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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战火中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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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这间废弃已久的储藏室，扑面而来的尘土就使安吾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像是几个世纪都没有打扫过一样了吧……话说首领大人就算只是单纯想要捉弄自己，也没必要把自己派来这里打扫，这里看起来更需要的大概是彻底的清除而不是清扫。
不过乱步首领的话中好像也确实表达过这层意思：
“尽量打扫就好啦，如果实在没办法，至少让它连同一切尘埃彻底消失吧。”
相当耐人寻味。
安吾一手拿着抹布，用另一只手举着手电筒艰难地辨别着前方的物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积了几寸灰尘的书架，书架上一排排封面泛黄的书整齐地摆放着，仔细辨认，书名大多都和战争有关，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几本心理学的著作。
他并不关心这些，只是勉强地伸出手小心地擦着书架上的尘土。突然，他的手似乎碰到了一个硬质的东西。
他取出那个东西，用手电筒一照，发现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箱子，上面挂着一把因完全生锈而松动了的铁锁。
怀着难得的好奇心，他用以前闲来无事和太宰学的开锁技术敲掉了那把锁，很轻易地打开了箱子。
里面是与这个满是灰尘和蛛网的阴沉环境完全不符的东西。那是数枚有着璀璨光彩的军功章，即使经过岁月的流逝，它们依然如同用鲜血凝成般闪着深沉的光。
箱子上钉着一个铜牌，旁边似乎还有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安吾把手电筒凑近铜牌，轻声念出了上面的字：
“国防军第365步兵师团参谋，江户川乱步。”
“乱步君的计划总是很管用啊，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战况越来越糟，却仍不必做撤退的打算。”
二十七岁的军医森鸥外笑眯眯地走了进来，顺手把书架上被乱步翻得乱作一团的书整理好。
“迟早会败的。我说了无解，硬撑着也没什么用，人情绪的脆弱使得这个看似完美的计划已经在逐渐崩溃了，今天又有几个士兵自杀了吧。”
本该清朗的少年音在此时却带上了几分阴郁和不屑。穿着整齐军装的乱步将手中的书狠狠翻过一页，连头都懒得抬。
“我会尽量阻止不必要的损耗的嘛。再说，人的情绪根本不属于我考虑的范围。”
坐在森鸥外背后的十三岁的乱步冷哼一声，随手扔下手中的书，大步走到了门口，身后传来森鸥外拖着长音的提醒：
“乱步君是要去找那位小姐吧？不过可不要一时兴起破坏整个计划，毕竟要说是谁造成的现在这个局面，我们可是共犯啊。”
“是啊，是共犯。”乱步回过头，还是孩子模样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扭歪了的笑容，扯下胸前那几枚流光溢彩的军功章答道，“多亏了这些用别人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勋章替我挡了一次子弹，不然我早就该和战场的尘埃一起彻底消失了。”
每一枚都来自他做出的最优解策划，然而这些“最优解”是并不计那些无价值的死亡者和被逼到精神崩溃者的。是绝对符合森鸥外标准的最优解。
为军队胜利做出贡献而得到的无上光荣，却压得这个年仅十三岁的森鸥外专属最佳参谋官几乎窒息。
乱步甩下勋章扬长而去，门口传来金属沉闷的坠地声响。
“啊，你又来了啊……这次是因为受伤吗？”十二岁的与谢野晶子放下手中的东西，很认真地打量着面前比自已高不了多少的乱步。
“不……不是。”乱步连忙摆手，待与谢野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离开后才总算松了口气，有些神秘地把手伸进口袋。
“给你一个能证明自己不是笨蛋的机会——来推理一下我偷偷带了什么好东西？”
“这要怎么推理啊……？”与谢野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
“那乱步大人就勉为其难地给你点提示好了。提示是——来的路上我因为口袋里的东西掉出来而差点绊了一跤哦。”
“……这能算提示吗，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把人绊倒吧。”
“果然还是个笨蛋。”乱步摆出一幅遗憾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向她伸出手来。他的手心上躺着几颗用好看的七彩玻璃纸包装起来的糖果。
“啊……好漂亮的颜色……”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这样美丽的颜色并不多见，与谢野第一时间发出了下意识的惊叹。
“好了，快拿着。”乱步不等她醒过神，就飞快地把糖塞在了她手里，“吃起来也会跟看起来一样棒，我已经事先替你尝过了。”
虽然知道肯定是因为乱步嘴馋偷偷吃了一颗所以才这么解释，但与谢野倒并不在乎这个，只是向乱步道了谢后，便陷入了沉思。
“在想最近的事吗？”
“是啊……”与谢野没有否认，眼神闪烁地点了点头。
