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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逃离 5 ...


  •   48

      正如玛琳所说,在审讯后不久,巴德尔和爱琳就一个接一个地陷入了昏迷之中,即便伊西斯在他们身下垫上了补充生命力的阵法也毫无作用。没办法,格洛乌斯只好带人将他们安置在了后殿中最贴近正殿的一个房间里,由伊西斯调用法则之力,试图用死亡法则来压制这致命的毒素。
      这想法其实不算太过惊世骇俗,任何事物都将走向衰亡,无论多么可怖的毒素也不例外。这种完全来自毒素自身的衰老应当不会引起毒素的反击,只要伊西斯做的足够轻缓,毒发的时间便能大大延长。
      然而,这也不是没有代价。在衰弱毒素的同时,生者的生机也会在死亡的侵蚀下一同流逝,故而必须细而又细地控制死亡之力的输入,以达到最大程度的保全。
      而这便是最大的问题。精细运用法则的能力需要时间的锤炼,就算伊西斯再怎么天资横溢也无法一蹴而就。粗放型的运用利于攻击却不能救命,伊西斯左思右想,还是放弃了直接调用法则本身。
      他选择了那些弥漫在神殿各处的昏昧雾气。
      这雾气本是死之法则具现时的伴生之物,其中蕴含着微弱的法则之力。在平时,这样弱小的法则之力给敌人造不成什么伤害,可当下,这却是最好的选择。一点点积累、一层层叠加,只要控制好雾气侵体的份量,压制毒素便不是什么幻想。
      现在的难处便在于“调用”和“分割”,在无法大规模调用法则之力的当下,这昏昧雾气只是懒懒地附着在正殿各处,仿佛静止的物件,一丝流动也没有。能够诱引它们的唯有浓郁的死亡,为免误伤,唯一的办法便只有伊西斯以身做饵,用浸透了法则之力的己身饲喂它们,而后引导着它们流过自己的身体,再通过他的身体流向伊西斯想要它们去往的地方。
      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雾气顺着伊西斯指尖流淌,缓慢地流入巴德尔与爱琳的身躯。在这昏昧雾气的作用下,毒素仿如垂垂老矣般放慢了速度,巴德尔和爱琳的脸上也逐渐遍布死亡的青灰。当伊西斯将苍白的指尖从二人额上移开时,不说爱琳,就连原本健康的巴德尔也呼吸微弱,指尖冰凉地像是刚失体温的尸体。
      但他们到底还活着。
      “不超过十五天,”伊西斯揉揉额角,疲惫地从床边站起,“雾气的浓度我每日会根据他们的身体情况调整,平时注意不要太搬动他们,一日三餐的用材也要事先给我过目。最好不要让他们受规划外的伤,需要注意的是,现在他们体内的毒正处于‘冬眠’之中,一点微小的动静都会惊醒它。”
      房间里的另一人立刻应了声是。
      格洛乌斯不在这里,房间里只有伊西斯和被派来照顾二人的希斯两人。应声之后,希斯便恭敬地行礼道谢,而伊西斯错步让过她的礼,又冲她点了点头让她不必客气。
      到底消耗太大了,昏昧雾气在伤害他人之前先伤害了伊西斯自己。不过是几个简单的动作,伊西斯却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面前的希斯仍在毕恭毕敬地说着感谢之语,伊西斯却扶住床边的矮柜,不动声色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眉心一阵阵抽痛,原先总能迅速恢复体能的身体仿佛罢了工。伊西斯只觉自己呼吸间吐出的都是冰碴,掌心也不知何时满布了冷汗。他紧握着柜沿作为支撑,闭目定了定神,再睁开眼时已是一派平静。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告诉乌///尔就行了,他会替你们安排的。”伊西斯这么说。
      他最后冲低头行礼的持矛女侍点了点头,缓步离开了房间。
      ——这件事算是做完了,可在与格洛乌斯汇合前,伊西斯还有许多事要做。隐秘置换的法阵刻画、格洛乌斯外出防身的魔药和法器、修补轻甲的维修液,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还需要在正殿内修一座净化池。
      顾名思义,净化池有着洁净自身、去除污秽的作用,其中生出的净水往往满蕴着所属神明的神力,不仅能扫除低等诅咒与毒素的效用,更能洗去神职人员身上不慎沾染的他神神力。有了它,许多阴私手段都无法遁形,伊西斯的骨血身体也能迅速恢复纯净,以免带来外界的威胁。
      可惜,伊西斯的位阶太低了。
      净水池是高阶祭司才能开辟的大型场所,它需要的法则之力简直如渊如海。若是神明恩赐也就罢了,可如今的伊西斯孤立无援,在死之法则一途上,他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那就靠水磨工夫吧,伊西斯根本别无选择。
      提着一小桶水,伊西斯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去了正殿。他在空荡荡的神座前方跪下,外袍被整齐地脱下放在铺开的被子上。
