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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迈克尔·柯里昂曾经在《教父》中对他的弟弟弗雷多说过:离你的朋友近些,但离你的敌人要更近,这样你才能更了解他。
      而对于陶玉而言,程向南显然不会是他的朋友,更不能成为他的敌人。
      所以当两人朝夕相处的时间太长,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近,陶玉很快意识到,倘若他不能尽快尽早地了解黑眼睛,了解他内心最深处的柔软和一直在寻求的认同感,以此来变相帮助自己感化人心,获得那只宝珀。
      那么他就必须给这个嘴很挑剔也很刻薄的男人,赶紧找准一个定位。

      ——是朋友,还是敌人。

      这种无限类似于“是生存,还是毁灭”的二选一问题,困扰了哈姆雷克几千年。
      陶玉一个普普通通的快乐大男孩,既没有能完全自食其力的才能,也无法轻而易举,便把归属于学生分内之事的学校卷子考满分——因此,哪怕他总是想着这个弥留千古的大难题反复斟酌,犹犹豫豫,却始终不得其解,再三推后待定……
      倒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问题是当陶玉作为他个人而言,十分珍惜有可能靠小意温柔来空手换取宝珀的机会——这种机会来之不易,错过这一次,恐怕往后几十年都再难遇。因而这份珍惜的身价也逐步跟着水涨船高。
      偏偏小意温柔又没代价,买卖寻常,放在市场上堪称无本万利。
      试试不愧,没有也行。
      陶玉觉得自己这也不算是待价而沽的奸商行径。

      ……可当陶玉作为倪刚为数不多的那几个正经小朋友来算。
      倪刚很难不为他这种鬼迷心窍,当街捡个男人就带回家养,给吃给喝,免住倒贴,还他妈一养就是两个月多的行为,而感到心头发慌,面上不快,浑身沉甸甸的,随时有种迫在眉睫的焦虑。

      “陶玉,到月底了,都入夏了,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大刚拉把凳子倒坐在陶玉身侧,看着他语重心长,嗓音难免沉重。

      陶玉难得看见大刚用这么成熟的方式,在学校里跟人交流,又想起前两天买菜回家的时候恰好碰到大刚他妈,一身市井气的阿姨哪怕心情颇佳,也是眉头紧锁,额间的褶皱透露出生活对她不算宽厚的证据。
      可谈起大刚这两天的转变,女人不由得流露出一点笑意。
      “是懂事多啦!”
      到了大刚妈妈这个年纪的女人,看见陶玉这样一本正经,总是很有礼貌,看到人会很乖巧地问好的小同学,总要拉住人,拉住就要忍不住多说两句。
      “果然还是要自己工作过,才晓得家里不容易,花钱多快,可赚钱难呐。”

      自从早前程向南被他严肃说过,要跟街里街坊,邻居上下——哪怕是一意孤行地散养着区北和阿南的孙姐打好关系。
      而程向南说了就听,改得很快,凭借一张装起人来就很说服力的好脸,短短几天时间,就迅速在邻里混熟了脸,顺带还特别关照了大刚,特地找到大刚妈妈探讨了一下关于——咱们吧,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但有一点,起码得把孩子教育成正直、善良,能够养活自己不会麻烦别人更不能欺负别人的普通人——的“育儿心得”。
      眨眼间,大刚就被他妈一顿胖揍以后,托关系塞进厂里打零工。

      虽然说程向南这人心思忒深,记恨忒狠,手段也过于直接粗暴了点,但效果无疑还是很明显的。
      ——换早之前,大刚哪里会这样客气的同人讲话?
      何况是自觉有理地来提点陶玉?
      结果现在不同了,这才几天,大刚整个人都堪称立地成佛起来。
      说话就说话,不仅不玩“恩威并施”那一套,连个架子也没摆,这会儿陶玉瞧着他,都觉得乍一看,恍惚大伙都是什么正经人了呢!
      这么想着,陶玉没忍住又瞧眼大刚。
      他莫名欣慰道:“怎么,啦?”

      “怎么,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怎么?”
      大刚听了这话,被他这幅没事人儿样气得故态复萌,险些就要褪去一身人皮,蹦回原先的猴样。
      他脸色一变,就要瞪着陶玉,结果不知想到什么,又硬生生憋住了气,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整张脸青红皂白非常生动。
      陶玉却自己一脸茫然,看着非常好脾气。
      “我,我就是,不懂……才、才问啊?”

