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 骑士他又双叒叕失忆了》玉小幺

25、小世界 1

　　启程的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到了出发的时候，伊西斯还昏昏沉沉地睡着。他被用一张雪白的兽皮裹着，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藏得严严实实。格洛乌斯也是全副武装，不仅带上了他们唯一的空间项链，还穿上了加厚的皮铠。待一切准备齐全后，格洛乌斯也不再迟疑，他抱着伊西斯，站在了传送台上。
　　有了裁判庭的批文，传送空洞的开启无波无澜。椭圆形的拱门屹立在传送台上，森寒的气息从深沉的门内一波又一波传来。迎面感受着空间裂隙的气息，格洛乌斯却没有立刻就离开。他居高临下地面对着台前黑压压的人群，目光从领头的巴德尔和玛琳身上一掠而过。
　　格洛乌斯看不清他们的神色。
　　这里的每个人都恭顺地垂着头，可格洛乌斯却不敢赌他们的心。哪怕是想要拯救他们的格洛乌斯也不敢确定，这些人是否真如表面上那样顺从感激。不如说，正是因为格洛乌斯与他们相处了十几年，他才格外了解这些人牢不可破的、又格外扭曲的价值观。
　　但格洛乌斯其实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
　　是这个严苛的世界塑造了他们、是巫族卑下的地位改变了他们。在这样的压制下，他们的活法才是真正正确的选择，而真正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不是别人，是格洛乌斯自己。
　　……或者还有格洛乌斯怀里的伊西斯。
　　可不知为什么，格洛乌斯却只觉到了一阵的悲哀。
　　像是感受到了格洛乌斯的视线，见格洛乌斯要离开了，原先就低着头的人们进一步地弯下腰去，低低地送上自己的祝福。格洛乌斯听到他们喃喃念着“神恩永在”，声音整齐地竟像是一个人发声。
　　格洛乌斯因此扯出一个笑来，可与他带着感激的神色不同，不适的感觉正从他的脊椎骨泛上来，几乎让他汗毛倒立。不管何时，格洛乌斯总是为巫族这种骨子里的“趋同”感到毛骨悚然，他有的时候甚至会觉得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群没有自主感官的工蚁。
　　但格洛乌斯又分明知道，他们其实也是会痛会哭的人。
　　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诸如“我们会将需要的物资传送回来”、“平日训练不要懈怠”、“请一定保全自己”之类的话，格洛乌斯最后看了眼站在人群之前的、养育他长大的巴德尔和庇护他长大的舞女玛琳。他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凝注了几秒又移开，便头也不回地转过了身子。
　　格洛乌斯激活了裁判庭赐下的准入批文，深红的力量霎时覆盖了他和伊西斯的身体。格洛乌斯接着一步迈入空洞之内，再睁开双眼时，眼前便已是另一幅景象。
　　这是一片雪白的世界。
　　冰原、冻海，辽阔的景色看不到尽头。
　　晶莹的冰层在刺目的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狂风伴着狂暴的元素呼啸而过。
　　浸入骨髓的凉意扑面而来，格洛乌斯冷得打了个激灵。被他抱在怀中的伊西斯因此惊醒，迷迷糊糊地就要从豹皮的包裹中探出脑袋，却又被格洛乌斯不轻不重地按了回去。一脸茫然的伊西斯在兽皮的包裹下眨了眨眼，最终选择顺从地在格洛乌斯的胸口蹭了蹭，蹭得格洛乌斯胸中沉疴一轻，就连心情都莫名放松了些。
　　格洛乌斯把伊西斯搂得更紧了一些，他低下头，见伊西斯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便更放心了些。
