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掌中仙》信安

3、第003章试探

　　戴落：“……”
　　这个问题问得她身子又是一抖，装死已成为代代相传的传统了？

　　踟躇着是现下转醒，还是破罐子破摔地再晕上一晕时，一味冰凉触感从眼上一掠而过，惊得戴落本能去掀眼帘。才发现大事不妙，双眼连一丝缝隙都开不了，俨然是被下了术法。

　　古人诚不欺我，写传记的仙史官个个是编故事的好手，哪里看出的心怀若谷，普度众生！

　　戏在弦上却不得不撑下去，戴落蜷缩着身子，音色戚戚:“我眼睛看不见了，有人吗？救命啊！”

　　这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戏较之前装死演得好上些许。
　　朝暮打量眼前这只戴着灵镯的黄鼠狼，清凌凌道：“堂堂羽族小帝君，披着这身皮毛到我太无宫来欲意何为？”

　　“我、我以为水中所见是我的幻觉，真的是您吗，传说中心怀苍生，拯救世间危难的天龙神君？”戴落为自己拍的马屁感到可耻，但可耻还得继续，“我何等受老天垂爱，竟有幸遇见敬仰了万万年的朝暮神君！”

　　她颤巍巍从地上站定，朝声源处摆出副吃力的作揖。酝酿了一肚子的马屁正欲再放，身子陡然被股无形的力量悬置半空，一颗小心脏跟着掉到了嗓子眼。

　　戴落身体被恢复了人形，眼上又突觉一凉，眸子被毫无预兆地打开。
　　从此一幅谪仙胜月的画卷长长久久地留在了记忆里——

　　月光倾覆，轻轻浅浅吻在朝暮的白袍上，湖风借道掀起他袖带翩跹，仙姿凌凌。

　　眉若墨画，眼眸深邃，眼尾那粒朱砂痣原本长得妖邪，生生在他气度下显得轩洁若星，在每一次眨眼间似活了那般带着无声的魅惑，薄唇微敛，给人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戴落搜肠刮肚找出八个字：静若雅玉，动若清溪。

　　两人在满月下两两相望，多么美好的画面，却很不巧地被她猛力的吞咽声终结。
　　“刚才湖水喝得有点多。”戴落不尴不尬道，眼眸微垂，不再看那张迷人心智的脸。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朝暮不挪一眼地打量她。

　　面对朝暮强大的气场与探究的目光，戴落难以抑制地生出份紧张无措。
　　伸舌舔唇间，像是在安抚心中的情绪，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她已调整好了语气姿态，很是恭敬地开始东拉西扯起来：

　　大意是自灵镯在手以来，她惶惶不可终日。供养镯子需日日以牡丹为食，无灵力的她就算吃一辈子牡丹也是不打紧的，可不争气的身子由不得自己。

　　似方才那般晕倒的事已发生不下三回，饿死是小，伤了灵镯是大。
　　万一遇上恶人乘其不备将灵镯盗走是万死不能抵罪的。

　　戴落说得口感舌燥，又伸舌舔了舔唇：“左思右想在它离开前，若能呆在神君身边最为妥当，于是壮着胆子来找您。没曾想天佑凤主，真叫我遇上了。”末了添上句，“神君一向深明大义，定不愿灵镯有事。”

　　戴落心里叫苦不迭，我都装孙子、装儿子到这份上了，您就发发善心，让我留下来吧！

　　朝暮静默地听完她一通说辞，凉如夜色的面庞依旧看不出更多情绪。谎话说得信手拈来，栩栩如生，好一个能将月亮哄下来的小帝君。

　　他没令仙使接戴落来太无宫试镯，而是暗中派了人密切监视碧桐林的一举一动。灵镯择主频频出错，定受奸人干扰，但双镯同时有反应，朝暮不得不从冥域赶回一探究竟。

　　若此人是凤主，轻视反而是对她的保护；若不是，那她也是背后操作之人的一颗重要棋子，只待看这棋后续如何下了。

　　方才朝暮收到传信，戴落化形来了太无宫，而羽族正派精锐暗中寻找失踪的小帝君。她若仅是单纯的离家出走，羽族寻人没必要暗中探查，甚至派出族中精锐，说是寻人倒更像搜捕。

　　这一切不合乎常理的行为有欲盖弥彰之嫌，能解开疑惑的唯有眼前这位谎话连篇的本人了。

　　“没想过试镯？”朝暮淡淡的语气，像极了和人讨论今日天气般平常。

　　戴落猛然抬头，心下浮出一瞬的期翼：“神君认为我会是凤主？！”