      指尖按在漆黑的水面上,伊西斯闭上双眼用心感应法则之海与神殿隔膜最弱处——说真的,伊西斯其实不该把净水池开辟在正殿,可谁叫正殿最易感应法则。也不知若是神明醒来,发现他的神殿正中突然多了个小水池会是什么感觉,也许会狠狠惩罚伊西斯也说不定,但伊西斯已经无暇考虑那些了。
      找到了。
      果然,离神座越近处越容易感应法则。伊西斯深吸了口气,在神座前不远处选了个不那么亵渎的位置,开始了自己的工程。
      这绝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
      虽说世间一切都在法则的统御之下,但深研法则的祭司们知道,在无可名状的某处,确实存在着法则奔腾汇集的地方。那是伊西斯每次感悟时都将灵性沉往的法则之海,也是神灵真身融入的所在。而这个专属于法则的源流在无穷远又无穷近处,看似无处不在,其实与人们生存的物质界并不相通。
      而伊西斯要做的,便是以自己的灵性在物质界与法则源流间开辟一个孔洞,而后尽可能地从法则之海中截取一段分支,将它们塑成回环奔腾的绳结,从孔洞处出,再从孔洞处返。若是支流太细,那么支流便会在返回前断流;若是无法开凿孔洞,那么一切便无从谈起。
      首先,便要开凿。
      伊西斯想象一把锥子的模样,一端粗,而另一端细。他用灵性塑成一把巨锥,而后同样用灵性将它挥动。巨锥一下下冲着选好的地方击打,看不见的震荡在空荡的殿内回荡。法则无意识的反击震得伊西斯口鼻溢血,一下、两下,法则与物质界的隔阂仿如钢铁,无论怎样都毫不动摇。
      区区一个微尘祭司所拥有的灵性,似乎还是太少了。
      但伊西斯并没有退却。
      伊西斯不是不知深浅的人,他知道自己与那些底蕴深厚的中阶祭司差距有多大。若没有净水池,伊西斯很难应对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若总是等自体恢复,伊西斯的许多设想都将无法展开。更何况,有很多手段伊西斯能承受得了,其他人却未必。若是因净化不当而导致毒素或者诅咒大规模蔓延,伊西斯便是死了也不会甘心。
      伊西斯不能接受那样的未来,他的动作甚至未有一刻放缓。
      灵性枯竭了又被榨出,伊西斯把自己当作被石磨碾磨的豆子,在粉身碎骨的剧痛中逼迫自己继续。总能行的,总会行的,斯莱特因是以“无所不能”的天赋出名的家族,这个家族里的血脉里流淌着深不见底的潜能。作为一个斯莱特因,伊西斯不该有做不到的事,就算他是个不通魔法的废物,他也依旧继承了那“无所不能”的天赋。伊西斯深信,既然斯莱特因的血脉无有天赋上的限制,那么在除去魔法以外事物上的失败,必是是他不够努力的缘故。
      充满希望的明天就在眼前,伊西斯不允许自己因为懈怠而失败。
      伊西斯不许自己停下。
      空寂的空间内回荡着伊西斯逐渐浑浊的喘息声,青筋在他细白的颈项上绽出,伊西斯紧咬着牙,一停不停地坚持下去。血腥味从喉间溢出,伊西斯的额渐渐贴住了水面,他撑在地上的手也紧握成拳,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敌人争斗。
      不能停、也不能休息。
      开辟孔洞本就不是件容易事,伊西斯深知,若是这次未能“破冰”成功,那么一切便需从头再来。
      那么就继续吧,更努力一些、不要习惯于优待自己。
      哪怕眉心处已经痛得像被一把烧红的铁钎插入头颅,哪怕口鼻处溢出的鲜血已经让伊西斯呼吸不畅,伊西斯绝不可以放松。一次、两次,三十次、四十次,一百次、两百次,无形的反震之力越来越强,伊西斯痛得甚至抽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伊西斯在恍惚中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破冰声。
      成功了。
      伊西斯张了张口,无声露一个笑。汗水打湿了睫毛,伊西斯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却不允许自己昏过去,而是用力咬了下自己的手腕。借着这崭新的痛楚,伊西斯勉强保持了清醒,他立刻逼着自己开始下一阶段的开辟,不许自己有片刻歇息。
      对,就是这样。
      孔洞既开,下一步便是沟通法则。伊西斯要小心地引出法则支流,为它们搭建循环的通路。
      一缕一缕、一丝一丝,让细弱的涓流慢慢变得粗壮,让细窄的通路逐渐汇成一片水洼。
      不要放松,不要停。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直到水池终于出现。
      伊西斯一直做到昏过去。
