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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血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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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井虾仁,红烧肉,素什锦林林总总几道菜摆上桌,乐仪低着头,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碗中虾仁,全部心神都用来留意旁边动静。
“小兄弟从哪儿来?经过小周镇没?是自己赶车来的吧?”粗壮男子仰头闷了一口酒,问完之后也不等小七回答,说,“小周镇有一伙人专门赶车,赶车到僻静处杀人夺财。他们就挑外地人下手,像小兄弟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要是遇见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小周镇,乐仪他们就是从小周镇雇的车夫。
周遭不少人应和,纷纷道那伙匪类该死,官府办事不力,至今仍未将人捉拿归案。
小七干笑两声,搓了搓胳膊。乐仪忽然开口,“兄台果然消息通达,将此事知晓这般清楚。”
“嗨!”粗壮男子吧唧吧唧嘴,“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连这都不知道。本县有人从那伙赶车的手里假死逃过一劫,记得清清楚楚,说其中一人左脸还有颗大痦子呢。”
吧嗒一声,拂柳筷子掉到了地上。
……
“小姐,小姐。”一进房门,拂柳便急急将门闩搭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乐仪一抬手,捂着胸口倒在床上,她深吸一口气,勉强道:“天下长痣的人何其多,那人也不一定是匪类,莫怕莫怕。”
说是这样说,车夫实在古怪,乐仪连自己都没骗过去,一后背冷汗至今未消。
“您说那个红衣服怪人是不是观世音娘娘座下的红鲤鱼呀?”拂柳压低了声音说:“他特意下降,就为了提醒我们车夫不是好人。”
“什么红鲤鱼绿鲤鱼。”乐仪心中毛瘆瘆的感觉被“红鲤鱼”驱散不少,翻过身,一哂,“我还说他是红孩儿呢。”
“小姐!”
“行行行,红鲤鱼红鲤鱼。”乐仪起身脱掉外袍,搭在椅上,“按客栈里人的说法,当地差不多都知道那车夫有问题,红衣服八成是当地人,过来提醒我们而已。比起红衣服,我倒是觉得红狐狸更像什么神仙。”
拂柳难得在乐仪夸狐狸的时候不吃味,一边收拾衣服一边点头,“狐狸那么大那么凶,车夫看见那狐狸和您亲近,就算有歹心也吓没了。”
乐仪说:“不管有没有歹心,咱们先不找车夫了,在三舟县多留几日,等小七的手养好再赶路。”
主仆正说着话,忽然听见门外喧哗。
“明明订好我住这间,东西都放进去了。”小七的声音传入,颇有几分急恼。
不宽的走廊里,油灯昏暗,瘦猴似的小七和一名身穿黑衣的高壮男子相对而立,店小二站在二人之间好说歹说,一脑门都是汗。
除了第一间房门紧闭,其他房间的人都站出来围观,嘻嘻笑着指指点点。
乐仪以手掩口咳了咳,“小七,何事喧哗。”
“公子,我们订好了天字二号房三号房,这人偏要占我的三号房,让我去第四间。”小七见到乐仪,更有几分委屈,皱着鼻子说:“我东西都搬进去了。”
乐仪看了一眼店小二。
“客官,客官您看,能不能换一换房,其实都一样。”店小二也知道乐仪能做主,不住对她赔笑。
那名黑衣人站在第二间房门口,一言不发。
乐仪也不出声。
店小二擦了把汗,又去劝黑衣人,黑衣人塔似的堵在门口,就是不说话。店小二说了几句之后,黑衣人怒吼了一声滚,店小二脸色涨红,看着要哭了。
客栈老板提着袍角蹬噔噔上来打圆场,胖墩墩的中年人团团作揖赔笑。
“算了。”乐仪说,“做生意也不容易。”
最后乐仪他们退了一步,小七住进了第四号房,他这回不委屈了,因为掌柜免去了房钱。
一场起因荒谬的闹剧没打起来,看客各自回房,不免有些失望。
天字一号房里,有谁听了始末,笑了笑。
次日一早乐仪三人去大堂吃饭,大堂中客人不少,那名黑衣人也在其中,他大喇喇坐在大堂正中央桌子,高声要了许多酒菜,肘子猪蹄各色肉食并两坛女儿红,丰盛不似寻常早食。
小七多看两眼,被黑衣人恶狠狠瞪回去。
“别看了。”乐仪低声说,“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和人使气。”
小七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掌柜主动上前搭话,送了他们一碟卤牛肉。小七咬着筷子尖红薄的牛肉,又高兴了。
大堂里人愈发多了,渐渐热闹起来。三人坐在角落里,从窗户往外望去,对面原来也是一家客栈,这个时间大堂里只有两三个人,生意瞧着不大兴隆,那家店小二将水泼到门口,冲着这边狠狠地呸了一口。
拂柳不由好奇,问:“公子,一条街上两家客栈,怎么生意差这许多?”
