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 骑士他又双叒叕失忆了》玉小幺

68、出发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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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之法则汇聚的死之渊底。
　　漆黑的水面上立着身形有些透明的伊西斯的灵魂。
　　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伊西斯是凭自己的意志从死亡中归来的。他清楚地感觉到了“死亡”，又凭借自己的意志重塑了自己的灵魂。他身在“死亡”，却又没有真的死去，是他掌控了死亡，而不是死亡掌控了他。
　　这个清醒地跨越死亡的过程，就是晋阶的过程。
　　——死亡祭司凭借死亡晋阶，这难道不是这世上最正常的事？
　　伊西斯动了动眼珠，环顾四周。
　　他发现自己身周的景色与死亡神殿的正殿十分相似，甚至在那水面之下，就沉着伊西斯或苍白或凄惨的尸身。
　　但这又的确不是死亡神殿。
　　也许是一个人心中对法则印象最深之处的投射吧，伊西斯这样想。
　　他心中空荡荡的，身上仍在隐隐作痛。他垂下头看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竟有点不敢相信此时完整的身体。毫无疑问，刚刚的折磨虽然短暂，却极深刻，它的余波仍残留在他身上，让伊西斯的灵魂也会为此恍惚。
　　伊西斯缓了一会才纠正了自己的认知，他试着感应晋阶时获得的神赐天赋。
　　和他猜的一样，是死而复生；但又比他想得好，因为这死而复生里还包含躯体重塑。
　　可以说，只要伊西斯的意志足够坚定，他尽可以千万次地从死亡中归来，无论生前伊西斯到怎样重创，都可以在重生后弭平。
　　哪怕伊西斯身负着珍贵的羽蛇血脉，哪怕以后他也许存在着用珍惜素材才能塑成的能力，都不要紧。重塑的身体会保留一切伊西斯想保留的，剔除一切他不想要的。更确切的说，留下什么，去掉什么，通通由伊西斯决定，只要他神智清醒，就可以选择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但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情感”，“理智”，或是“灵魂”。
　　每次死去，死亡都会从他身上带走一部分“外在”，从外到内，从情感到理智，若是连理智都失去了，就开始切削灵魂。到了最后，若是连灵魂都化作灰烬，那么就将回归本初，从身到心，完完整整地归还到死亡之中。
　　那会是真正的死亡，那更是永远的安宁。
　　伊西斯低头看看自己苍白透明的手指，觉着这也没什么不好。
　　死亡是万物的归宿，死亡是一切的终结。若有一日伊西斯因此粉碎灵魂，那只证明他在生前已经为向往的一切燃烧过自己。到了那时，无论结局如何，死亡都会是他最温柔、最安稳的归处。它予他一切寂静的容忍，它给他真正宽和的包容，它让他终于能够休息，远离一切伤痛。
　　伊西斯不畏惧死亡。
　　他接纳它。
　　伊西斯闭上眼睛，很轻地吐了口气。
　　很难想象，只稍稍考虑了下魂飞魄散的结果，刚刚那场折磨带来的痛楚竟慢慢散去了。伊西斯被死亡拥抱着，像是沉在母亲温柔的怀中。他彷佛终于发现了自己真正的依靠，因为死亡的存在满怀感激。
　　真好。
　　伊西斯不痛了、也不焦切了，他很轻松地放空了自己，不再去想刚刚经历的一切折磨，转而去想那些让他高兴一点的东西。
　　——现在，格洛乌斯一定已经离开这里了吧？
　　光是这样想着，伊西斯原本冰冷的面容上便亮起了光。
　　疲惫与麻木让他心境木然空荡，以至于因格洛乌斯而生的那点喜悦如此清晰。那点活泼的情感与眼前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伊西斯心中却因此泛起点甜蜜的笑意。