      事实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少次。他昏去又醒来,只要清醒便一刻不停的引流。提来的水已被沾血的帕子染成血红的一桶,伊西斯脸上尚有未能擦干净的血渍在口鼻处晕染。汗水浸透了衣衫,湿哒哒带着一丝红意贴在身上,而伊西斯跪都跪不住了,只能倒伏在铺开的被子上,紧闭着双眼,蜷缩在那里。
      格洛乌斯冲到正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片黑暗中肌骨生光的伊西斯,他白的肤、黑的发、鲜红的血,和他身前小小一汪涌动的池水。
      他成功了。
      虽然这池水小的只供一人勉强进入,但伊西斯的确做到了高阶祭司才能做到的事。
      直到被格洛乌斯抱起来,伊西斯才恍惚地停下了不断引流的动作。被过分压榨的灵性影响了身体,伊西斯的眼前一片昏沉。可饶是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他还是勉力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睫,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好在不用他多说什么,格洛乌斯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伊西斯听到格洛乌斯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你成功了。”
      伊西斯精神一松,顿时昏了过去。
      可他连昏迷也不安心。格洛乌斯抱着他,只觉他浑身都冷冰冰得发着抖。直到格洛乌斯把他放到床上时,伊西斯才猛地从昏迷中惊醒。他抓着格洛乌斯的手臂喘息了一会,努力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他断断续续地告诉格洛乌斯:他只能睡两个小时,他还有法阵没有画、魔药没有熬、修复液没有调配,他不能休息太久。
      格洛乌斯阴沉地应了一声。
      他把手放在伊西斯汗津津的额头,用棉布为他擦拭渗血的身体。伊西斯遍布齿痕、血肉模糊的手腕也被妥善地包扎好,格洛乌斯把伊西斯抱在怀里,安抚地亲他颤个不停的眼睫。而伊西斯昏昏沉沉地抖了一会,居然还能想起来安慰格洛乌斯。他软绵绵地、一句话要分好几次地告诉格洛乌斯:这次只是个意外,是之前大神祭前被辉光祭司折磨的精神还没恢复,所以才花了比想象中多“一点点”的时间……
      格洛乌斯干脆把他吻到说不出话来。
      伊西斯被亲得呜咽起来,他意识模糊地缩在格洛乌斯怀里,野性直觉终于起了点作用。伊西斯乖乖闭上嘴不再说什么了,全心全意地准备入睡。但也许是他累得过头了,反倒无法立刻睡着。朦胧中,伊西斯感到格洛乌斯拿着什么在他掌心划了一下,下一瞬,他那只湿漉漉的手就被格洛乌斯握住了,以十指相扣的姿势悬在床外。
      不知是不是伊西斯产生了幻觉,奇迹般的,他的痛楚减轻了。让人神智不轻的痛楚一下子少了一半,恶心欲呕、心脏狂跳的不适也微弱地仿佛从不存在。伊西斯一下子轻松了好多,他甚至有力气睁开眼睛,去看看格洛乌斯在做什么。
      但伊西斯真看到什么前,格洛乌斯先一步伸出手,把他的脸按在了自己怀里。
      沉稳的心跳回荡在耳边,伊西斯恍惚又迷惑地“欸”了一声,他在没顶地倦意中挣扎着问:“怎么、好像……没那么、痛了……”
      格洛乌斯叹了口气。
      也就是伊西斯眼下实在痛得木了,不然他就会察觉不对。他会发现格洛乌斯与他相握的那只手上也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此刻正与他伤口相贴,血液相融。
      格洛乌斯却什么也没说。他低下头亲了亲伊西斯的额,明明自己痛得额头上满是细汗,却依旧无比平静地回应伊西斯:“那是你的错觉。”
      既然格洛乌斯这么说了,伊西斯就不假思索地信了。
      他“唔”了一声,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伊西斯快睡着时,格洛乌斯将唇贴着他的耳朵,声音很低地问:“为什么这么着急?”
      伊西斯累得无法思考,却还是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回答。
      “我担心……解药、是假的。” 他断断续续地说。
      格洛乌斯握着他的手一紧。
      “……必须要、做好准备。如果……至少我的血、可以提炼……”
      声音渐低,伊西斯睡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年末了,最近越来越忙,可能更新时间不太稳定,但还是厚着脸皮求评论,拜托了,评论摩多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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