“战争已经变得完全没有意义了吧……有些士兵已经不再希望我一次次挽救他们的生命了，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剥夺了死亡的权利，但我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死去而已……”
的确，□□上的伤害可以被治愈，但精神上的创伤却是不可逆的。本来有着负伤回家机会的士兵们，因为她的存在，却陷入了恐怖而绝望的无限战争。
”对了，你也是这些士兵中的一员吧……？”
“对，我是。”乱步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这个身份，他还并不想将自己仿佛幕后刽子手一般的身份公之于众。
其实，我们都是身不由已又满怀温柔的人，在毁灭他人灵魂的同时也承受着足以让精神崩溃的数倍重压。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我还是认为，你一直是战场上的天使……或者说，你的内心一直存在着那种温柔……那才应该是你被称为「天使小姐」的真正原因。”
乱步露出一个略显嘲讽和苦涩的笑容，低声喃喃自语着：
“真是笨蛋才会犯的错误……这个计划应该重点关注的根本不是异能，而是这种情感才对啊。”
“乱步君，是你工作的时间了哦？”森鸥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笑着向两个孩子打着招呼：
“正好也提醒一下这位小姐，又有病人需要医治了。”
“……”与谢野的眼光黯了黯，她身后的乱步拽住了她的衣角，然而她却轻轻摇了摇头。
“无论多少次，我都没办法看着他们死去……”
与谢野背对着乱步，晶莹的粉色眸子中闪着点点泪光，乱步微愣，还是松开了手。
“那么，请务必好好活下去。会结束的，不管是这份痛苦，还是这场战争，都会结束的。”
“我明白了。”
与谢野点点头，匆匆消失在了走廊内。
乱步目送着她的背影一路远去，一直到再也望不见，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但乱步在一年后听说那位天使小姐——不，她那时已经被称为「死亡天使」了——因精神失常炸毁军队基地而被关押后，还是感到内心一阵绞痛。
以前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朋友的关系在这时却变得如此脆弱，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贸然去看她，一旦被森鸥外发现，恐怕会有比死亡更恐怖的事在等着他。
他只能暂时等待，一次又一次对目前的状况做出无望的推理。还有便是常常站在□□大楼的楼顶上，眺望着地狱的方向。
在战争结束后，乱步脱下了军装，也卸下了军装上所有的勋章，把那些束缚着灵魂的军功章全部锁在了箱子里，打算扔到一个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的暗无天日的地方去。
然而在他十五岁那年，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机会，可以趁机让与谢野彻底逃离那个地狱。然而他对以什么身份去那里却产生了犹豫。
不能再以士兵的身份去了，不然她的愧疚感可能会再次将这个十四岁的少女吞噬，扯入无边的黑暗。
乱步又重新穿上了当年的军装，戴上了所有的勋章。他要让与谢野明白，他就是当年森鸥外的共犯，这场大规模使人精神崩溃的计划的幕后策划者之一，国防军第365步兵师团参谋，江户川乱步。
乱步想让她明白，她在那个身不由己的地狱中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已经沉寂了几年的窗外突然传来了几声尖锐的枪声，与谢野努力踮起脚尖向外望去，却仍只能看见那幢灰色的高墙。
然而没过几分钟，一个身着黑色军装，手握一把枪口还在冒烟的□□少年就出现在了门口。乱步向与谢野扬起一个自己的笑容，对门口的锁操作一番后，轻松地推开了门。
“好了，离开这里吧。”
与谢野的神情丝毫没有变化，仍旧是一副绝望的淡漠。
“我能去哪里？我珍视的人因我而死了，这个世上恐怕根本没有我能容身的地方……”
“当然会有的。这世界一定会有地方不需要你的能力，只需要你埋藏于心的这份‘温柔’。”
“但我……”
“先别忙着否认。”乱步摆摆手，“还是坦白好了……我那时并不是军队里的士兵，而是参谋。为森鸥外提供所有那些无情的战略和计划的，都是我。”
“……”与谢野有些震惊地抬起头，“可是……你会考虑到士兵们的状况，还会在我产生怀疑时拿糖和各种零食来安慰我……你绝对不会和森鸥外一样。”
“是啊，这也算是些微不足道的赎罪吧。”乱步苦笑着，“所以说啊，既然我能找到归宿，那你也可以。”
“那……我该去哪里找？”
“这样好了，你先去一个远离森鸥外的地方，找一个只要是你喜欢的正常工作，过上虽然普通却令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正常生活。给我大概七年时间，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呢，就来找我。”
乱步从口袋里掏出笔和纸，把自己的收信地址写下后，递给了与谢野。
“好了，要好好活下去啊，「天使小姐」，就此告辞了。”
“再见……”
与谢野跟在乱步后面走出了将她的心灵囚禁了数年的囚笼。对于他们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来说，未来大概还很长，也很值得期待吧。
这段回忆就此结束了。二十二岁的乱步首领也写完了最后一个标点，小心地将信塞进了信封。
九年前的今天，两个生于黑暗与死亡的天使，在那场战火中相遇。
而今天距离离开那个灵魂坟墓的日子，也正好是七年呢。
愿岁月携去痛苦的过往，带来充满希望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