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有人闯学舍[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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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盛希夷愣住，是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释青灯”的记忆。
还在洞窟时，他潜意识默认释青灯是进天渊吞了恶龙之后才变得不对劲，才会出现这么一个满口胡言的“释青灯”。因此，“释青灯”说出的往日记忆，他都以为是恶龙混淆了释青灯的记忆。
现在已知释青灯是白龙，也就是说：可能“释青灯”说的是真的，“释青灯”并不是最近才出现的，而是已经存在了很久，而且，一直在用不同于释青灯的人格视角看着他。
不同的人格视角——若这个可能成立，问题就比记忆混淆更严重了。但是，这怎么可能呢？释青灯那样强大的修士怎么会……？
若真是这样，他作为一直都在释青灯身边的好友，竟丝毫没有觉察，盛希夷按捺不住自责，不曾松懈的那根弦又绷得更紧。
不能耽搁了，今日见完师父后，就要尽快去蓬莱山，他必须亲眼去证实这个所谓“释青灯弟弟”到底存不存在。
“你怎么了？”见他没了动作，小黑龙不解地抬首问。
盛希夷微微摇头，只道无事，将木书盒放回原处，带上那本《道德经》和小黑龙出了门。
入门道场占地广阔，建筑皆恢弘大气，兼具书院园林特色。道场中汀步回廊、雅路小径配合建筑安排，几乎没一处重复。如此精工巧建，漫步于道场中，就能体会一步一景、移步换景的妙趣。
供道场师生住宿的独院学舍，统一修建在入门道场西北角。而静修室、课堂、讲坛、练武场这些主教学建筑都集中在道场中轴线上，从学舍走过去不算近。
盛希夷正需漫步静心，小黑龙也难得安静，慢慢走过去，一路穿月门、过回廊，走到课堂外时，临上课钟响还有片刻，时间正好。
盛希夷想起龙的碾压实力，昨日天渊外众高修都难以承受其龙威，更不要说道场学生，特地停步对“释青灯”嘱咐：“这些学生还未入门，你收敛一二，不要泄露龙威。”
“哦。”小黑龙不情不愿地依言照办。
课堂占地宽广，前有中庭，四周有清渠环绕，还有树荫蔼蔼，为了更好采光，这栋高大的单层建筑四面无墙无门，取代墙壁的是垂挂着织有三教典籍经文的素纱，素纱上施了隔绝音尘的术法，此时都依柱系起，让早晨的日光直照进来。四个檐角挂有青铜风铃，起风时会错落轻响。外檐下有一牌匾，上书“一间课堂”四字，落笔是当今儒修魁首卓王孙。
正是九月初，堂外灵桂树结满了花，桂香馥郁，盛希夷在花香中走过架于清渠上的石桥，踏入中庭，就听到有读书声。
乙班学生都是还没入门的学生，在盛希夷的印象中都很勤奋，每届皆是如此。
穿过中庭，步上九层宽石阶，盛希夷走进课堂，堂内地面铺了篾席，走动无声，摆放桌椅四十套，有一大半空着，本来学生就不多，不少学生因灭世预言归家未回，就比平常更空。
众位学生见是盛希夷来代课，又见到传闻中的龙形释青灯，全都激动起来，自发起立，对一人一龙郑重行礼，由一位儒服打扮的中年学生领头道：“多谢盛释二位前辈敉平恶龙灭世之劫，拯救苍生！祈祝二位前辈仙寿恒昌，大道有成！”
“言重了，分所应当，”盛希夷还是无法习惯被中老年人喊前辈，也不喜欢被当作焦点人物，于是语气有些僵硬地试图一带而过，所幸学生们都习惯了他高冷疏淡，除了盯着他的小黑龙谁都没看出来，“我们上课。”
