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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无母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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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笼用链条拴在驿道旁边的黄土中,让烈日暴晒着。
它其实是一具棺木,特别狭小,四壁之间容不下丝毫转圜。吉耶尔在里面被迫蜷起身体,屈折的关节像灌了铁汁,膝盖焊紧在胸口上。
他就是以这个姿态出生的,现在也正以这个姿态死去。
鞭刑从半夜一直持续到早晨,途中换过好几拨人,污血碎肉淤积满地,最后吉耶尔的背部就像被犁过好几遍的农田,整块翻了过来,底下隐约可见惨白的肩胛骨。若非这天是群星之主的升星日,要赶在祭礼前把地面洗刷干净,他还不会被解下;然而当他们试探鼻息的时候,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不少人向族母乞求慈悲,割断他的喉咙,族母拒绝了。
他被塞进这个由几根木桩钉成的监牢,扔在这儿,任凭他慢慢腐烂。
至少比想象的要更慢一些。囚笼小得只能装条狗,吉耶尔感觉身后木栅完全陷进了泥泞的背脊,如同树枝沉入沼泽。正午毒辣的日头蒸烤着血水,他闻见酸败味。一部分的自己正开始变质,变成和秽物差不多的东西。这不算可怕。可怕的是另一部分自己还活着。
驿道向北延伸,通往金海。三三两两的旅人从他眼睛底下过去,偶尔是一整支马队,个个行色匆忙,路过时帽檐都不抬,仿佛他是山岩的一块棱角。部族都喜欢把俘虏或十恶不赦的罪人吊在村庄外面的道路旁示众,他们早就见怪不怪。
但还是有人凑近来看他的。
第一个探望他的是扎凯,拎着沉甸甸的水罐。
“你还没断气啊。真不幸。”针刺般的慰问,“怎么不放狠话啦?知道自己昨晚叫得有多惨吗?”
吉耶尔只记得鞭子刮在背上时自己一直在笑,至于笑到最后是否尖厉不似人声,那无所谓。此刻喉咙剧痛,像被钝刀挫过几千回,干涩的血痂黏在嘴里阻止他漏出声音。他口渴极了。渴甚至凌驾于四肢无法伸展的煎熬与整个背部的痛苦,占据了他的大部分知觉。嘴唇皲裂枯败,像死掉的蛾,随时都能在炙热发白的空气中烧成灰烬。
那罐子故意在他眼前晃动,装了六七成满,液体清脆地撞击内壁。他明白扎凯想干什么,合上眼,耳朵却闭不上。细长水流从罐口倾注下来,瞬间被囚笼外的尘土吃干抹净,随后是陶罐破碎声,和扎凯的疯狂大笑。
第二个探望他的是只秃鹫。
秃鹫与鬣狗不同。这些鸟文质彬彬而擅长忍耐,嘴喙和脾性一样软,不饿到极点,不会去尝试撕扯鲜活的肉。它们经常在食物还喘气的时候就相中了它,降落到旁边,静静地盯着,绝不上前推一把或者拉扯一把,比任何看起来光鲜的其它飞禽更爱惜羽毛。
这只秃鹫正盯着吉耶尔。吉耶尔也盯着它。
它的耐心俨然有等待岩壁磨蚀的风那么长久。还等什么呢?背上的血肉早已是一滩烂泥,不需要费多大力气,足够它享用了。
怎样都好,吉耶尔想。快点结束吧。
他眼睛还能睁开。
但已经不会转动了。
或许过了几千年,又或许是一滴汗珠蒸发的时间,第三个探望者朝他瞳仁里走来。
是头骆驼。一头全身乌黑的骆驼。
金海周边的荒民都听说过黑骆驼的故事。能得到群星之主迎接、擢升为星灵的英雄毕竟为数极少,更多没有真名的女人,碌碌无为的男人,当死亡临近,大君就会派出一头从蹄子到耳朵里的绒毛都漆黑如夜的骆驼,在他们家门口跪下。谁也不知道它从哪个方向来,要去往何处。有时,为濒死者祝福的祭司或巫妪会将他们牵上那头骆驼,有时他们形单影只,得靠自己跨坐上去。
骆驼走到囚笼前,屈膝下跪。不过座鞍上没有位置留给他。
它驮着两条身影,一条瘦小,一条颀长。
瘦小的那个爬下驼峰,揭开连披肩的覆面巾。白发短而絮碎,衬着和身形一样微细的五官:浅浅的眉睫,软软的鼻梁,窄窄的唇。小小的女孩子像看一只蜥蜴被屠夫鸟钉在荆棘上,看他。
碎陶罐躺在她脚边,洒出的清水早被大地与热风吞饮,罐底倒还积留着一圈银亮。女孩捡起一块陶片,小心翼翼斟出劫后余生的那几滴,从笼子的栅栏中间递过来。
随着嘴里的湿润,他又能眨眼和喘息了。
痛苦暂时赶走干渴,重新夺回了他。当他意识到这只是延长痛苦对他的掌控,便撇过仅能转动的头,抬起下颔,让女孩手中那锋利的碎片搭在颈动脉上。
你会杀人么?
