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先生：失忆后又遇见你》大鱼小羽

111、尾声8

　　英国华敦市，郊区别墅里。

　　Jay在改装后的健身房里，从轮椅上单腿站起来，接过褚凡递过来的双拐夹到腋下，一瘸一拐地开始康复训练。

　　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些大汗淋漓。

　　“歇一会儿吧，慢慢来，不要急。”褚凡小心护在他身边。

　　Jay点了点头，又坐回轮椅上。褚凡推着他走向餐厅。
　　仆人端来早点，两个人安静吃着。

　　“舅舅，”Jay突然开口叫了褚凡一声。

　　褚凡一愣，放下手里的刀叉，抬眼看向Jay。
　　Jay很少这么称呼他，毕竟两人见面不多，Jay又性格冷淡，而他也不认为已经可以熟悉到以他家人身份自居的地步。

　　而从见面以来，Jay唯一一次叫他舅舅，还是上次江璃走后、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哭泣时，少有的脆弱模样。

　　所以褚凡现在听到这声“舅舅”，心头一紧，不由停下手中动作，等着Jay接下来的话。

　　“你之前见过她吧？”
　　Jay还是垂眼慢慢切着盘子里的煎蛋，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拿叉子的手抬起来时有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不用问，褚凡也知道“她”指的是谁。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反问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

　　“你曾说过一句，‘我一直以为江璃小姐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可江璃自从出现以来，你并没有见过她，她也不认识你，甚至连王子荣也不认识你，所以你这个‘一直以为’ ……”

　　Jay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又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前两天我跟你提起过一次，我从小就受人资助的事，”

　　褚凡面露疑惑，不明白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

　　“当时你反应平淡，所以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从我知道了你是我的舅舅后，我就自然而然把你当成了那个从小就资助我的神秘外国人，可也许事实并不是这样。资助我的人，如果不是你，那肯定就是查理了。正好我也一直疑惑，你一个在国外没有根基的人，是怎么建立起这么庞大的关系网和武装力量的？”

　　Jay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一样。可两个人都是明白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清楚，也都能明白背后的含义。

　　褚凡惊讶过后，心里反而感觉一阵轻松——是那种终于不用再对亲近之人刻意隐瞒任何秘密的轻松。于是苦笑一声：
　　“呵，终究还是被你发现了。不过我是真不知道，查理竟然一直在暗中照顾着你。”

　　Jay抬眼淡淡一笑：
　　“所以他把江璃藏起来，应该就是怕我见到她后，才放弃了要为母亲和Jay报仇的想法吧？”

　　褚凡愕然，赶紧解释：
　　“不是的！你误会他了……虽然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知道老爷子不会善罢甘休，而你和江小姐根本没有能力自保，所以他才……”

　　“舅舅，”Jay抬眼打断褚凡的话，
　　“你不用着急解释，我都懂。我明白查理报仇心切是人之常情，也明白他照顾我的一片苦心，所以我并不怪他。”

　　“是啊，你一直都是很懂事的孩子，有些话不用我说你也能想明白。”褚凡欣慰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是想知道江小姐的那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对吗？”

　　Jay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睛，抿紧了嘴，头轻轻一点。

　　褚凡挥手让仆人撤了早餐，关上餐厅的门，就剩下了他和Jay两个人。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因为除了江小姐刚醒过来的那几天以外，后面的三年时间，她都在重复做同样的两件事。”

　　褚凡叹了口气，Jay却诧异抬头看向他。

　　“种洋姜花，和找江离。”

　　在Jay震惊又不解的目光里，褚凡试图扯起个笑容，却还是没能遮住眼底泛出的心酸——也不知道是对江璃，还是对曾经的江南……抑或是现在的Jay。

　　褚凡起身走到一副壁画前站定，背对Jay的方向。因为他不忍心去看Jay接下来的样子。

　　“可能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当时江小姐，已经怀了身孕。”

　　“什么？！”Jay惊呼出口。

　　“你当时醒来的那所神秘医院的隔壁，就是江小姐的病房。当时她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孩子呢？……”

　　褚凡颤抖着下唇，终于还是不忍心再描绘这个画面。于是停顿了一会儿。

　　“当她发现自己已经在山火中流产，而你也……遇难之后，就精神失常了。”

　　“什么？精神……”Jay震惊之情变成悲痛，紧紧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惨白。

　　“查理不是有心要隐瞒江小姐，而是当时她确实流产了，而你也在病危中，并没有十足把握能醒来……而考虑到即使你醒来后，也要以Jay的身份生活，所以查理想着，等对付完老爷子之后，再告诉你江小姐还活着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江小姐竟然……唉。”

