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空城旧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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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日
按照昨夜共商的一样，姚终释天光微亮便单枪匹马地出了门，只留下一个独行的清秀修长的背影。同她截然相反的是江奕，江奕一大早便心神荡漾地主动上门去找孙习离，以任务的名义把人给软磨硬泡地诓了出来。
除姚终释和江奕外，其余人皆聚于大殿上。他们的眼底都或多或少地露出些凝重和警惕。
偌大的大殿上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几个中术者死气沉沉地依在金红交错的圆柱旁。柏冬阳整装待发似的直挺挺地立于旁，征求意见般，“可以开始了么？”
谢池月毫不犹豫地径直走到其中一个奄奄一息躺在高柱旁的中术者身旁，随后半跪下来，端详着那张苍白至极的脸。
他眼底的神情晦暗不清，没人知道他此刻所想的是什么。足足半响后，谢池月才抬起那张清秀柔和的脸，笑意如山茶花般微微绽开，“开始吧，你们先别轻举妄动，等我好消息。”
众人忧心忡忡地注视着他，五绮眉梢皱地深沉，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最后直接放弃话语权，因为昨晚就劝过他了，但劝不动这倔脾气，况且第一步迟早都要迈出去的，不管谁是第一个靠在刀尖边舔血，总得有一人得成为急先锋，对于这个事实，他们也都心照不宣。
沈掇星的脸完全沉了下去，脑中嗡嗡作响，像是有千万只蜜蜂在脑中作祟，搅地他从脑浆到细胞都在颤抖着发痛，舌根泛起阵阵苦意，他那清冷的眉宇深皱，“不要死扛，有危险就马上撤…不要怕，共情失败的话，我会救你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这话说出口时，尾音都有些躁动不安的微微颤动。
谢池月极其冷静地对他回以一笑，让他不要太过担忧。“这青龙之灵转生者的命还是挺硬的，应该够我作。”他神情轻松地自嘲道。
沈掇星笑不出来，神色深沉，低眸一声不吭。
江树：“小心点。”
“记得提防着点。”五绮严肃正经地开口。而柏冬阳也投来了凝重担忧的目光。
谢池月随意地摆摆手，再次让他们放宽点心，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沈掇星后，便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食指咬破，将自己的血同昏睡不醒的中术者的血交融在一起，又利索地用血在冰凉刺骨的地板上画了个小小的八卦阵。
等到沈掇星稍稍稳定下焦躁的情绪抬起眼睫时，谢池月已经完成了共情的术式，像是三魂七魄被强行抽离出身体般，意识涣散模糊不清，灵魂早已不知飘荡到何处，身体没了意识的控制，脱力般柔软地就要倒下。
江树和五绮等人一惊，下意识就要赶过去把人给接住。谁知沈掇星更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稳稳地把人扣在了温热宽大的怀里，一点也没把人给磕着碰着。
沈掇星就这样把那个完全没有意识的人依偎在自个怀里，一只宽大的手掌覆在谢池月乌黑柔亮的发上，时不时还揉几下发顶，哄猫咪似的。
而与此同时，谢池月觉得自己的身体犹如突然失重般，轻飘飘地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四肢又突然重若千斤，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着这副身躯极速地坠入无间地狱。
谢池月被这巨大的反差刺激得心脏狂跳不止，呼吸也仓促得像是被摁住了半边咽喉，随后在剧烈挣扎中猛地睁开那涨出血丝的双眸。
强烈的光刺入眼帘，恍惚间他不住眨眼，试图缓解强光带来的刺痛。等他的眼睛适应后才看清了周围的一切，他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成功进入共情，并且……这是自己的记忆场景！
如今正值一年之春，春雨纷纷，梨花初盛，梨花共雨夜缠绵。
他现在正躺在自家小院中，身体有些发软，身下新飘零铺于地的梨花瓣被碾出了染着淡香的花汁，同雨后的惺忪黄土糅杂在一起，混成了另一种别具风味的清香。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正想着从雨后散发着青草香和梨花香的湿润黄土上挣扎起身———
“阿月！！”一道熟悉又久远的声音响彻耳际！有人在叫他！谢池月维持着这双手撑地起身的姿势觅声望去，只见那门扉前端正地立着少年时期的谢谭阳，神情温和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谢池月怔愣在原地，双眸霎时涨红，眼角都抹出了点红，嘴里下意识地应了声。