今日盛希夷代课，是给乙班学生讲《道德经》。
乙班学生都没入门，除修真常识外，还要学习三教经文典籍，不过，修真毕竟不是凡间念书赶考，学习典籍的目的不是死记硬背，而是让学生们体会其中的三教精气神，感受是否有与自身神魂相契的气机，来确定未来修真的大方向。
当年盛希夷入学前就被逍遥子收徒，在乙班时，佛家儒家典籍也都认真学了，没开特例。
这些课程中，儒家佛家要学的典籍经文都不少，唯独道家典籍就薄薄一本《道德经》。
倒不是道家没其他典籍可学，只是光这一本书，总共也就五千一百六十二个字，结果每个来上课的道家高修教的都不一样，生动形象地给学生们展示了什么叫各道不同，光一本《道德经》就独得如此五彩斑斓，再多来几本，怕把学生们烧坏脑子。
在众多道修先生中，逍遥子修为最高，也是教得最随心所欲的一个，盛希夷对此深有领教，因为他就是被逍遥子这么教出来的——逍遥子根本就不拿《道德经》课本，今天讲个串门路上的趣事，明天说个多少年前的笑话，到底教了什么？自己悟。
其实盛希夷慢慢能理解，不能怪逍遥子不认真上课，是逍遥子修为境界太高，一不小心讲深了，对还没入门的学生有害无益。
盛希夷讲课就不同了，刚才学生们见了他就激动，不全是因为见到了“救世双骄”，而是因为盛希夷讲课与其他先生不同，是实打实入门良机。
盛希夷讲课方式是念书，就念《道德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随着冷冽声线的念诵，盛希夷修为外化以制造出幻境，幻境跟随念诵内容不断变幻，以幻境昭示意境。学生们一时身在高山云雾之巅，一时身在浩瀚巨海之底，一时身在朝代更迭之乱战，一时身在盛世市井之欢典……他们纷纷屏息凝神，用心体会这幻境中的一切，希望能从中抓住与自身神魂相契的道家气机。
一本《道德经》念完，学生们都还陷在幻境遗留的道感中，没一两个时辰是缓不过来的，于是盛希夷顺理成章提前给自己下课，选了与来时不同的另一条路回学舍。
以往盛希夷上课都是如此操作，但“释青灯”只是从他哥和嫂子的闲聊中得知，没能用自己的眼睛看过，此时“释青灯”从小黑龙化回人形，走在盛希夷身边，回想整一堂课的过程，若有所思道：“我哥说你认生，还真没说错。”
盛希夷没接话，他对刚才讲课外化出的幻境并不满意，学生们察觉不出，他却能察觉到自身心境受了急躁忧念的影响，此时正沉心反省，神思一旷，悠然远去，见天边飞鸟群群，忽然想起从早上就没看见两只灵鸟，灰灵喜鹊有金雕陪着玩时会把主人忘到脑后，但从没这么久都不出现，便问“释青灯”：“鸟呢？”
“释青灯”不高兴道：“我讨厌那只金雕，让它滚远一点。”
盛希夷闻言皱眉，凝神去寻，捕捉到两只灵鸟正在钟楼那玩耍，才放下心来。
说话时，他们正经过练武场。
盛希夷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自从他越来越懒得出门，战斗修炼就越依赖与释青灯对战，释青灯辛辛苦苦做任务，在任务中磨练战斗，回来陪他在练武场打到力竭，于是释青灯升级了，他也就升级了。为此，释青灯没少说他惫懒。
“释青灯”见他目露留恋，又立刻凑上来献殷勤：“打一场？我陪你嘛，保证给你放水。”
盛希夷闻言火起，攥紧了拂尘，只是想到就两成胜率，终究是按捺下来，继续前行。
“干嘛生气，”“释青灯”眼底是自负的得意，语气却委屈极了，“我这么厉害，不放水怎么打？我是实话实说……”
盛希夷拂尘一甩，银灰柔丝糊了“释青灯”一脸。
啧，这猫儿，好大气性。
“释青灯”啧一声，摇头闭嘴，心底只怪他哥把嫂子给惯坏了。
接下来一路沉默，走到学舍院门外，盛希夷和“释青灯”脚步同时一顿。