　　褚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江小姐精神失常是我们意料之外的事，而查理和我也因此很是自责，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你们的孩子终于保住了。”

　　褚凡转身看向Jay，
　　“查理花了巨资，请来世界顶级胚胎学家，做了一项体外培育实验，虽然这项技术因为伦理问题没有公布于众，但其实技术手段已经很成熟了，所以流产的胎儿才能在实验室继续发育。”

　　Jay脸上悲喜交加轮番变换，表情一时难以形容，甚至说出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胎儿……所以，是……孩子是……”

　　“没错，是Alice。”褚凡笑了。随后Jay也难得的笑了起来，虽然眼里已经蓄满水汽。

　　“Alice，Alice……是我的孩子？哈，太好了，是我们的孩子……”Jay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眼里水汽随着动作涌了出来也浑然不觉。

　　“那她……她后来……”激动过后，Jay又焦急的看向褚凡。

　　褚凡笑容消失，又背过身去。

　　“后来江小姐就……说是精神失常，但其实她举止还算正常，只是眼神有些呆滞，每天重复着相同的事情：在后院不停挖坑种洋姜花，种完了就给其他的浇水、松土，然后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一些奇怪的话。”

　　“有时她说，江离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洋姜花。有时是，江离，我今天揍了那个大叔一顿，给你报仇了！有时是，怎么放假了？我没有找到你……还有很多时候，江小姐会从梦里惊醒，大声叫着，江南你在哪？”

　　Jay突然坐直身体，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怔愣许久，才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了一句：
　　“原来，你看过了我的日记……”

　　“对了，她还经常反反复复念一句：花儿独自开，你却没有来。”
　　褚凡伸手去抚摸壁画上的一枝向日葵，接着说道：
　　“我一直不知道，江小姐为什么会说这些奇怪的话？而查理每次都是不停叹气，却没有告诉我其中原因，只问了我一句：你看过天下无双吗？”

　　“我被问得莫名其妙，后来就去网上搜了搜，发现原来是一部电影。我本来对这种片子没什么兴趣，但又知道查理这么问我肯定是有原因的，于是就耐着性子看到了最后。”

　　Jay眉头紧皱，明显开始在脑中搜索着相关信息。

　　“直到最后，有句台词说：很多时候，爱一个人爱得太深，人会醉。”

　　褚凡说得缓慢，手指在向日葵的花瓣上轻微颤抖。而Jay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瞬间泪流满面。

　　“电影里，女主角因为爱男主角爱得太深，精神失常，把自己想象成了男主角，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是男主角的样子——重复他说过的话，做他做过的事……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查理的意思……”褚凡的手从画上缓缓移开，手指动作缓慢且落寞。

　　“所以她是……爱我的吗？……”Jay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放佛又变成了那个无助的孩子，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褚凡，呼吸都停滞。

　　褚凡转过身，红着眼眶走到Jay身边，看着Jay坐在轮椅上的无助模样，表情慈爱又心疼：
　　“你说呢？傻孩子。”

　　Jay又愣了片刻后，才突然笑了起来，傻乎乎又哭又笑的模样，和平时那个冷静理智、运筹帷幄的他判若两人。

　　褚凡笑着把手放在他肩上：
　　“电影里还有句台词我很喜欢——原来这尘世间的很多烦恼，是很容易解决的，有些事只要你肯反过来看，就会有另外一番光景。”
　　说完推起他走向门外。

　　“后来查理找了世界顶级的催眠治疗大师来为江离治疗，可就在催眠进入最后阶段时，却不料被老爷子的人发现、悄悄把江离小姐偷了出来……后面的你也知道了。江南，这世上深情的女子不多，如果命运硬要拆散你们，可能你确实无能为力，但是，但凡若命运给你一丝机会，你就一定不要错过她！好吗？”

　　Jay沉默了片刻后，才一字一句郑重回答：
　　“只要这场硬仗过后我还活着，我肯定不会再放开她！”
　　*

　　十天后，正在改装后的健身房做康复训练的Jay，被突然大力推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本能的就去抓身边的枪！

　　“Jay，是我！”王子荣气喘吁吁，一脸兴奋和一脸犹豫交替上演，欲言又止。

　　“说吧，什么事。”Jay放下枪，继续扶着护栏慢慢挪动身体。

　　王子荣上前一步，语气急切：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

　　“……好吧，那我还是先说好消息吧。”

