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温柔》南林豆豆

10、第十章

　　刚才在食堂的时候，姜肆就给姜建国打了电话，没多久，姜建国夫妇赶到，人算是到齐了。
　　警察拿出一份笔录递给林淙，他一页一页，详细看过。
　　范秀梅，也就是林淙的亲生母亲，在触及到大儿子残疾的双腿时就开始失声痛哭，现在总算冷静了些，才有力气再讲述一遍属于林家的故事。

　　林淙小时候家境优渥，他爸爸是做皮毛生意的商人，在那个困难的时代，赚到了不少钱，家里唯一的儿子自然吃喝不愁，一直是被捧在手心里快乐成长的。
　　那次，两岁多的小孩发高烧生了病，从医院出来之后，夫妻俩就抱着孩子去了游乐园玩，在排队买票的时候，林爸遇到个潜在的合作伙伴，跟人家谈生意去了。

　　范秀梅那时候还是养尊处优的家庭主妇，丈夫去忙了，就自己带着孩子玩了好些项目，后来母子俩累了，小孩想吃雪糕，范秀梅去买。
　　她记得自己一直是牵着孩子走的，可是挑了下雪糕味道的功夫，一直牵着的软乎乎小手却不见了，范秀梅以为孩子调皮跟她躲猫猫，着急的开始寻找。
　　但直到游乐园关门，她也没找到孩子。

　　后来查看游乐园监控才知道，范秀梅付钱的时候让儿子抱着自己大腿乖乖站着，小孩子被不远处一个叔叔手里的气球吸引走了，小跑几步跟着走到监控死角，自此杳无音信。
　　拿气球的人全程没露出过正脸，警方遍寻无果。

　　后来，林家的情况急转直下，林爸在游乐园遇到的那个人是诈骗犯，利用他急于赚更多的钱找儿子的心情，用一批假皮毛骗走了他们家所有的积蓄。
　　夫妻俩后来经济状况不好了，却还要奔波跋涉找孩子，从满怀希望到充满绝望，日子过得越来越糟。

　　再后来，范秀梅生了二胎林笑，这个家庭新的生机还没来得及发芽，一场意外的车祸就带走了林爸。
　　此后，范秀梅带着林笑艰难生活。

　　这次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林笑听说去街头献血车上献血可以得到一袋大米，小孩子咬咬牙去了，护士自然拒绝了他，还把他交给了警察。
　　旁边的女警察自己付钱买了袋大米送给小朋友，还好心开着警车将他送到家里，跟家长说明了情况，范秀梅见小儿子长久不回来，以为孩子丢了，曾经的愧疚淹没了她，再看到孩子，眼泪止都止不住。
　　林爸死后，他们母子俩艰难求生，寻找大儿子的事虽然也在做，可是终究没有更多办法，警察了解了详情，当年系统还不完善，林家寻子时未录入信息。
　　她给他们采血，往系统里录入了DNA，这才跟林淙的匹配到。

　　这是一个普通家庭，迟了十五年的团圆。
　　范秀梅泣不成声，过来拉着林淙的手，细细打量他的脸。
　　林笑迟疑几步，立在旁边没敢动。

　　姜建国夫妇把女儿护在怀里，安抚小姑娘肉眼可见的低沉情绪。
　　至于刘凯成，刚才就被年级主任打发出去了。

　　空气里一阵沉默，林淙缓缓开口：“我对小时候的记忆不多，但后来从羊水村出来要办户口时，我却不想改姓，总觉得‘林’这个字，很亲切。”
　　姓都不改，名也就懒得了。

　　他说完，范秀梅眼泪又一次止不住，抽噎着将林淙狠狠抱在怀里，少年没有多少迟疑，回抱住她。

　　姜建国站在旁边擦眼泪。
　　小林现在，总算有妈妈了。

　　-

　　林淙要搬走，姜肆很不情愿，她前两天跟到范阿姨家里去看过，范阿姨家在一个很老的小区里，没有电梯，他们家还在4楼，家里只有一室一厅，原来那个房间是给范秀梅和林笑一起住的，现在林淙搬过去，家里住都住不开。
　　而且之前林淙来姜家，姜建国特意请了人将一楼那个房间做过改动，一切家具用品等都适合他的身体情况，现在冷不丁换个新的环境，估计哪里都不方便。
　　还有上学放学怎么办……

　　姜肆摆事实讲道理，带着哭腔让姜建国出去交涉：“爸爸，求你了。”
　　就连平时跟林淙打交道不多的姜芷也出声帮腔：“爸爸，让小林哥哥继续在我们家里生活吧。”

　　这些姜建国都知道，但是林淙这孩子要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身世不明朗的时候还好说，他一个未成年无处可去，可现在人家的亲生母亲和弟弟都找来了，林淙又坚持要走，姜建国也没办法。

　　他拄着自己胖嘟嘟的脸颊，无奈叹一口气。

　　走之前，林淙想跟姜肆说句话，可她躲在楼上房间不肯下来，他把那张两个人的合照小心翼翼收进行李箱，又给她发短信：“肆肆，你下来，我没办法上去找你。”
　　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姜肆看到这条短信，瘪着嘴坐起来，揉揉早已经哭肿了的眼睛，不情不愿穿上拖鞋下楼。
　　他一直都知道怎么拿捏她的情绪，他卖惨说自己没办法上楼，她就乖乖到一楼来了。