院门毫无异样，灵锁完好无损，防护法阵也无问题，但二人都察觉到了院内有陌生气息！
竟有人敢偷偷溜进盛希夷的学舍？
“释青灯”比盛希夷还惊讶。
就不提他这条无人能敌的龙，也不提他哥那假和尚背地里对敢惹盛希夷的邪魔外道下手有多狠，盛希夷自己就是修真界战力巅峰，一柄拂尘令邪魔闻风丧胆。怎么会有小贼这么想不开找死？
不过，那气息似乎并没有邪魔的恶心臭味？居然还是正道？
盛希夷解开院门法印，“释青灯”化为小黑龙，抢先一步飞入院内，立刻就锁定了小贼位置——真是找死，竟敢擅闯他嫂子闺房！
小黑龙气得直磨牙，一头撞开门飞进卧房，把小贼抓了个正着。
一黑一白两只灵鼠望着飞进来的黑龙吓呆当场，缩在墙脚抱一起瑟瑟发抖。
“原来是你们这两只脏耗子，”小黑龙不怀好意地低沉咆哮，“不错，我正要找你们算账，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两只灵鼠顿时眼泪汪汪，抖得更厉害了。
盛希夷进门倒是一怔，不光因为擅闯他学舍的竟是佛门弟子，还因为这两只灵鼠不仅浑身是土，皮毛下还有血痕，带着伤。
虽然他昨日因为担心释青灯无暇他顾，但也听见了他师父逍遥子托人把两只灵鼠好好送回无量刹海，这两只灵鼠是佛修魁首的亲传弟子，即使佛修魁首圆寂了，无量刹海那些西天尊者应该也不敢慢待他们，怎么会今天偷偷跑来他学舍，身上还带着伤？
盛希夷把手里的《道德经》放桌上，制止小黑龙：“别吓唬他们。”
真心想教训耗子的小黑龙不高兴地甩了甩龙尾：“我可不是吓唬他们。”
盛希夷手指微动，缩在墙角的两只灵鼠就飘到了那本《道德经》上，土黄色封皮顿时盖了四个泥乎乎的小小趾印。
爱干净的盛道长顿时整个人有点不太好。
不等盛希夷补救自己的失误，“释青灯”如会读心一般，熟练地用灵气除掉封皮上的泥趾印，同时在两只灵鼠周身弄出两个疯狂转动的灵气旋风，把两只灵鼠转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但是转完后他们的皮毛变得干净又蓬松，比泡过澡还干净。
“释青灯”装模作样地叹气：“唉，没有我你怎么办？”
“释青灯”与释青灯如出一辙的熟练反应让盛希夷一愣，但还是下意识道：“谢……”
结果此时听到“释青灯”的油话，盛希夷闭上嘴，不打算把剩下那个谢字说出来了。
小黑龙不满地飞到盛希夷眼前，又委屈又气：“怎么了又？知道你不喜欢脏污，我颠儿颠儿地帮你把俩耗子弄干净，这要是我哥，你早就对他笑得乖乖的了，怎么轮到我，连声谢都不谢完？”
这人怎么能把什么话都能说得奇奇怪怪的？
他什么时候“笑得乖乖的了”？这造谣的奇葩描述让盛希夷十分反感。
但是，“释青灯”确实帮了忙，不道谢说不过去。
盛希夷语气平板地道了声谢，伸手把小黑龙拨到一边，低头看向两只还在发晕的灵鼠，冷声问：“二位不请自来，是为何故？”
小黑龙被狠心嫂子气得磨牙，忍住了没发作，缠到盛希夷左臂上，聊作安慰。
两只灵鼠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长尾巴拖在身后，听到问话，两只灵鼠又吓得前爪相握地抱在一起，声音晕乎乎的，如昨日般互相补充答道：
“昨天送我们回去的道长跟我们说，师兄不是我们师兄，迦叶不明白为什么师兄不是师兄，明明尊者们说师兄是我们师兄”“迦萝也不明白”“我们就问了尊者们”“对，问了尊者们”“尊者们不高兴，迦叶不知道为什么”“迦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又被打了”“又被打了”“迦叶痛”“迦萝也痛”“手手和肚肚都痛”“都很痛”。