“哎！”
在自己清澈的嗓音响起的同时，他还听到了另一个声音！语气和音调同自己一致，唯一的区别就是那嗓音更纯真更稚嫩些。谢池月下意识震惊地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已自由安静地躺在他旁边，双眸微阖，似是在感受这份春雨绵绵梨花泛香的慵懒与惬意，丝毫不在乎那湿润惺忪的泥土是否蹭脏了自己那单薄的旧衣裳。
谢池月的瞳孔兀自睁大，嘴唇微启，脆弱的咽喉像是被狠狠地哽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他意识到那个和他一样躺在地上的小男孩是十一岁的自己，彼时谢谭阳十六岁。他的共情记忆回到了七年前！大战的最后一年！
谢谭阳缓步迈出，不断向懒散地躺在润土上的十一岁的谢池月靠近，脸上依旧是春风拂柳般温柔的笑。“怎么又躺在这了？玩累了就回榻上休息，你看…你的衣服都脏了！”他的音调像是浸了水，清脆又平淡，十分悦耳。
小谢池月闻言才伸着懒腰起身，天真一笑，心情似乎非常不错，“我喜欢这个味道！”
“什么味道？”谢谭阳温声问。
“就是这个啊！梨花！野草！还有浸过雨的泥土！”小谢池月伸出食指无比兴奋地指了院子一圈。
谢谭阳用白净的手又轻又柔地擦了擦他微沾上尘土的清秀小脸蛋，随即又帮他拍拍旧衣裳上因以地为席而沾上的细沙尘土，然而擦不干净，还是有些脏了。谢谭阳的手温柔地覆在那张懵懂天真的小脸蛋上，“喜欢也不能躺这啊…你看，衣服都脏了，现在是初春又下过夜雨，凉的很，生病了怎么办？”
小谢池月嗤嗤地笑起来，有些无忧无虑又有些肆无忌惮，一把抓住谢谭阳的袖子便耍赖，“哎呀！知道了我知道了！哥你话好多！我饿了！…”
“知道啦，贪吃鬼，整天就知道吃！”谢谭阳神情温和，哈哈一笑，揪着衣领把小谢池月像拎兔子一样拎回了屋内。“赶紧去洗手吃饭。”
十八岁的谢池月怔愣地立在原地，目睹着这一幕幕真实再现的场景，像是被坚冰狠狠地冻住了五脏六腑乃至全身，只能被毒辣地钉地在原地，脸上神情复杂，薄唇和藏在宽袖下的指尖不可忽视地颤抖着。
霎时间，这烟火人间像是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掌控，将万物化为乌有。不知立在原地多久，谢池月那全身冰凉的血液才像是有了一点点回温，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经末梢像是突然被狠狠地刺激，他红着双含情眸，踉跄着大步朝屋中走去，嘴里还情不自禁地呢喃着：“哥……哥？！哥！我回来了！”
他大步挑帘踏入屋内，觅声拐角来到后厨，只见十六岁的谢谭阳和十一岁的谢池月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其乐融融地用膳。
谢池月呆呆地立于旁看着他们，不管他喊谢谭阳多少次哥哥，也不管他的音调是动情还是激动或是悲凉，都没人回应他，他永远无法融入那个轻松惬意的氛围，像是命运在他们之间毒辣地劈出了一条巨大的鸿沟深渊，他跨不过去，除非死。
谢池月嗓子哑的喊不出来了，眼底尽显悲凉与无奈。那张生来便柔和的脸似乎没那么温柔了，反而是添了一缕又一缕的沧桑和悲哀。谢池月看着记忆中相依为命的兄弟俩用膳时的温馨场面，忽然猛烈地意识到：这不过是被光阴远远甩在身后的旧时回忆，谢谭阳已经死了！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现在这只不过是海市蜃楼！空城旧梦罢了！
谢池月凭着多年以来养成的沉着冷静强行压抑住那份由支离破碎的心脏传来的悲凉和哀痛，径直走到了谢谭阳旁边落座。
他们靠得很近，肩膀几乎相贴，却始终没有活人间的交集。谢池月怀念又惋惜地打量着那张八年未见的脸。
只见谢谭阳用完膳后平静地搁下筷子，随后站起身，拿着手帕帮同样用完膳的小谢池月抹了抹沾上酱汁的小嘴，随后又无比宠溺又自然地揉了揉那乌黑柔软的头发，“行了，吃饱了就去玩吧，去看看书也行，别胡闹哈…我去洗碗。”
在一旁观望的谢池月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哪里是共情？这是掏心挖肺剜肉饮血的罪罚！
小谢池月乐呵呵地从高椅上起身，撒欢似的跑去卧房看书。
在谢池月的模糊记忆中，他儿时确实是一个活泼爱玩的小蛮孩，但是却又十分喜爱读书，譬如巫术集之类的，遇到使自己一头雾水的难题时还会缠着揪着谢谭阳给他解释，那架势仿佛不刨根问底死不休！
谢池月跟上那蹦哒着的小家伙的步伐，一前一后进了卧房。只见那小谢池月乖巧地坐在书桌前，摊开那比自己的手掌还大好几倍的巫术集，颇为认真地专研起来，那较真的小眼神倒像位小大人。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空城旧梦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