身不舒服？虽然“释青灯”常常胡扯，盛希夷还是打了个手势，金雕忧伤低唳着飞远了。
见嫂子在自己和金雕之间选择了自己，小黑龙咧嘴而笑，比他刚才嫌弃的傻鸟还要傻上三分，盛希夷却把“释青灯”对金鹏灵鸟的再三排斥记在了心里。
释青灯是蓬莱山顶巨石孕育的灵婴，他出生时，三教魁首都送了礼物，那只金雕灵鸟就是佛修魁首所赠，说起来还是从小和释青灯一起长大，不过，释青灯本人对它的态度也颇为奇怪，非常的礼貌疏离，也没给起名字，只以“金雕”唤之，不像是释青灯平日行为。但礼貌疏离，毕竟不是“释青灯”这样强烈的反感，其中必有什么缘故。
“释青灯”：“嘿嘿嘿嫂……”
盛希夷伸手捏住龙嘴，继续往后院走。
逍遥子不仅精通术法，阵法上也是一等一的大师，不同尘居自然有阵法术法等多重防卫手段，但这些手段都不会阻拦盛希夷这个亲徒弟，他直接进了后院，果然在静室见到了等候自己的师父。
灰灵喜鹊熟练地飞到逍遥子肩上，对主人师父啾啾叫了两声，逍遥子摸摸它的脑袋。
盛希夷放开龙嘴，一甩拂尘搭于左臂，撤步低头行礼：“师父。”
小黑龙也乖巧地悬停于半空，点头行礼道：“嫂子师父。”
“都乖，都乖……咦？”不等盛希夷露出藏在袖内的两只灵鼠，逍遥子已察觉陌生气息，面露讶然，长长的白眉抖了抖，“乖徒弟啊，你这，什么时候有了收养灵兽佛修的癖好？”
他哪有收养灵兽佛修？
盛希夷无奈地看了师父一眼，也如师父般坐在蒲团上，从袖中捧出两只灵鼠，放到他与逍遥子之间的地上，冷声道：“师父，他们受了西天尊者们的虐待。”
闻言，逍遥子肃然了神色。
两只灵鼠与盛希夷把事情说了一遍，盛希夷焦虑道：“师父，青灯显然是被骗了，舍利灵骨和西天十八尊者大有问题，听迦萝迦叶所言，佛魁吃下舍利灵骨后与之前判若两人，而西天尊者们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骂佛魁的徒弟，吃下舍利灵骨的佛魁对此不闻不问，又对西天尊者们言听计从……其中阴谋蹊跷，恐怕远不止是虐待孩童。”
逍遥子沉默半晌，竟是一声悲叹。
“师父？”盛希夷十分惊讶。
逍遥子却露出追忆往昔的神色，笑道：“想当年，为师尚是青春年纪，来到这入门道场念书启蒙，那时修真界式微，新学生拢共就三个，为师前世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同入学的，一个叫卓王孙，一个叫释云汉。”
盛希夷一愣。
卓王孙就是现任儒修魁首，释云汉，则是刚圆寂的佛修魁首法名。
三教魁首当年是同学，盛希夷曾听师父说过，只是不知师父为何在此时说起。
逍遥子乐呵呵地接着说道：“他们两个，一个是世家之后，一个是佛门明珠，都有钱得很，就我无门无派一贫如洗，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贫道自然就，嘿嘿，时不时蹭个灵石蹭个灵果。结果日子一好过，忘了那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古训，失足与他二人成了好友，因为和尚更大方些，所以与那和尚交情更好些。”
两只灵鼠呆呆听着，一看就没听懂，悬停在盛希夷身边的小黑龙倒是睁圆了眼，显然是被逍遥子过于熟练的揩油行为震撼了。
盛希夷：“……有些话，您也是真能说出口。”
“你不懂，”逍遥子捋着白须摇晃脑袋，语重心长地教育徒弟，“贫道这是劫富济贫，暗合此消彼长、天理循环之道。”
两只灵鼠眼神依然茫然，但同时长长地“哦”了一声捧场。
小黑龙十分狗腿地附和道：“嫂子师父说得对。”
盛希夷扫过去一眼，“释青灯”当即熄火，盛希夷催促师父：“说重点。”
逍遥子正色道：“那和尚也是灵兽，佛孔雀，等级也就比龙低，若说龙受天地偏爱，佛孔雀则是受佛偏爱，他天赋梦兆，能在梦中预见未来，就是用道家指印掐算，他也比一般道士算得更准。”
佛修魁首也是灵兽？！