　　Jay瞪他一眼，王自荣嘿嘿一笑。

　　“好消息是黑鹰的人被团灭了！包括K！”王子荣兴奋得满脸红光。

　　果不其然，Jay停下动作，诧异抬头看向他。

　　“就在昨天！本来我们一直躲躲藏藏和黑鹰斡旋，结果昨天收到消息说是黑鹰内部发生枪战。本来我也没在意，今天一早照例派人去探了探，谁知竟然……”

　　王子荣语速很快，说到这里有些词穷，干脆掏出手机点开照片拿到Jay面前。

　　照片里黑鹰的据点一片狼藉，明显经历过一场恶战，而死伤的尸体里不仅有打伤他和王子荣的那名狙击手，还有黑鹰的头目和K。

　　Jay看着照片半天没说话，直到勉力支撑身体的那条腿微微发抖，王子荣才赶紧扶着他坐下了。

　　“怎么会这样？”Jay像是在问王子荣，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王子荣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什么怎么会这样？不管是内斗还是仇家寻仇，这不都是好事吗？没了黑鹰这个麻烦，你不就自由了吗？可以去……”

　　“我已经不敢再轻易奢望了，”Jay打断他的话，无声叹息，表情还是一片平静，
　　“每次我以为我即将自由，结果却总是……”

　　话没说完，Jay又闭口不言。沉默了一阵后，才又开口：
　　“如果，自由的机会只有一次，我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Jay复又垂下目光，补充一句：
　　“因为……我再也不想让她失望……”

　　王子荣被他的情绪感染，刚才的兴奋荡然无存，只是点了点头：
　　“对！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接下来我们的重点，就是一一肃清老爷子的残留势力了，绝不再留隐患！”

　　“对了，秦墨那里有没有什么动静？会不会是他去找北极狐……”Jay突然问道。

　　“应该不会吧，秦墨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对手是黑鹰。而且他后来呆了两天就回国了，并没有去见什么人。”

　　王自荣说完，见Jay还是眉头紧锁，于是宽慰他：
　　“好了别想了，黑鹰作恶多端，仇人多了去了！被找上门也是早晚的事，而且没准儿……”王自荣四下看了一眼，刻意压低声音，
　　“是某个国家的政府军也说不定！毕竟他们干过不少暗杀政要的活。”

　　Jay又想了想，眉头才稍稍放平：
　　“嗯。那坏消息是什么？”

　　王自荣站直身体，欲言又止。

　　“最坏也不过是还有第二个黑鹰出现，连这我都能接受，难道还有比这更坏的？”Jay一边整理衣服下摆，一边苦笑一声随口问道。

　　“……呃，有……”王子荣眼神躲闪。

　　Jay好笑的瞪他一眼，但随即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坐直身体看向他：
　　“她怎么了？！”

　　王子荣被盯得眼睛都不敢抬，声音沉闷的回答：
　　“失……失踪了……”

　　“什么？！我不是让你派人跟着她和秦墨了吗？”Jay瞬间释放出来的怒气拉低了整个房间的气压。

　　“唉……江璃小姐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她想溜，哪里能跟得住嘛？秦墨更是……人家本来就是……‘业内精英’，这你让我怎么跟嘛……”
　　王子荣一张四方黑脸演起委屈巴巴来也是很到位，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Jay一脸嫌弃，干脆扭过头不再看他：
　　“在哪跟丢的？”

　　“江璃小姐是……在一家医院里突然消失的，后来我们的人去看了监控，发现又是……乔装打扮溜走的，后面就再也找不见了……”

　　“什么医院？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一家治疗精神疾病方面的医院，大概是……十天前。”

　　“十天前？”Jay又转头狠狠瞪他一眼，眼神中的责备不言而喻。

　　王自荣黑脸一红，赶紧解释：
　　“我们十天前不是被迫换过一次据点嘛，跟原来的人都断了联系，现在没了黑鹰盯着，才刚重新联系上了。”

　　Jay收回目光，神情凝重，但没说什么。

　　“还有秦墨，本来是回了凤城，可几天后也突然消失了，现在不知道去了哪……”

　　“她可能恢复记忆了。你去问一下查理，她是不是去找过他？”Jay打断王子荣的话，像是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会和Alice联系的，找人确保她安全就行。”

　　然后在王子荣的一脸惊讶中，Jay转动轮椅，独自出了房间。

　　庭院里上午的阳光正好，柔而不燥。
　　Jay对着阳光伸出手，手心向阳，任光线缠绕指间，从手指到肩膀，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江璃，刑期两年，刑满释放，等我。”他眼底带着期待，低声对空气说了这句话。
　　然后反转手掌，五指缓缓蜷起，把阳光紧紧握进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