女孩看着他。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死时肢体轻盈舒展,但那到底是妄想而已。
来吧,用力一点。那只鸟等太久了。
“达姬雅娜!”
驼背上另一个人唤道。女孩缩了手,回头望去。当那个颀长的成熟女人走向吉耶尔,一道比夜更深的阴影斥退了烈日,遮盖住他。也许是幻觉,他看到了云。
云朵被女人蓬松卷发的发梢拽来,丝柔绵软,暗藏无尽的涡旋,可她的脸廓线条却简洁挺括。世上最繁丽与最凝练的两种语言在她形体里交谈。她将手伸进囚笼,停在吉耶尔颊边,那动作令他最后一次想起母亲。她年纪也和母亲相仿,但没有哪个他见过的人像她。她的容貌是一场辩论。
血从女孩紧握陶片的指缝间滴落,女人的手指似乎也抽动了一下。
她用这手指轻轻拭去——或者说吸吮——他的汗水,半凝固的血痕融化在汗里,浸润指纹,如同蘸进印章的铭刻图案。
然后她说出一个词语。
痛苦霎时如沙砾般,和所有其他感知一起从吉耶尔身上剥离了。那个词的发音和含义刚刚在他意识里盖下戳记,他就变成一座沙子堆成的塑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崩解。黑暗来得轻快而静寂,把缰绳交到他自己手中,过去的任何一个梦都不曾像现在这么自由无碍。苦难悄然退走,仿佛它从未降临,仿佛他从未出生。
直到他以为自己彻底不复存在时,忽然被钝重的劈砍声唤回,在牢笼里重新凝聚成形。
有人用斧头劈开笼子的木栅栏,撇掉锁和铁链,割断他手脚的绳索,把他抱出来。
“他还活着,奈利亚!”欣喜若狂的女声,“还不算晚!他还活着!”
已经很晚了。恍惚中他只认出黑黢黢的夜,像块石棺盖板,压得特别低。没有秃鹫,没有鬈发如云的女人和给他水喝的小女孩,也没有黑骆驼。一双年轻女子的臂膀轻轻托着他后颈,将羊奶送进唇缝,甘甜似曾相识。
“以……莎………”
“以莎没事,吉耶尔!”鲁卡妮叫道,“危险都过去了!她还活着——和你一样!族母赦免了你,你们俩都活下来了!”
草席又硬又冷。吉耶尔瘫软的身子却发着烧。
他宛如经历风暴。全身湿透,双拳紧攥,朝忽明忽暗的天空嘶吼。事实上他的手只有虚握的力气,牙关里也挤不出比呻吟更激烈的声音。湿透倒是真的。鲁卡妮用冰凉的湿毛巾一遍一遍擦拭他燥热浮肿的躯体,等他能够自然流汗了,就捧起他的头,把面饼撕碎浸在鸡肉汤里,拿小勺子喂给他吃。
鞭子揭开了他整个背部的皮肉,大片的紫斑蔓延到肋骨。他不能一直匍匐下去,否则淤血压迫内脏,无法呼吸。鲁卡妮便给他在草席上搭了个支架,有时他以为那是另一种刑具,却只得乖乖被固定在上面任她摆布。从翻身、盥洗到使用便壶都由她一手操办,身体在她眼底没有秘密。他想死。不仅因为痛苦,更因为羞耻。
每当她用指尖剥下后背的绷带换药时,不管动作多轻,他都要死过一次,可总能颤巍巍攀着地渊的悬崖边又爬回来。这种日子持续到痛楚终于不再尖锐,取而代之的是痒,有棵参天大树在他新生的肌肉里扎根,蚂蚁和蚯蚓躲在蔓缠根须之间钻营。他想起那个骑黑骆驼的长发女人,用一个词就替他消除了所有煎熬,仿佛不可撼动的律令斥退它们一样。那个词是什么?他拼命地试图掘出它,但记忆脆弱得可笑。
他只知道自己算是活下来了。
他呆在一个陌生的洞窟,或者说石室中——直到神志清醒,才来得及观察周围:凉席与薄毯铺在干燥的地上,头顶漏下天光。空气并不潮湿,却依稀听见水声。水从岩壁上一块形似老鹰颅骨的石头下流出,在砖石围砌下积成一汪水潭,渗向更深的地底。
斜顶上的洞口垂下一只吊篮。随后是鲁卡妮,沿着梯子。
她见他醒来,不吭声,也不露一丝喜悦,只把食物搬出吊篮随他取用。他模糊记得自己昏迷时,她的呼唤温柔而热切,不间断地叫他名字,似乎这就能阻止他一睡不起;而到了活生生的他面前,她又变回往常那样倨傲、冰冷、目空一切了。她待别的族人都低眉顺眼,谦逊有礼,唯独这倨傲是专门留给他的。篮子里都是些新鲜果蔬:枣椰,酸柑,榅桲,羊角蜜瓜,晚霞色的葡萄,晨曦色的杏。没有无花果。
吉耶尔望着她。
她读出了他目光里的闪烁其辞。“你想要什么?”