佛修魁首、释青灯、迦萝迦叶……都是灵兽，都吃了舍利灵骨，盛希夷抓住了一丝关键。
逍遥子语气沉了下来。
“那时我年少轻狂，云汉他亦有远大志向，只不过秀于众木，就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仿佛佛道兴亡已系于己肩。要知道，凡间朝代更迭变幻，儒修们入世历练，免不了对人界局势产生影响，而佛道两家多言出世，时不时就会遭受人间帝王打压。因此，我同他所见略同，背着我们那儒生好友，结为了同盟，唉……当时我们狂妄地认为，只要我他二人暗中联手，佛道在人界就绝不会受众儒打压而无还手之力。”
说到这里，逍遥子停顿片刻，才更郑重道：“另一关键是，云汉他并不认同西天佛学，他崇尚的是中原禅宗。他立志摈弃西天佛学中的种姓尊卑等糟粕，想摆脱西天尊者对中原佛学的控制，立中原佛学为正法。我早就看不惯西天尊者对中原佛修颐气指使的恶劣态度，更不要说他们对儒道的蔑视，在这一点上，我和卓大官人都愿意支持他。”
盛希夷垂眸细听，忽然猛地抬头看他师父。
如果佛修魁首崇尚中原禅宗，对西天尊者不满，那后来怎么会改崇西天佛法，对西天尊者言听计从？！这会不会是舍利灵骨……
逍遥子接下来的话，证实了盛希夷的猜测，逍遥子一声叹息。
“百年前，云汉他忽然态度急转，不仅改崇西天佛法，还放纵西天尊者恶意欺压道士儒生，道修多是独来独往，因此受害更重。我与他结盟从未摆在明面上，但明眼人不难看出我们的求和态度，他忽然变脸，还有不少同道受害，我自然不得不去正式问他要个说法。
“那是我们私下最后一次见面，他对我说，他醒悟了曾经的错误，认识到西天佛学的妙处，所以，他为了惩罚自己并弘扬西天佛法，主动吞下了舍利灵骨……
“曾经同学时，我听他说过，舍利灵骨必须是佛修自愿吞下，这是西天尊者在教导他时提到的。因此，尽管我不愿相信，可我一个道士实在找不到有关佛门秘宝的其他记载，而西天尊者对道儒的欺压又一再恶化，后来我，只能相信看到的真相，放弃同盟，一心保护同道，履行魁首之责。”
竟是如此。
盛希夷意识到：“也就是说，佛魁对舍利灵骨的认识，从一开始就受到西天尊者的误导，而师父和青灯是从佛魁那里听说，因此同样受了误导。”
西天尊者误导佛修魁首和释青灯舍利灵骨必须是佛修自愿吞下，怎么想，都有些降低防备的意思，而佛修魁首是佛孔雀，释青灯是白龙，都是灵兽佛修，实力又都很强悍……盛希夷垂眸看向两只灵鼠：“他们也是这么告诉你们的吗？”
两只灵鼠摇了摇头：“没有跟迦叶和迦萝说过。”“就是很凶地要我们吃。”“对，凶我们，尊者们不爱跟我们说话。”“尊者们不喜欢我们，骂我们出身低劣，前世偷油吃有罪，还又弱又笨。”
盛希夷能感应到两只灵鼠冥冥中有佛缘，因为年幼天真，神魂气息也尚还清透，要说实力和灵兽属性，灵鼠本就不可能与佛孔雀、白龙相比，西天尊者居然用灵兽实力属性区别态度，而且还是对本该尊敬的佛魁徒弟，这也叫出家人？
整理目前知道的信息：佛修魁首是灵兽佛孔雀，原本崇尚中原佛学，吃了舍利灵骨后态度急转，与师父决裂；佛修魁首的徒弟迦萝迦叶是灵兽灵鼠，被西天尊者命令吃舍利灵骨；释青灯是白龙，佛修魁首之前给释青灯吞了一枚舍利灵骨，而西天尊者昨日借灵鼠之手将更多舍利灵骨打入释青灯神魂。
这里面，绝对有阴谋。
逍遥子沉吟道：“我怀疑，西天尊者是用舍利灵骨控制佛魁人选，以达到长期控制中原的目的。西天尊者一直挑选比人更易入门、更长寿的灵兽修士给佛魁做徒弟，然后误导每任徒弟对舍利灵骨的认知，或许是为了出其不意让徒弟吞下舍利灵骨……结合迦萝迦叶的说法，如果吃下的舍利灵骨不多，还是会偶尔清醒。为师如今回想起来，与云汉最后那次见面，他的言行性格都没有异常，也就是说，见面中的他应当是清醒的，那他不可能没发现自己正被西天尊者用舍利灵骨控制……他对我说谎了。”
这个推测十分合理，但这样一来，这件事就从佛门内务变成了西天尊者的惊天阴谋，事态更加严重了。