　　范秀梅等会就来接他，姜建国夫妇刚才帮忙收拾了半天，这会看姜肆进来，想到两个孩子一贯要好，也主动退出去了，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告别。

　　林淙看到姜肆的样子，内心某个地方隐隐抽痛，但他面上依旧是冷静的：“别哭，我还在一中，又不是去外地了。”
　　姜肆的眼泪越擦越多，声音委屈：“我怕他们对你不好。”
　　可是那个人是他的妈妈，她没有立场去质疑。

　　“你过来。”林淙说。

　　姜肆又走了两步，靠近他，他拿着两张抽纸，拉过她的手，擦上面湿漉漉的眼泪。
　　姜肆泪眼婆娑看着林淙。
　　等他擦完一只手，她又递过去另一只，然后再换过来，反正她一直哭，手上全是从脸上抹下来的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

　　林淙失笑，拉着她两只手，不许她再换来换去：“听话，不哭了。”
　　两个人沉默对视着，空气里似有暗流涌动。

　　外面传来哒哒哒的声音，是姜芷跑过来报信：“姐姐，小林哥哥的家里人来了。”
　　姜芷只是将门推开一个小缝说话，说完就又关上门哒哒哒跑走了，姜肆刚才下意识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眼下后悔不已，她怕什么呀，好想再塞回去呀。

　　林淙给她递了颗糖吃。
　　这是姜肆喜欢的糖，姜建国买了不少，林淙房间里放了一罐，方便她平时拿。

　　姜肆咬着糖，把剩下的一大罐都塞进林淙的行李箱，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这天，姜肆终究因为忍不住哭没能亲自送林淙过去，但姜建国夫妇都去了，说是范秀梅还算体贴，家里也收拾的整洁干净，给林淙和林笑兄弟俩在卧室里买了张新的高低床，自己把外面阳台做了隔断处理，也放了张床，家里整体看着还挺温馨。

　　姜肆只是轻轻“哦”了声，没再说什么。
　　但她开始频繁往十五班跑，只要课间一有时间，十五班门口就有姜肆的身影，以前顾赢看不爽林淙的时候总嘲讽她，这两年顾赢懂事不少，现在也礼貌不少，虽然还是一贯的欠扁模样：“嗨，校花，我帮你叫学神哈。”

　　林淙控制着轮椅出来，就看到姜肆眼眶又红了。
　　她是真的很想他，以前可以朝夕相处的人，现在只能趁着课间的时候见一面，以前可以在他房间自由自在聊天，现在只要她过来，就必然有打趣的声音。
　　如今高三年级的学生都有了默契，说姜肆在倒追林淙，不然不会这么黏黏糊糊分不开。

　　姜肆不在乎外人眼光，可她在乎林淙。
　　“你才回去两个月，怎么就瘦了呀，”姜肆语气里满是不高兴，“还有，我给你发短信，你都不怎么回复我。”

　　林淙微微垂下头，没办法告诉她，范秀梅靠着在饭店打工的钱，养活这个家已经很难了，电话费这种额外支出，他没办法开口。
　　“说话呀。”姜肆戳戳他胳膊。

　　“喔~喔~喔~”
　　就因为姜肆这一个动作，十五班门口那帮看热闹的都欢呼起来。

　　姜肆脸色腾的变红，她虽然可以努力厚着脸皮来找他，可是眼下这情况……
　　林淙轻声告诉她：“晚上放学先别走，等我会儿。”
　　“哦。”姜肆红着脸点点头，转身回了一班。

　　放学前，姜肆给家里打电话，说今晚要去孟清家里吃饭，让司机不用来接，到时候自己回去，为了保证不露馅，姜肆还跟孟清也串通好了。
　　等下课后教学楼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姜肆作业也快要做完时，林淙的轮椅才出现在眼前。
　　她喜笑颜开：“你来了。”

　　两个人去学校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吃了晚饭，林淙坚持要付钱，姜肆只好由他。虽然能常常见到，但没办法好好说话，姜肆有好多好多事情都要告诉他，嘴巴一直没停过。
　　饭菜味道可口，都是她喜欢的菜色，姜肆吃的肚皮圆鼓鼓的，嗔怪他：“你怎么回事啊，最近都不去食堂吃饭。”

　　林淙解释：“得回家吃。”
　　范秀梅的工作中午是最忙的时候，没办法回家，只好早上做好饭菜，林淙都是赶着中午给兄弟俩热好饭，然后再辅导辅导林笑的功课，也就到了自己上课的时间了。

　　林淙现在的家距离A市一中走路也就十五分钟，姜肆坚持要送他回去。
　　如今，林淙都是直接靠着轮椅回去的，他很庆幸也感恩，姜建国给他定做的这个轮椅，质量足够好。

　　夜风微凉，姜肆边推着他走路边说话，心情好了不少。
　　到了老小区单元楼下，林淙让她先走。
　　一楼底下的位置放着副拐杖，姜肆猜到那是林淙的，但他不愿意她看到自己是如何上楼的，又是如何生活的，停在楼下不肯动。

　　姜肆想说，她只会心疼他，绝不会嫌弃，但她知道这样的话语本身或许就是对他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