“……衣服。”吉耶尔说。数月来他都无从蔽体。鲁卡妮唇角掀了掀,拿出篮子底下一套干净的细麻衣物,看他缓慢又笨拙地自己穿上。
他从一副肿胀的、装满血浆脓水的破烂皮囊,重新变得像个人了。
又过了好些天,他俩彼此都没再开口说一个字。鲁卡妮并非时时刻刻都在,她只是固定时间来几趟,夜里偶尔就着薄毯子和衣睡下。随着他渐渐恢复,她出现得越来越少,不过每次除了食物总会带来些日常用具,包括锥形盖的陶锅,用温暖如归的蒸汽冲淡了他被囚禁的错觉。肩背的疲软阻碍了他爬上梯子离开洞窟,他不问这是哪儿,不问自己为何在此。日复一日的醒转、洗漱、进餐与安寝之间,无声无息地隔着层薄冰,四目相对,谁也不愿踩破,以免涌出更庞大而无可预期的黑暗。
直到他的上臂能够顺畅牵动肩关节,鲁卡妮最后一次来了,拖着半人高的亚麻布包裹,看上去很是吃力。那时吉耶尔正用匕首一块块削着豆薯,和肉一起扔进陶锅,等它们沸腾。
她的疲惫清晰可见。白天要应付自己的生活,别的时候应付他,累积的疲倦终于显现沉重。地毯挂起充作简易的隔帘,她在水池里洗澡,吉耶尔只听见哗哗声。翻滚的汤也在响,他放入盐巴,不断搅动。
鲁卡妮裹着毛毡出来,湿答答的蜷曲头发俯卧在胸前。
吉耶尔又想起了那个发绺像细小漩涡的女人。但他没说话。
他舀了两碗,其中一碗推向她。这是他们头一次正式地围火堆坐着一起吃东西,气氛不比之前更融洽,连木柴都时不时尖叫半声以缓解尴尬。吉耶尔飞快喝完了那谈不上讲究的汁水,准备去洗脸。正起身时,他无意瞥见鲁卡妮半坦的胸膛,锁骨往下一拃,藏着一串古银色的符咒刺青,宛如虫子在那儿悄悄伸展翅足。
和以莎肌肤上的近乎一样。
“那是……”
他失声道。
鲁卡妮抬头笑了,似乎她终于从这场较量中得胜。“你可真奇怪,”她不紧不慢,“肯冒那么大险去给你拒绝过的姑娘复仇,谁救了你的命,你却连说一个字都吝惜。”
吉耶尔干脆地坐下,正眼对着她。“我不会平白受人恩惠。”
“恩惠?我没什么恩惠给你,做这些只为我自己高兴。你扔了我送的无花果,却杀了那头狮子,把它的心脏带回来,难道是为了我吗?那不也是为你自己高兴吗?”
“你担上了许多麻烦,我知道。这么多天我除了你为什么再没见过别人?”他们俩都像涩结干哑的车轴,一旦上了油,便停不下来似地飞转。“你说族母赦免了我。”他清楚那一夜自己与母亲共同的决绝,血脉被彻底斩断了,正合彼此所愿,“若真是那样,奈利亚应该会拿到钥匙。但我记得笼子是他用斧头砍开的。”
“奈利亚告诉他们你被秃鹫吃得没了形状,他见着难受,把你连笼子一起烧了,拿走你的印章和一束头发当做凭证。至于他是否挖了具新鲜尸体或者找来别的什么野兽代替你,这我倒不关心。族母责罚了他,不过那都无关痛痒,你懂的,哈努死后头天晚上他就去给她暖床了。他会顺风顺水地爬上士师的位置,根本招惹不到麻烦,和我一样。”鲁卡妮仰着脸,“除非你不识趣,光明正大地回到众人眼前,拉着我俩的脑袋给你陪葬。”
吉耶尔沉默了。
“以莎呢?”
“她很好。最近一次昏迷还是听说你死得那么惨而哭昏过去。还想问什么?”