　　“是与不是，试试便知。”话刚落地，朝暮抬起环有神镯的左手，念起了咒术。

　　神镯在朝暮手上熠熠生辉，光芒直冲凌霄。

　　望着眼前光景，戴落不由联想到书中描述齐天大圣出世时的景象：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1】小心肝止不住在胸腔内咆哮，此光大抵胜似彼光。

　　该不会她真是凤主！

　　当初灵镯找上戴落那会儿，虽已知自己是女儿家，但没往那处多想，更准确说是不敢。全沧陆九天都知道她是个自小聚不了灵力，练再多仙家秘籍也无用的废物点心。

　　只见神镯优雅地打着圈儿地来，又轻轻地带着光芒地离开。戴落嘴边的笑比哭还难看，泛着味酸。
　　“就说我怎会是凤主，害您白念了半会儿子咒，回到殿中我定亲手沏一壶北原之疆的阿尔达茶为神君解乏。”没等到对方的回应，戴落的手恰似不经意地转动了下灵镯，看似无心的举动实则是有意的提醒，灵镯可还未离开。

　　“神君您看，眼下可否给我安置个住处，我身子实在虚弱，咳咳。”

　　戴落渐轻渐柔且做作的声音，听得朝暮一成不变的面庞生出抹别样的笑。
　　他睐了眼面前的人儿，浓密的睫羽扑闪似蝶，明亮眸子里含了抹狡黠，朱唇微微上翘，肤白若雪在月下莹莹生光，身上带着股天生的倔强，配上那一身鲜衣，似朵开得热烈的仲夏之花。

　　朝暮将修长的指腹没入戴落额间，毫无防备的触碰弄得她措手不及，一股霸道的凉意由额间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这是在干嘛？！
　　见朝暮撤去手，脸色幽幽，一副她无药可救的样子，戴落压下紧张：“神君不妨直说，妙之身残志坚惯了，有的是心理准备。”

　　不出朝暮所料，双镯的反应没有错，的确在她灵台内感应到凤主灵泽，但却没有神力，此种情况他从未遇到过。

　　云去光来，朝暮神情恢复如初，指腹点在腰下坠着的白玉上：“我手下不养闲人，你于我有何用处？”

　　戴落抿嘴一笑，朗声道：“吾乃灵族第一废物点心，在您身边可时刻提醒神君，天下苍生还有许多同我一样平凡弱小的人，需要您的贴、身、庇、护。”她将后面四字拉长，语气缱绻，带着些许撒娇的调调。

　　空穴不来风，皆传朝暮为凤主出世而来，无论自己说什么，戴落赌他不会放任镯子不管，间接地放任她不管。

　　朝暮微不可察地眉梢一冷，牵动起眼尾的红痣散出股寒凉。美人计他见多了，美男计还头一遭遇见，如今沧陆的风气，沦丧至此……

　　“既然你有如此不顾个人安危、心怀天下的大义。”朝暮顿了顿，“那便同我回冥域。”

　　戴落：“……”
　　冥域是个什么地方，脱离三界之外，却掌管三界死后魂魄所归之地。阴气极重，非死不得入，若有误入者，轻则暴毙，重则恶鬼分食，任你是仙神精怪一个都逃不脱。