　　伊西斯摸摸胸口，嘴角扬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我做到了，他想，我做到了。
　　格洛乌斯会获得幸福的，我成功了。
　　伊西斯忽然好想见格洛乌斯。
　　挺奇怪的，明明才分离不久，明明知道格洛乌斯也许已经离开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可伊西斯却特别特别想见格洛乌斯。这不合理、也不理智，但伊西斯真的好想他。想被他抱抱，想被他亲亲，想被他摸着脊背夸奖“做得好”，想再看看他微笑的眼睛。
　　伊西斯好想他。
　　这样的非分之想让伊西斯抬起手，做了一件他平常绝不会去做的事。
　　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伊西斯试着触碰格洛乌斯的心灵。
　　这应当只是徒劳而已。
　　心灵相通是仅在祭司与追随者之间才能触发的能力，而伊西斯早已万分弱化了他和格洛乌斯之间的不平等。之前他们都在万族神殿还好，如今格洛乌斯离开了万族神殿，这联系当是千倍万倍地减弱了。
　　可伊西斯还是去做了。
　　正是因为知道格洛乌斯不在，伊西斯才能如此无所顾忌地呼唤格洛乌斯的名字。
　　柔软的语声回荡在又沉又冷的死之渊底，伊西斯凭着心意呼唤着远方的爱人，脸上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与生动，刚刚死水般空洞的神情一扫而空，此时的伊西斯甚至是微笑着的。
　　但伊西斯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真的感应到了格洛乌斯的生命之火。
　　如此汹涌，如此蓬勃，与伊西斯……如此接近。
　　伊西斯一愣。
　　没有格洛乌斯的许可，伊西斯便没有轻易叩开格洛乌斯的心扉。他让自己的意识愈发靠近那团明亮的火焰，渐渐地好像也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景象。那应该就是格洛乌斯的所见所感了，伊西斯听到了粗重的喘息、短促的呼喝，他眼前有追杀者冰冷的面容，还有时不时晃过的、万族神殿特有的徽记。
　　……万族神殿特有的徽记？
　　格洛乌斯还在这里。
　　他还没离开！
　　伊西斯脸色一变，意识到了不对。
　　所有软弱的情感一扫而空，冰冷的理智重新主宰了他的心灵。
　　伊西斯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他再次确定了下格洛乌斯的位置，而后立刻选择了重生。
　　伊西斯原打算等辉光祭司的分////身离开后再选择复活的，但那是在格洛乌斯已经离开的前提下才做出的计划。如今格洛乌斯还在逃亡中又是另一种情况，伊西斯可以想象，若是辉光祭司久寻不到伊西斯的踪影，就肯定会去找格洛乌斯泄恨。
　　伊西斯必须拖住她。
　　神情冰冷如霜，伊西斯闭上眼睛，迅速在心中勾勒着自己的身体。
　　肌肉、骨骼、经络……
　　随着伊西斯一点点勾画，伊西斯的躯体逐渐完整凝实，他也渐渐能够分心思考拖住辉光祭司的策略——像之前那样一味肯定不行，暴怒之人可没有细细折磨人的闲情逸致。说白了，之前的被动不过是伊西斯无法确定晋阶仪式时的权宜之计，若不是不敢去赌晋阶失败的可能，伊西斯宁愿选择更激烈的对抗手段。
　　但怎么对抗也是有讲究的，死而复生固然很强，可辉光祭司这样强势的祭司，也未必看不出伊西斯复活的关窍。伊西斯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的敌人，他不能去赌辉光祭司是否有破解这神赐天赋的能力。若是伊西斯被她控制住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伊西斯能够不依赖死而复生的能力吗？或者说，他有可能一直在她手下撑着不死吗？
　　不能，也不可能。
　　那么，就只有一种方法。
　　伊西斯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漠然。他冷漠地看着眼前漂浮着的仿佛沉睡着的躯壳，向前跨了一步。