他什么也不想问了,站起身来。
但鲁卡妮仿佛还在等待。
“吉耶尔,”她突然唤道。声音像驿道上匆匆打马经过的旅人,不为他停留一瞬。“……我很快就是巫妪了。”
她如愿地收获了他的震惊,或许还有颤抖。
“不敢置信吗?巫妪也是女人,是从另一个女人的子宫里出生的。巫妪也曾年轻过,老了也会死,会有新的巫妪来接替她们。部族的旁支血系都受过教养,未来如果族母偏离理性之道,就有资格取代她。你知道这种‘资格’意味着多危险么?”鲁卡妮冷笑起来,吉耶尔不知道那里面有几分自嘲,“狮子来的那晚,为什么死的偏是我的兄弟?他的遗体本该尽早收殓,为什么偏叫我奶奶看见?哪怕长老也会被自己人算计,在争夺、猜忌与构陷中难以脱身。靠近大君才能远离一切。巫妪和世俗权力毫无瓜葛,只要不发生鹅泉那种百十年难遇的事,就没有任何一处比圣窟里更安全。”
那些石像。他无法想象她棱角鲜明的睥睨被浇铸于它们之中。那些灰烬塑成的枯骨。鲁卡妮的手指将药膏平抚在他脆弱如初生婴儿的背上,尽管令人难堪,他记住了那无言而热烈的触觉——转眼间就萎缩成了惨白指节,在她们逼迫他交出真名的那个夜晚,蠕虫似地爬动。
“跟我走。”吉耶尔简短地说。
她笑得更大声了。
“我带你离开这儿。”他思忖着怎样表述才不造成误解,“离开白蜜泉,向北,向西,向星辰辽阔的地方。等安全了我们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再也不稀罕回来。”
“可真轻巧啊。我奶奶瘫痪在床,唯一支撑家族的孙女不告而别,你猜她要伤心死还是活活气死?还有我两个妹妹,才那么小——你想说带她们一起?得了吧,你现在连一头羊羔都捉不住,绑上这么多累赘,要怎么甩开族母放出的狗呢?”
“只有大君的使者能令权力畏惧,没人敢动她们的亲人。我曾与弟弟约好,他保护我,我保护整个家。现在他失约了。”鲁卡妮眼神黯淡下去,“而我不会。”
她手脚麻利地打开带来的亚麻布包裹,里面是一些年轻男子的衣衫、护具和武器,还有一套弓箭,弓臂是漆成黑色的红豆杉木,反曲式,把手缠着鹿皮。“你杀了我弟弟的仇人,理当拥有他的遗物。走吧。别爬梯子,这儿虽说隐蔽,到底离村子不远,容易被人撞见。”她指了指水池,“从那跳下,不需要吸气就能潜到另一处没有水的洞穴,那是一道废弃的坎儿井的暗渠。笔直走,经过三个竖井,路会越来越敞亮,最后就能从地面上的明渠出去。出口被碎石和野草遮掩了一半,附近有几块荒芜农田和一棵柽柳树,奈利亚刚刚在那拴了匹马,鞍袋里装着干粮。”
东西收拾妥当了,只剩那条空落落的亚麻布,满是抓痕和顽固的血污。吉耶尔忽然意识到它是条面幕,属于死去的少年。
鲁卡妮拿走了它,将另一匹洁白柔软的织物披在他肩颈上。
“只有这是新的。”她轻声说,“我送给你的。”
吉耶尔一言不发。
“不用担心以莎,多的是人照顾她,远比你照顾得要好。她会幸福安稳,得偿所愿,我向你保证。”鲁卡妮坐回柴堆前,剩下的汤早已冷透,她端开陶锅,重新燃起火。“赶紧走,别拖累我。照你说的那样,向北,向西,向星辰辽阔的地方,再也不稀罕回来。”
他想道谢,但她不需要。他想说再见,但这只是敷衍的谎言,他们永远不可能再见了。
于是他说:“……珍重。”
鲁卡妮捂住嘴,把弟弟的面幕扔进火焰。木柴的尖叫盖过了她能听见的一切声音。火舌撩拨眼睛,当洞窟里只剩下一个人时,她开始低微地、极其克制地痛哭。
就像几个月前,他将一颗血淋淋的狮子心脏,递到她手中。
衣服烤干了。吉耶尔站起来踏熄火堆,用沙土抹去焦炭痕迹。
他站在山崖上。白蜜泉在繁星底下。远远地,生养他的村庄不过疤痕大小,黑冷而僵硬。
以莎在长屋的房间亮着灯。
那是他唯一能分辨,也唯一想要确认的事物。他转过身,靠手腕的力量拈试了几下弯刀,怀疑自己能否用整条手臂来运作它,更没把握像以往那样拉开弓弦。不要紧。他把弓和箭囊斜挂在后腰,仿佛仍有人扶着他的肩和背脊。时间还很长。
你根本不懂世界是以怎样的法则运行的。
吉耶尔将面幕拉到鼻梁上。风沙与夜迎头扑来。
以莎。
我现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