　　戴落心道，朝暮说得对，她的确是——大意!
　　可转念又想，他堂堂冥王殿下自然是有万全之策，不会真让她死后魂归冥府。

　　于是顶风吸了吸将出不出的鼻涕，脆声道：“神君谬赞，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朝暮宽大的袖袍朝半空一挥，像装个物件般将戴落兜在袖中，召出“定乾坤”御剑飞离了碧晶湖。

　　旭日初升，勤劳的羲和女君正架着日车在碧空倾泻晨光，光柱寸寸攀爬在白皙的窗纸上，照亮了木床上合眼酣睡人儿的脸庞。

　　折腾一夜，戴落眼皮重如铅软如棉，忆起昨夜的事，她深呼口气，将一句有辱斯文的话生生咽了下去。翻身下床推开窗，一声鹤鸣贯穿云霄，她还在太无宫。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起，开门一看，是位银冠白衣的白鹤仙使。

　　戴落之后得知他是朝暮殿内的左仙使昭离，同另一位名为狄茀的右仙使合称九天双绝，两人一喜动一喜静，颇受仙娥神女欢迎。

　　瞧见昭离手里端着的各色牡丹，戴落乏味的嘴里更显寡淡。

　　为尽快同朝暮身边人打成一片，她极热情地邀人进了屋，很是赏脸地大快朵颐起来，满齿芬芳时还不忘打探朝暮的动向。

　　“神君去冥域为小帝君借遁阳珠，有了它您才可进入冥域。”昭离和戴落差不多大，常年呆在太无宫被憋闷坏了，聊起天来竟比她还自来熟。

　　听闻此话，戴落停在半道的嘴又啧啧地咀嚼开来。两人聊得投缘，从人间的话本子，到志怪文集皆聊了个遍。

　　又是一阵敲门声，门外仙童轻声道：“昭离仙使，扶风仙使领了一批仙侍来领工，人已在前殿候着了。”

　　昭离应了声好，意犹未尽地同戴落讲：“小帝君慢用，我先去前殿瞧瞧，一会儿回来我们接着聊啊！”

　　九天事务繁杂，为避免个别小仙推诿摸鱼，向来是一人一职，所负事责有始有终。经手太无宫仙侍调派既定的是华青仙使，没理由无缘无故换人。

　　戴落捻着片花瓣思索，出声喊住了正欲踱步离开的昭离：“华青仙使怎么没来？”见对方眼里闪着疑惑，她笑着解释，“我与他是好友，听他提起会领人来太无宫，还想着与他唠唠嗑。”

　　许是华青仙使人缘好，昭离没多想：“怕是唠不成了，领宫殿那边说他身子不适告了假。”

　　“告假了？”指尖的花瓣被捻搓成条，戴落可惜道，“那真得好些日子见不着了。”

　　昨夜，从未冷清过的奈何桥上，鬼差们趁孟婆取药材的空挡热聊起来：

　　“那日我瞧见大鬼王又来向孟婆提亲了。”
　　“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百八十三回提亲。”
　　“你小子记得这么清楚，该不会是对……”
　　对方急忙打断道：“我、我对孟婆没、没那意思。”

　　空气骤冷了一瞬。

　　不知谁喟叹了声：“哎，你小子中意谁不好，偏偏中意上大鬼王，他可是出了名的痴情种，还是趁早放弃得好！”

　　见对方憋得一脸菜色，众鬼猜是说中了他的伤心处，便很是体贴地开了个经久不衰的新话题——

　　“你们知道吗，曼陀阁的新进阁首昨夜被八抬大轿抬进了冥王府后院。”

　　“一大早就传开了，我媳妇儿在那处当仆，说是殿下后院安置的鬼娘子不下百位。个个是花容月貌，国色生香，真真艳福不浅，羡煞旁鬼啊！”

　　“听说明日殿下要为此大摆夜宴庆贺，不知又有多少鬼娘子要为他照镜倚新妆咯……”

　　鬼差们聊得津津有味，没谁注意到投胎队伍中混入的两簇身影。

　　他们坠在后面，一高一矮，套着酆都城人手一件的披风将样貌遮得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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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此句出自《西游记》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