      大刚倒也不是专程来找他发脾气,出于担心,他甚至忍下了呼之欲出的闷火,两腿一岔,夹着椅子背。
      同时盯着陶玉打量半天,十分心塞地发现陶玉的好心态不知是上哪儿学的,这幅没心没肺的菩萨样也不知是随了谁。
      ——分明他小时候憋着坏,背过大人去抢陶玉的糖,他那哥哥陶路行都能当场一声不吭地拦住就算,转头暗自记在心里,一记就是半年,逮着机会就旧事重提,还时常变本加厉地摆出“五好少年热心哥哥”的姿态,找他妈告状。
      小时候因为这兄弟俩,他可没少挨打!

      可现在呢?
      陶玉血都要被那外头的狐狸精给喝干了!

      大刚路见不平,实在忍无可忍,他语气骤变,语调一下子拔得又高又尖。
      “陶玉,你是真傻假傻啊?我告诉你,咱们这种要学历没学历,要能耐没能耐的,赚点钱不容易,那都是血汗钱。然后你再看看你呢?哦,赚来的钱不给你哥花就算了,你就在家养着那男的,人家多大你几岁?你还真当人无家可归啊!”
      大刚絮絮叨叨地骂他,嘴里颠三倒四地说他“没良心”和“真好骗”。
      陶玉一愣,还没明白过来大刚怎么莫名其妙,又老调重弹,惦记起黑眼睛了,明明这段时间已经没再听他提他。
      然后他才想起来,哦,不能怪大刚翻旧账。
      “——退一万步说好了,陶玉,你跟你哥的钱,怎么花,爱怎么花怎么花,我管不着。”

      大刚越说越气,凳子单腿卡着地,在教室光洁的地面上划拉出刺耳至极的“吱啦”声。

      “但你自己要倒贴,能不能别拽着我一道啊!”

      这嗓子一出便如平地惊雷,周围人纷纷扭头看过来,乌泱乌泱,笑闹着骂开一片。
      可这些大刚都不理。
      他瞪陶玉。

      “我是让你报你的码,挂我的名买几件T恤,让你也蹭蹭我们厂里的员工折,不是让你报个XL来装大高个儿!”

      这样说来,陶玉就彻底明白过来了。
      上回午后,他偷摸着溜进程向南的房间,偷看人家的衣服码数,为的就是这事儿。
      大刚妈妈帮他进的是本地一个服装厂,厂里做的就是打底T,便宜,质量也好,员工折更是划算得要命,不要白不要——
      大刚就是这样的人,有点什么麻烦总想着拉陶玉来解决。
      可有这种好事儿,基本也不会落下他。
      然而陶玉肯乘东风不假,他不是那种好赖不分的人,旁人对他散发出的好心,从来不会被当作驴肝肺。
      但在大刚把包好衣服从厂里带回来的当天,陶玉就把收到的T恤分开尺码给了程向南几件,却不知有意无意,没有跟大刚提过还有黑眼睛的份,以至于已经差不多能自欺欺人地忽略黑眼睛的大刚,还以为那几件XL是陶玉定来留给陶路行的。
      结果隔天放学,大刚就看见那梧桐树底下,黑眼睛身上,穿得不偏不倚,正是他厂子里做的衣服!
      大刚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好心陶玉收下了就算,怎么那个掏垃圾砸人的男的也好意思照收不误啊?大刚怕再想下去就要把自己给气炸了,只好深吸口气,自我调节,在心里默默地骂,心想这人真没素质,真不要脸,软饭吃起来还没完了……
      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这种别有用心的小白脸。

      长得再帅,个子再高,身材再好也不行。

      大刚意有所指:“鬼知道他图你什么?”
      那黑眼睛连一天三顿饭都要指着陶玉给他做呢!

      陶玉并没有大肆宣扬每周末都要跟着黑眼睛出门下馆子的爱好,所以当大刚知道陶玉每天放学,都要顺路买菜回家的时候,在厂里打零工的月薪三千五带给他的傲气一下子油然而生。
      每次看陶玉收拾戚姐餐馆里吃剩的东西,要带回去给黑眼睛。
      大刚半炫耀半劝诫之心不死,总要伺机而动,跟在陶玉身边瞎嚷嚷,不管陶玉有没有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都说:“你家小叮当还没饿死啊!”