　　与一无所知的伊西斯不同，格洛乌斯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此处名为“虹色冰原”。
　　它位于西格玛小世界的北部，算是这片土地难得的荒芜之所。冰冷孤寂是这片冻土的代名词，但此处的出产和它永不止息的元素风暴一样有名。
　　可以想象，这片冰原并不是格洛乌斯一开始对伊西斯提起小世界时想到的落脚点。它太荒芜也太安静了，这白茫茫又空荡荡的世界并不适宜吸引一个刚到万族神殿的小祭司。但对于现在的伊西斯而言，这里是最好的修养地。
　　暴乱的元素在空气中肆意飞舞，足以遮挡别有用心者的视线；深藏在雪原深处的材料饱胀着孕育千年的魔力，用来熬煮魔药再好不过；纵然猎物有些不易获取，但格洛乌斯至少可以放心地把昏迷的伊西斯留在藏身之所。
　　至于花花世界，还是留到伊西斯伤愈后再看吧。
　　这样想着，格洛乌斯运起了魔力。他将浅金的魔力凝固在眼中，举目四望，同时不断改变着自己身体的朝向，终于在某个特殊的角度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那是无数纤薄、锋锐，比蜻蜓的翅膀还要透明的冰刃。它们上接天、下接地，无限高远地向着无穷处延伸，又在地上错落参差地分布。这是仅能在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魔法奇迹，亦是无限凶残的灾害奇景。
　　阳光透过它们破碎的边缘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绚丽动人。源源不断的魔法力从它们身上溢出，造成了席卷整个冰原的、永不停息的元素风暴。但如同风暴眼一般，它们立身之处却是一片平静，与周遭有着格格不入的静谧。
　　格洛乌斯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他抱着伊西斯，缓缓地、小心地接近了最近的一片冰刃。借着刺目的阳光，格洛乌斯眯着眼睛，认真数了数刃尖反射的光晕的层数。斑斓的虹光由无数不同宽度的彩光堆叠而成，而格洛乌斯凝目注视的第三层，恰是一片灿烂的金色。
　　格洛乌斯暗自点了点头。
　　细细的金线藏匿在不同颜色的虹光之中，格洛乌斯仔细地调整着自己身体与冰刃锋面的夹角，终于让阳光折射出的美丽虹光正正照在了自己的眉心。接着，他脚下发力，不闪不避地向前一跃，径直跃进了那细细的光晕之中。
　　冰锋在眼前迅速放大，被切成两段的预感不断增强。但在下一瞬，刺入脑髓的危机感倏忽褪去，格洛乌斯的眼前出现了浩瀚无际的光的海洋。
　　这样绚丽的景象告诉格洛乌斯，他终于进入了这片“虹色冰原”的“虹光”之中。
　　只有经常来此的老猎人和冒险者才知道，在这片雪原中，唯一能让生灵生存的地方不在那广袤的原野之上，而在随时可能被忽略的光晕之中。经常来到此地的经验者都会在不同的色区开辟自己独有的藏身之处，利用他们独有的密钥，为自己开辟一个永不消失的安全之地。
　　格洛乌斯自然也是一样。
　　与所有来自多玛大陆的外来者一样，格洛乌斯选择的密钥是一段有着特定含义的多玛文。这种出自大陆本源的文字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为它的孩子指引方向，任何世界的术法都无法屏蔽这种文字的力量。
　　格洛乌斯闭上双眼，就这样在心里重复着事先定好的词句，待最后一声落下时，格洛乌斯脚下也传来了踏在实地上的感觉。
　　他们来到了格洛乌斯阔别许久的藏身地。
　　待检查过藏身地的阵法和警备后，格洛乌斯把伊西斯放在了此处唯一的一张床上。他剥开裹得紧紧的雪白毛皮，露出了伊西斯紧闭着双眼的苍白脸颊。
　　格洛乌斯说：“我们到了。”
　　或许是因为终于离开了万族神殿的缘故，格洛乌斯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难言的轻松。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探进了兽皮里。但指尖传来的温度却并不让人放心，格洛乌斯用自己的温热的掌心包住伊西斯微凉的手，不太满意地叹了口气。