　　灵魂与肉///体相合，伊西斯赤足悬在如墨的水面上，玉白的趾尖离地只有两指高。他平静地向后倒去，整个人摔进了黑水中。沉沉的法则之水没过了他的口鼻，伊西斯的身形逐渐从法则之渊消失，一点点浮现在现实。
　　当他从阴影中现身时，正看到不远处失态至极的辉光祭司。
　　这人已经完全没有原先游刃有余的样子了，她高声喝骂着，仪态全失、面目狰狞，她忘却了自己的魔法、法则，仅靠自己的拳头，一下下捶打着伊西斯的尸身。鲜血溅了她满脸，她却仿若无觉，只圆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双眼，憎恨地、疯狂地发泄着，像是全然失去了理智。
　　对伊西斯来说，这是个不错的开局。
　　刚刚复活的伊西斯气息及其微弱，一时竟没被辉光祭司发现。也许此时偷袭会是个不错的主意，伊西斯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
　　他提起了剑，毫不犹豫地冲向了辉光祭司的身影。
　　杀意刚一浮现，辉光祭司便立刻警惕地回过了身。错愕在她脸上浮现，又很快化作了狂喜。她咯咯笑着张开双臂，璀璨至极的光线凝聚在掌心。高度凝缩的元素甚至带来了烈烈狂风，无数怪物的阴影在光下浮现。
　　极度的亢奋让辉光祭司大笑出声，她满含杀意地冲向伊西斯的方向，而伊西斯也毫不犹豫地迎上了她的攻势。
　　两相冲撞，毫无疑问的，伊西斯会死。
　　这不是他能应对的力量，伊西斯大概会在撞上的一瞬间就被熔掉半个身子。但在伊西斯死前，他和辉光祭司间的距离会被缩减到最小。而比起一个照面就将对方斩杀的幻想，伊西斯的目标只是辉光祭司的脸。
　　——对，只是辉光祭司的脸。
　　在刚刚的酷刑中，伊西斯至少知道了一件事：辉光祭司极其爱惜自己的容颜。为了让暌违数十年的朋友能够一眼认出当年的自己，她病态地珍视着自己容貌的完整。
　　可以想象，容貌有损，会比身体残疾更让辉光祭司愤怒。
　　而伊西斯要的就是她的愤怒。
　　他需要辉光祭司暴怒，因为暴怒的人才会失去追根究底的理智。他知道利用他人柔软的感情确实十分卑鄙，但伊西斯已经别无选择。
　　他要辉光祭司的仇恨只集中在他身上，他要辉光祭司在彻底将他杀死前不会有暇他顾。只要伊西斯死得够快，复活的过程就不会被轻易打断；只要伊西斯复活得够快，他就能用自己的死亡绊住辉光祭司的脚步。
　　只要格洛乌斯能离开，就是伊西斯的成功。
　　只要格洛乌斯能获得幸福，伊西斯便可无愧地迎向死亡。
　　死而复生是个极强的天赋，伊西斯会最大限度地利用它。
　　一切也正如伊西斯所预料地那样进行。
　　从伊西斯毁伤了辉光祭司面容、又冲辉光祭司露出冷笑的那一刻起，辉光祭司就再不能保持那游刃有余的姿态。她再不能像之前那样拿捏着姿态，好像伊西斯只是她餐盘上一条待死的鱼，而她正是那拿着刀叉的食客。
　　愤怒扭曲了面容，狂怒使她哈哈大笑。她的愤怒全然来自于伊西斯本人，再也不能从容地把伊西斯当成发泄怨恨的器具。那张仿佛蜜糖造就的红唇也无法甜蜜地吐出毒汁，从她喉咙里吐出的，是与任何一个被激怒的人无有不同的、再明显不过的怒吼。
　　“伊、西、斯、斯、莱、特、因！”
　　你看，这一回不就叫对了名字吗？
　　伊西斯平静地想。
　　三次死亡后，伊西斯和辉光祭司的距离终于缩短到了几尺。
　　辉光祭司圆融的防护魔法近在眼前，而伊西斯毫不犹豫地拔剑刺入。
　　他将长剑捅向她的脖颈，剑锋却控制不住地歪斜了方向。焦黑碎肉从伊西斯的手臂上片片剥落，锋锐的光柱穿透伊西斯的胸膛。伊西斯眼也不眨地将仅剩了骨头的小臂捅向敌人，在骨头也被噬尽前，以骨为刀，深深刺入了辉光祭司的身体。
　　辉光祭司发出一声怒吼。
　　伊西斯歪歪头，下一瞬就被万剑穿心。辉光祭司也绝不好受，伊西斯在被贯穿便自行死去，而他留下的尸体轰然爆zha，血肉筑成的风暴竟生生炸开了辉光祭司强悍的防护。
　　防护穹顶千疮百孔，横飞的血肉更遮蔽了辉光祭司的视线。新生的伊西斯就在她身侧无声无息矮身出现，他毫无杀意地拔剑斜刺，又在触及一道灼热的触感前轻柔地改变了剑锋挥动的路线。
　　接着，在双方都处于目不能视的情况下，那截剑尖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般游动起来。它藏在血肉的阴影里，轻巧地游过了所有可能的阻碍，循着那护盾的破损处，重重地，一剑划下。