说到这里，两只灵鼠为了证明，眼泪汪汪地把前爪伸出来给盛希夷看。
原本该和后爪一样肉粉的小小脚趾，竟然被打成了血红色，而且肿得老高。
“他们怎么打的？”
“用挑灯芯的长针，打。”蓝眼的黑灵鼠前爪做了个捏着东西狠狠往下挥的动作。
紫眼的白灵鼠补充：“尊者们说我们前世是偷佛祖灯油的贼，打，活该。”
黑灵鼠点头作证：“说活该，经常打。”
扯前世？这么重地打小孩小动物？不可理喻！
盛希夷不忍地坐到桌边，从法戒中拿出一罐伤药来，小心托起灵鼠前爪，用灵气小心地把半透明的碧绿药膏轻轻按揉上去，又让他们指出身上伤痕，一一用灵气抹上伤药。
两只灵鼠开心又不好意思地扭了扭，上完药时，抱住盛希夷的指头蹭蹭。
“释青灯”也看不下去这种欺负弱小的行为，仗义道：“下三滥的西天秃驴！哪个尊者打的你们？告诉本大爷，下回遇见，我一口给他们吞了！”
两只灵鼠顿时张大了嘴巴，回过神来，赶紧互相补充着争先恐后地报名字。
……盛希夷扶额，这两个小不点还真想让“释青灯”吞了西天尊者。
等他们报完，盛希夷听得直皱眉，两只灵鼠报出了十八个名字，这不就是说十八个西天尊者全都有份？竟然集体对佛修魁首的弟子实施暴行，这些西天尊者究竟想做什么？
小黑龙倒是潇洒地一挥龙爪，霸气应允：“好！全都吞了！”
黑白灵鼠感动得眼泪汪汪，充满希冀地望着小黑龙，仿佛看到了佛祖显灵。
“释青灯”顿时有种当了大哥的成就感。
盛希夷冷声道：“别闹。公道要讨，但这是佛门内务，不可鲁莽行事。”
还想吞？吃那种脏东西，也不怕又吃坏了。
“释青灯”似乎想反驳，盛希夷干脆捏住了龙嘴不放手，又问两只灵鼠：“他们打你们，你们没告诉你们师父？佛修魁首不知情？”
两只灵鼠又抖了几下，才互相补充道：“师父不知道，迦萝不敢说”“迦叶也不敢说”“还是庙里灵鼠的时候，我们遇到过师父，那时候师父还不是我们师父，他叫我们藏起来”“藏起来不要被尊者们发现”“但是我们太没用，后来还是被尊者们发现了，尊者把我们送到师父那里拜师，但是他完全变了个人了，他不记得我们”“对，不记得我们！还变得很冷很凶！”“以前叫我们藏起来的时候是对我们笑的”“以前是会笑的！”“后来凶，而且只听尊者们的”“后来凶了，还什么都听尊者们的！”“但是有次变回来了一下下”“对对，变回来了一下，教我们不要把舍利灵骨咽下去”“还教我们不要相信凶凶的那个他”“所以我们不敢说”“迦萝和迦叶就都不敢说了”。
果然，舍利灵骨大有问题。
释青灯会不会也？
盛希夷按捺下焦急，确认地问：“我明白了。那你们来找我，目的是？”
两只灵鼠难过摇头道：“尊者们打，痛”“舍利灵骨，不想吃”“师父也没有了，不想留在那里”“会笑的师父，凶凶的师父，都没有了，不想留在那里”“就挖地道跑出来了”“我们就跑了！”“你身上灵气跟别人不一样，好舒服”“舒服，打的地方都不那么痛了”“我们就想来找你”“迦叶和迦萝就来找你了”。
灵气跟别人不一样？
师父逍遥子师承玄真派，以玄真道法修成玄真道体后，道心明澈，神魂气息清冽纯净，盛希夷已修得玄真道体，对此当然清楚，只是没想到竟对受伤灵兽有这种影响。不过这无关紧要，不是现在该关注的问题。
盛希夷松开龙嘴，把手放上桌面，摊平掌心，让两只灵鼠爬上来：“兹事体大，来，我带你们去见我师父。”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有人闯学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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