　　而直到此时，精神不济的伊西斯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半跪在床前的格洛乌斯，随即小声“哇”了一声。
　　格洛乌斯被伊西斯过分用力地表现逗的有点笑，他一本正经地说：“欢迎来到西格玛小世界，这里是虹色雪原一号藏身所。”随即真的绷不住地笑了起来。
　　远离樊笼的感觉让格洛乌斯浑身上下都轻松起来，格洛乌斯搓搓伊西斯的脸，又问：“冷不冷？”
　　虽是这样问，格洛乌斯的心里却已有了结论。无视了伊西斯“不太冷”的回应，他探身拽开了堆叠在床脚的皮毛，一层又一层地把伊西斯好好地裹起来，又直起腰，转身去找存在箱笼里的取暖用具。
　　几块被打磨光滑的黑石头很快被从箱子底部翻出来，格洛乌斯把石头在自己怀里捂了捂，摸出一块最大的，放在了伊西斯的掌心。
　　伊西斯刚把石头接过来，就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温暖的热度像是一团火焰，霎时捂热了冰冷的手掌，伊西斯看了看侍弄篝火的格洛乌斯，见格洛乌斯怀里也有一块小一些的，才迟疑着把石头放进了怀里。接着，他举目四顾，打量起了周围。
　　——说实话，比起藏身处，这更像是一处小型冰窟。
　　四壁都是深浅不一的冰蓝，唯有入口处是面灿金的光幕。那色彩像是落日的余光般洒落在格洛乌斯的身上，为格洛乌斯镀上了浅浅的金色。寒气就从入口处源源不断地透入，但总算比身在外界好多了，“呼呼”地风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未有一点透入这窄小的冰穴。
　　这地方所说不上大，却足够生存了。曾在此处生活的人无疑也有着良好的生活情趣，当伊西斯环视周围时，他甚至看到了堆叠在木箱顶部的佐料和茶叶。更不用说色彩鲜艳的装饰布匹，还有床头放着的小小木人。
　　格洛乌斯和伊西斯所在的房间就是此处最大的一间居室了，格洛乌斯所在的篝火处正在“冰屋”的正中心，而他距离伊西斯的位置甚至不到四米远。当伊西斯坐直了身体时，他的头顶离窟顶甚至只有半臂高。而半球型的“穹顶”的最高处正在格洛乌斯所在的位置，可那也只堪够格洛乌斯站直了身体。横向的大小就更不用说了，仅仅比纵向的长度多了两三米，还满满地堆积着各色箱笼。
　　格洛乌斯的左手边是个小小的冰室，伊西斯在里面看到了一些破损的武器和风干的腌肉，像是专门处理猎物、制造陷阱的仓库。而格洛乌斯右手边的房间也不大，它的正中心放着一块被赤铜基座托举着的巨大冰块，冰块的一侧正滴滴答答地融化着，流下的水滴尽数被下方的陶罐接取。
　　那就是洗漱的地方了吧。伊西斯想，也许可以多布几个防御法阵？
　　他这样思索着房间的布局，却不知格洛乌斯也在暗暗地打量着他。
　　伊西斯这样注重仪态的人，自然不会让自己乱七八糟地出门。可在一层又一层皮毛的包裹下，恐怕就算神明也无法保持修长端正的仪态。他就这样毛绒绒地跪坐在床上，在皮毛的衬托下圆胖成了软乎乎的一团，可偏偏露出来的一截手腕又细又白，纤长的指尖泛着隐隐的红。连头发也有些凌乱了，瞧着憔悴又可怜。
　　格洛乌斯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这样又呆又好骗的家伙，要是格洛乌斯什么也不做，大概很快就会被其他人啃噬得骨头也不剩吧。甚至哪怕格洛乌斯就在身边，他也时常为伊西斯的过分赤诚而担忧。
　　之前巴德尔推心置腹的谈话并非没有效果，离开前的那天晚上格洛乌斯也一直在思索。虽然到现在都没有得出结论，但有一点格洛乌斯绝不会置疑——如果格洛乌斯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那便无异于亲手杀人。
　　……不管怎样，格洛乌斯必须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