乐仪尚未出声,店小二便接过话茬,一边擦桌子一边笑道:“我们店价格优惠公道,饭菜好吃,时日久了就都愿意光顾本店了。不瞒您说,今年开春国师来到三舟县,住的也是我们店呢。”
“您看。”小二指着大堂北墙,乐仪抬头,顺着他手指看见高悬着的三舟匾额,不由赞道:“好字。”
昨晚繁乱未曾留意,小小客栈悬挂的匾额竟颇有名家风范,颜筋柳骨,气韵天成。
“这是赵国师亲笔题写的。”掌柜放下算盘,看着匾额无限感慨,圆圆脸上浮现骄傲,“小老儿觍颜请国师老人家题了字,三生有幸啊。”
皇帝喜好炼丹,平日求神拜佛,据说赵国师为彭祖亲传弟子,颇有几分腾云驾雾斩妖除魔的本事,真假不可考,但是皇帝将他奉为上宾,民间颇为追捧。
乐仪笑着奉承几句,心里只庆幸安和县小县城较为闭塞,离宁城天高地远,赵国师也没空亲临,要不然母亲说不定要将全部家当奉给赵国师了。
“怪不得这家客栈生意好呀,得有不少冲着国师题字来的。”回房之后,小七不由感叹,“小姐,您说咱们到了宁城也去跟赵国师求一幅字怎么样?挂在酒坊门口,想必生意也能更好。”
“你说得对,”乐仪拉开椅子坐下,煞有介事点点头,“但是赵国师比慈惠大师有名,香火钱想来要比供给安和寺的多一些,你说供多少合适呢?”
“那还是不了不了,太贵了。”每年夫人供给安和寺的香油钱就是一笔大数目,小七连忙摆手,“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小姐酿的酒就很好,不用什么国师题字。”
拂柳噗嗤一笑,指尖一戳小七额头,“呆瓜。”
小七腾地从脸红到脖子根,起身,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让人上茶水。”
拂柳看着小七落荒而逃的背影咯咯笑,乐仪却霍然变色。
“小七,你回来。”语意凝重。
“啊?”正要开门出去的小七回头,茫然看向乐仪。
却见拂柳瞪大了眼睛,面露惊恐。
“血!”
客栈中的人都挨挨挤挤聚集在三层,血从三号房门缝缓缓渗出,两个脚印印在其上,血脚印从三号房门口一直延伸至乐仪所住二号房中。
小七脸色煞白,光着脚站在地上,两只鞋早就脱了放在一旁。
掌柜圆胖胖一团和气的脸阴沉能滴水,店小二正在拍门,颤着嗓子喊客官快开门。
但谁都心知肚明,这么多血,这么久无人应声,房中的黑衣人恐怕凶多吉少。
此人生前与乐仪三人发生争执,方才血脚印又一路行至他们房中,或明或暗夹杂恐惧与好奇的视线齐齐落在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