      陶玉有点无奈,对于这个称呼,小叮当,小叮当,他不是第一次从大刚那里听见——大刚给程向南取这个外号,意在嘲笑人家“穷得响叮当”。
      可说穷,指不定他俩加起来,在人家黑眼睛跟前才是真穷。

      ……也不知道这一天天都骂的是谁。

      “反正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事儿我不主动跟你哥提,我倪刚不是那爱告小状的人。”大刚见劝不动,贼心死了大半,只在上课铃响之前,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但眼见着就要入夏了,这回月考一过,就指着期末。”
      “你哥放假比咱们早得多,怎么跟他说,你自己想吧,那么大个人你可藏不住。”

      话毕之后,两人沉默以对,彼此都对这种不期而至的共有秘密始料未及。
      只不过大刚是不想保守秘密,但碍于江湖道义,不得不闭口不提。
      而陶玉的脸上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变化,照旧是一脸的好淡定,实则松了口气,既想着总算过了大刚这关,又想着总要回家的陶路行。
      ……要知道,他也怪想他的呢。
      陶玉最喜欢他哥哥了。

      ——哪怕没有那只宝珀,陶玉知道,他哥哥也最喜欢他。

      这种毋庸置疑的偏爱支撑着陶玉快快乐乐地长到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爱,也就很少对未知的事情抱有期待,然而也正因为没有期待,所以当事情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悄然改变的时候,他才显得那样意外。

      回到家,陶玉在玄关处静静站了很久。
      沙发上胡乱堆叠的衣服已经被尽数丢进了洗衣机,滚筒的“吱嘎“声传入耳中的同时,陶玉发现,他出门前,还边沿卷翘的台几地毯被人换成了纯色耐脏的羊绒地毯,原本堆着残羹剩饭的厨房也被人从里到外擦洗一净。
      屋内新增了两个原木置物架,一块档板隔开厨房到客厅的视野,俨然将空间视线切割得错落有致。
      餐桌上万年空置的花瓶,此刻正插着黄橙两色的培育玫瑰,周围还簇着一汪纯白小野菊,而程向南正光脚坐在焕然一新的羊绒毯子上,半点不见几天前还有残留的躁郁样子。

      ……这,是受、受什么刺激,啦?
      陶玉茫然地站在门口。

      程向南不知收获到什么他想要的结果,脸上的表情霎时间意满志得起来。
      他看陶玉,开口的语气像是小孩儿求表扬:“很惊喜吗?还不进来。”

      陶玉竭力平静,换鞋进来,错愕间大刚一路的喋喋不休涌入心头,他慌忙地想到其实大刚说得没错,鱼和熊掌很难兼得,哪怕哥哥不会因为他贸然收留了小叮当,就不再是最喜欢他了,他也不希望陶路行会因此影响对他的看法。
      所以小叮当必须有个去处。

      陶玉下巴紧绷,脊背挺直,他其实有点猫相,五官都很圆钝,哪怕自上而下地站在跟前看程向南,也不会给人审视的压迫感。
      相反,还是陶玉故作镇定,问程向南:“你难、难道,除了,花钱,没什么计划,吗?”

      光脚踩在还蓬蓬软的羊绒地毯上,滋味一向不错,尤其小几上还放了杯触手可及的冰镇黄瓜糖水。
      程向南这会儿舒服得眼微眯,单膝微屈,青筋自然凸起的手臂随意地搭在膝上,另一只手还在闲适地划拉手机。
      他听见这话,挑一下眉:“光问我?那你呢。”

      陶玉这时候自认为在程向南的理解里是捡破烂的小孩儿,很可怜,所以很可爱,所以很需要他照管,因而他总不能在程向南跟前表现出自己的计划很美满。所以当着程向南的面,陶玉表情淡定,一副没听明白的小傻逼样。
      他快乐而自在地说:“没有啊,所、所以才问,你……我甚至,不知道,这俩、俩字,怎么写。”
      但日子就是这样水一般地流过去。
      程向南平静点头,没等到夸,也不生气。
      他才懒得跟不识好歹的小王八蛋生气。
      ……不过有一点,陶玉不提,他也在心里暗自有了花钱以外的计划,这个计划甚至与陶玉息息相关,只不过事情没定,程向南就不准备讲,一来他没有事儿还没办就到处卖好讨赏的臭毛病。
      二来么——
      下一秒,程向南撑着地毯一跃而起,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陶玉下意识闭上了眼。

      一片黑里,他感觉到脑门上被人不轻不重敲了个脑瓜崩。

      “小没良心的。”
      程向南像是有点不满,但也拿他没办法,两人错身而过时,陶玉捂着脑门,听见程向南不知带点儿什么情绪地嗤笑一声。
      “还挺难讨好……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儿呢,你是一件也没往眼里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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