佛修魁首说谎，应该是为了保护好友，盛希夷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师父。
但这似乎也意味着，佛修魁首必然是认定舍利灵骨的效用没有办法逆转，所以才不趁清醒时向好友求助。
盛希夷继续深想下去，眸色一冷：“灵兽修士难觅，西天尊者看不上灵鼠，青灯之前为龙性困扰去找佛魁求助，应该就是那时，被西天尊者知道了青灯是龙。所以当时就给了青灯舍利灵骨，昨日，一得知青灯从天渊出来，他们就又急到当众将两枚舍利灵骨打入青灯神魂，还指示两只灵鼠叫青灯‘师兄’。西天尊者是想尽快完全控制青灯，让青灯成为下任傀儡佛魁？”
“恐怕就是如此，”逍遥子叹息道，“此事是我多年心结，若不是两个小家伙来找你，或许还想不到这么远。事关重大，单凭你我二人根本无从查起，为师得找卓大官人帮忙，再找找与中原佛修联络的渠道，最后必然要佛门内部出头处理，急不得，总要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你也别急，至少青灯现在还清醒。”
“是，师父。”
盛希夷应了声，“释青灯”却有异议，不满道：“嫂子师父，昨天就说了，我不是释青灯，我是那道貌岸然假和尚的弟弟。”
盛希夷抬眼看天，逍遥子却乐呵呵地赔罪道：“是为师说错了，对了，昨儿不是说要给你起个名字？”
“释青灯”当时就精神起来了，连声点头：“对对对，嫂子师父给我起个名字。”
他要有自己的名字了！
他终于可以摆脱他哥的阴影了！
“释青灯”屏息等待，期待地看着冥思苦想的逍遥子。
看着“释青灯”万分期待的模样，盛希夷几乎有点不忍心，正想出言阻止，却见逍遥子两掌一拍，兴奋道：“起个土名好养活，不如就叫个小黑，你觉得怎样？”
来了，逍遥子的特殊起名技巧。
小黑？！“释青灯”倒抽一口凉气，委婉提醒：“这，不太好吧，我是白龙，嫂子师父。”
逍遥子一想，也有道理，改口道：“那叫个白白？”
“释青灯”试图婉拒：“嫂子师父，有没有再威武一点，大气一点的名字？”
怎么啥都不满意？逍遥子茫然：“那叫个大白？”
“释青灯”：……
逍遥子见孩子不乐意，又绞尽脑汁想了想：“既然你是青灯弟弟，凡间习俗可加个小字，小释、小青、小灯，你喜欢哪个？也有地方是加二字、仲字……”
“释青灯”求饶地看向盛希夷。
盛希夷出声道：“他是龙，不如叫龙二。”
又龙又二。
逍遥子豁然开朗，开怀称赞道：“这个好！好听，好记，意思也好：飞龙在天，一穷二白。好啊！”
盛希夷只当没听到。
“释青灯”却是心花怒放。
哦，“释青灯”晕乎乎地想，四舍五入，嫂子是叫我龙儿。
龙儿。
嘿嘿嘿。
这时，逍遥子起身走到静室右侧，那里有一个布好的灵阵，因为师父喜好钻研，之前盛希夷并未多注意，此时视线追随师父看去，才发现这个灵阵远看似乎简单，内里术法叠加的复杂程度超出了他跟师父学过的任何一个灵阵，更不要说逍遥子正往灵阵里填的灵石数量和纯度，这灵阵或许掏空了逍遥子本就囊中羞涩的家底。
盛希夷走过去：“师父，这是？”
“为师研究多年的一个灵阵，没试过，或许能检查青灯的情况，”逍遥子故意问乖徒弟，“师父打算让青灯试阵，怎么，舍不舍得？”
盛希夷十分无奈：“师父。”
逍遥子爱改术法，也爱忽悠别人试，但他拿出来找别人试的，一定不会有严重后果——有严重后果的他都拿自己试。阵法必然也是一样。
“我相信师父，”盛希夷认真道。
逍遥笑了笑，亲切地呼唤“释青灯”：“龙二啊，来，飞到阵法中间，趴那，躺着也行。”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又独又贫穷[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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