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 骑士他又双叒叕失忆了》玉小幺

33、小世界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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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日有所思的缘故，这天晚上，伊西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这应该不是个噩梦，因为梦的每一寸缝隙都是格洛乌斯的影子。有格洛乌斯把光捧到他面前的样子，有格洛乌斯笑眯眯带着他在冰原上驰骋的样子，也有格洛乌斯抱着他一步踏出万族神殿、于风雪中前行的样子，各种各样的格洛乌斯填满了伊西斯的梦，伊西斯怔怔地看着他们或笑或怒的神态，几乎挪不开眼。
　　而等伊西斯终于回过神来时，梦境也终于按着某种逻辑开始运转。伊西斯抱膝坐在黑暗里，像是看电影一样注目着他想象中的格洛乌斯的人生。
　　时间呈顺序前行，一切起始于某个遥远的过去。曾经在死亡神殿的后殿小屋里响起的舞女的声音充作旁白，光影投在伊西斯的身上，像是伊西斯也被光笼罩。
　　——在离开死亡神殿、前往小世界的前一天晚上，金发的舞女玛琳曾独自一人来到了伊西斯的小屋，她用光线询问“你是否想知道格洛乌斯的事”，却又在伊西斯回复前先一步娓娓道来。她的话让伊西斯记忆深刻，在来到虹色雪原之后，伊西斯不知多少次回想过与她的这段交谈。而这一次，她的声音再一次在伊西斯的梦中响起。
　　“格尔是个好孩子，他与所有人都不同。” 以这句话开头，舞女用她那嘶哑粗糙的声音说：“他想救所有人。”
　　“一开始，谁也没有注意这个奇怪的孩子。毕竟这里的死亡太多了，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孩子，死掉了也很正常。”
　　旁白开场，随着她的诉说，伊西斯面前的光影出现了变化。
　　——阴森黑暗的巫族聚居地里，骤然降临了一束光，那是格洛乌斯的降生。
　　年幼的格洛乌斯有着与其他孩子如出一辙的纤弱外表，当他好奇地打量周围时，没人注意得到这个孩子眼中有着怎样明亮的未来。由笨拙到得心应手，小小的格洛乌斯努力地在这样与他认知格格不入的世界求生，他顽强地一点点长大，从未有一刻放弃过自己的人生。
　　而女声仍在继续。
　　“他太渺小、太渺小了……一开始没人觉得他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直到他开始联合其他人。他把那些和他一样大的孩子聚集起来，一样样教他们该如何应对，他和他们互通消息，告诉他们该如何讨巧求生。对那些大人们，他一面乖巧地甜言蜜语，一面又懂得如何狐假虎威，他简直天生就懂得如何讨好别人——然后拿他那些费尽心思才得来的赏赐去救那些没用的将死之人。”
　　带着微笑的少年忙忙碌碌地在碓金砌玉处辛苦，却总会记得将自己出身于如何卑微的来处。他把光和热分给别人，哪怕在阴暗的来处注定得不到别人的支持，他谨慎小心地度过每一分钟，因为锦绣的高处之下是满满的白骨。
　　他的脊背是弯的，他的神情是卑微的，他的嘴惯会说些甜蜜又无用的话，他的手只会恭顺地执行一项又一项命令；但他的眼睛是亮的，心是热的，他对弱小者予以庇护，他向污泥中挣扎的人伸出双手，于是阴暗的角落竟生出些许暖意，于是弱者黯淡的双眼也被这光芒照亮。
　　腐朽无处不在，但他依旧干净、温暖、不染尘埃。
　　“但一切不可能像他想象的那样顺利，欺上瞒下、玩弄心机总是要有报应的。于是一次筵席过后，欢愉神殿的大人杀死了他所有的同伴。”讽刺一般，女声轻笑了一下，又很快找回了诚惶诚恐的语气，“那位大人将他伙伴破碎的尸体掷在他脚边，他却只能卑躬屈膝地连连道歉；那人命他取来欢愉之花，他就只能将那朵艳丽的花一朵一朵种在尸首之上；所有人都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他便只能也跟着笑。”
　　曾在迷梦之途匆匆一瞥的景象重新出现，伊西斯的眼中映出了深深低头的格洛乌斯。
　　年幼的格洛乌斯的手里端着银盘，而他的不远处躺卧着衣着华丽的祭司。祭司的神情傲慢中带着轻蔑，而格洛乌斯的神情谦卑而又恐惧。格洛乌斯脚边倒着一具破碎的尸体，面容虽然分辨不清，却赫然穿着与格洛乌斯同款的衣服。对着祭司，格洛乌斯佝偻着身子连连道歉，可他握在盘子下的手却紧攥着，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鲜血泼溅在了格洛乌斯的脸上，泪水从他的脸庞滑落，可他只能讨好地露出笑容，做出那些大人们最喜爱的卑微神态。可一出了神殿，格洛乌斯的脊背就佝偻下来，他的手指也无奈地松开。痛苦在他湛蓝的眼中汇聚成海，让伊西斯光是看着便控制不住地提起了剑。但还未等伊西斯做什么，画面一转，那刺耳的女声再次响起。