　　直到这时，飞溅的鲜血才刚刚落下。
　　隔着血色的雾气，伊西斯冷静地抬起眼，对上了辉光祭司暴怒的双眼。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数道光链从天而降，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伊西斯轻易被刺了个对穿。
　　就在那恐怖的盯视下，伊西斯缓缓露出一个笑。
　　披面的鲜血让这笑容艳丽而锐利，像是染血的尖刀，而伊西斯嘴唇翕动，轻柔地吐出了一句无声的“寄语”。
　　“——战斗，才刚刚开始。”
　　就如上一次那样，在辉光祭司将他彻底粉碎前，伊西斯先一步杀死了自己。
　　辉光祭司终于狂怒地大喊起来。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这像虫子一样、怎么都打不死的……伊西斯.斯莱特因！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一次又一次的，一次又一次地，从她看不到的地方钻出来。挥起他的剑、他的骨头、甚至是他上一次死亡时留下的尸身，就仿佛他不是人而是什么怪物，不知道痛也不知道怕，生存的唯一意义就是伤害她、杀死她。
　　难道他就不痛吗？难道他就不怕吗？难道他就没有生物最基本的求生本能吗？
　　辉光祭司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她出身良好，天赋出众，年纪轻轻就成了巫族的大法官。女王是她的朋友，黑巫的领袖也敬重她，他们知道她不擅战斗，从来不会让她应对最艰难的战场。等到了万族神殿，欢愉之神也对她百般看重，纵然罚她也是亲自动手，从不会放她去前线。
　　以至于辉光祭司见惯了苟且偷生、无论如何都想活的人，竟从没有见过伊西斯这样的人。
　　——如果一个人不怕死也不怕痛，你要怎么才能让他害怕？
　　——如果一个人杀死了一次又会千万次地从死亡中起身，你该如何阻止他锲而不舍地冲到你的面前？
　　他要来了。辉光祭司知道，伊西斯又要打来了。
　　真可笑啊，明明辉光祭司才是更强的那个，如今倒像是她被伊西斯这个废物围攻了一样。明明她才是蚂蚁窝旁那个可以浇下热水的成人，可本该被她一脚踩死的蝼蚁竟然狠狠地在她身上留下了伤口。
　　巨大的耻辱淹没了因塞尔.拜尔。
　　她为伊西斯堪称恐怖的意志震悚，却又因从脊背浮上来的寒意格外愤怒。她躲闪着随处可能出现的尸块，害怕它们会突然变成一道灼热的火光；她警惕地照亮每一处阴影，担心伊西斯随时会从暗淡的黑暗中出剑。
　　哪怕伊西斯其实伤不了她多少。
　　他们阶位差距太大了。
　　就算拼尽全力，伊西斯也只能在辉光祭司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而他唯一能对她造成伤害的是将全身骨肉的引爆的瞬间，因为只有他一身血肉算得上高阶。
　　但，太烦人了、太烦人了。
　　辉光祭司捂着自己脖颈上的一道血痕，手臂和面容上都是刺眼的伤口。那伤口被加持了浓郁的死亡法则，十几息过去了还未愈合。地上流淌着的鲜血已如湖泊，她从血面的反光里看到自己如今丑陋不堪的模样，只一眼便遏制不住沸腾的杀意。
　　“该死的小虫子，该被千刀万剐的老鼠！”
　　她从本体调来了更多的力量，气息节节攀升，她扫视着周围，冷笑道：“真当我拿你没办法？”
　　“哈！”她嗤笑道，“毫无代价的死而复生？怎么可能！”
　　浓重的恶意从她狰狞的面容上滴滴答答地淌下，辉光祭司让刺目的光晕无差别地扫射着身周百米。她魔力鼓动，抬升双手，又用力压下，将满地尸骸化作了肉泥。
　　“一百次？一千次？”
　　她哈哈大笑：“杀你上万次，那又如何？”
　　“——蝼蚁就是蝼蚁，给我认清你的位置！”
　　回答她的，只有雪亮的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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