　　“后来有一次，战争神殿征召侍从，他便去了。当时没有人想过他还能回来，因为他的心显然已经死了。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不仅回来了，还觉醒了骑士天赋。同为巫族，我自然是要帮他的，就给了些传承给他，也因此得知，他竟然在那个小世界里找到了脱离神殿的方法。虽然是只能用一次、只许一人离开的法子，但——谁不想离开这里呢？”
　　风雪中，格洛乌斯孤注一掷奔向数万敌军的样子再次出现在伊西斯的眼前，伊西斯下意识伸出手轻触他的脸庞，却又在碰到的瞬间收回了手。
　　纵然是在梦中，伊西斯仍是忍不住想：他不会一个人走的。
　　而就像伊西斯想的那样，嘶哑的女声给出了同样的回答。她说：“但他没有走。”
　　“他回了万族神殿，他没有借机逃跑。很多人都以为那是他被打怕了，但我知道他没有。他可太固执啦！这五六年来，他几乎每天都要去一趟小世界，接取收集资源的任务。但您猜他在做什么？他在一点一点地、冒着生命危险地截留着布设阵法的材料！发现一次就是一百鞭，你猜他挨了多少打，苦求过多少次？可他从没放弃。”
　　伊西斯垂下了眼睫。
　　而女声仍在继续：“年年如此，月月不变。他简直固执得像块石头！直到有一天，他把所有人集中起来，把计划说给他们听，把材料拿给他们看，所有人才知道，这孩子竟然根本没放弃过！他真的做到了！原来他们真有可能逃的，原来这竟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您看，他依然想逃的，只是他想要的是一场针对所有人的逃亡。”
　　伊西斯当然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
　　格洛乌斯是光，是英雄，是真正的闪烁在人间的太阳。
　　而随着这句话落下，伊西斯知道，舞女的话就要结束了。这段话他曾在心中重复了无数遍，伊西斯几乎都快背下来了。在留影虹光前看格洛乌斯以少敌多的时候他便想起了这段话，在星辰秘境里听着格洛乌斯期待的呼吸声时也在想，甚至格洛乌斯赠予他星光的时候，他也在控制不住地回忆他曾许下的诺言。
　　是的，诺言。
　　对话濒临结束，那曾照耀着伊西斯的光也将消失。光影流连地投在伊西斯身上，很快熄灭了。伊西斯一个人站在看不清五指的黑暗中，唯有胸前一点星光散发着盈盈的微光。
　　伊西斯低下头，小心地捧着那点光。他只把目光投诸在光上，根本不想要听后面的话，可他越是抗拒，那声音就越是无从抵抗。
　　女楚楚可怜的祈求从四面八方传进了伊西斯的耳朵，伊西斯听到她嘶哑地说：“求求您了，放他走吧！”
　　“——他想要离开，他不该属于这里。若是再留在这里，他会被吞噬的。纵然会离开您，可这是他毕生的愿望啊！他不敢对您说这些事，可我愿意替他说，拜托了，求您放他走吧！”
　　“放他走吧！”
　　“放他走吧！”
　　“放他走吧！”
　　最后一句的回音不断响起，像是浪潮一阵阵击打在伊西斯身上，而伊西斯无处可躲。伊西斯也根本没有躲避的去处，在这空荡的黑暗里，他只有他的星光。伊西斯的手不知为何发着抖，他不断问着自己为什么还不醒，但天不从人愿，下一瞬，连他自己的声音也遥遥地传来了。
　　当时的伊西斯还不像现在这样奇怪，面对舞女的苦求，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我会帮他。”
　　舞女的神色是伊西斯看不懂的奇异古怪，可那时的伊西斯并不在乎。伊西斯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于是他说出了那个正确的决定。
　　他如此承诺：“如果格洛乌斯不愿留下，我会送他离开。”
　　可现在，现在独自站在黑暗里的伊西斯却在想：如果……
　　……如果他愿意呢？
　　这简直是个卑劣恶心到了极点的想法，几乎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像是惩罚一般，伊西斯手心的星光闪烁了一下。
　　伊西斯知道，这是光即将熄灭的前兆。
　　“不要……别！”伊西斯吓了一跳，因是梦中，连伊西斯这样的人也会开始做没用的事了，他更小心地把那光往心口的方向藏，他极低地、快速地、不知像谁解释一般连声说着：“我会更努力的，我一定努力！我会保护他的，我一定、一定……！”
　　也许是太冷了吧，伊西斯浑身都在发着抖。
　　他嘴唇发颤，面色惨白，他紧紧注视着胸口的那一簇星光，而就在他的注视之下——
　　黑暗吞噬了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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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小伊的梦，是小伊内心忧虑的反应。所以，本章最后惩罚小伊、让他亲眼看着光被吞灭的，也是他自己。
在小乌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下，小伊终于生出了些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