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陆闻深在家养病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第二日便有人来探望了。
来访者络绎不绝,补品堆满了小院子。能拦的御剑都拦下了,实在拦不住的才放进去。
御剑满头大汗,说起武功他能头头是道,可跟人打交道实在不是他所擅长。看着自家主子房间里挤满了人,他突然觉得这时候应该把夫人叫来。
若是夫人在,甭管官居几品,他们肯定一个都进不来!
来的人一个接一个,主子连喝药的时间都没有,还要疲于应酬,万一病更重了怎么办?
可夫人今日上街为大人买药去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呢。
又有一个穿着官服的要进去,御剑苦笑一声,上前道:“大人,屋里人多,您得等一会儿……”
苏妙妙在大街上走着,右边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却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时声音才悠悠从她左侧上方传来,“好巧,你也出来逛街啊,妙妙。”
迟湛今日穿了身黑色劲装,上绣麒麟,金色的衣领是点睛之笔,他扎了高高的马尾,像哪家的富家公子,无忧无虑的少年郎。
自从得知苏妙妙还活着之后,他大大恢复了气色,看着比以前更俊美了。
妙妙没好气地甩了甩手中的药包:“是啊,趁着陆闻深生病,赶紧露露脸,省的他一个不高兴把我休了,我还怎么报复他。”
迟湛脚步一顿,语气有点冷,“那也不用亲自为他买药吧。”
在他的记忆里,苏妙妙以前只为他买过药,还是在他重伤的时候……
“你不知道,陆闻深这人戒心特重,绝不会轻信别人,”一说到这个她就来气,就差指着鼻子骂了,“还说别人是老狐狸,我看他就是狐狸之王,最奸诈的那种!他不相信府里的下人,点名道姓让我买!我不过就是客气了一下,他还当真了,狗东西!”
一旁的人听着,静静垂了眼。
小丫头还在滔滔不绝:“真不知道像他这种人,怎么混到大理寺卿的,天天冷着张臭脸,他人缘一定很差!生病了,也没人看他,哼,也只有我可怜他……”
她说到激动处还要捶两下药包解气,小脸鼓得像包子:“陆闻深,敢使唤本姑娘给你买药,也不怕我买毒药,毒死你!”
迟湛从怀里掏出几个纸包:“给你。”
“这是什么?好吃的吗?”妙妙好奇地接过。
迟湛的语气很轻松:“是毒药。”
妙妙的手一紧:“啊?”
他弯腰贴近她的耳边:“既然他信任你,那你就找机会给他的药中投下一包毒,妙妙,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机会,你若想杀他,要把握住了。”
.
又一波客人离去,陆闻深才得喘息。
却听见门外有低低的争执声。
“梁小姐,大人今日接客就没间断过,您晚些再来吧!”
梁凉推开御剑:“凭什么别人都能见,我不能?你瞧不起我?”
御剑为难道:“不敢,只是大人真的很疲累了,连药都没喝呢……”
梁凉一把夺过托盘,“那正好,我给恪之哥哥把药带进去,你在外面守着吧!”
梁凉是女眷,御剑不好一直拦着,只能硬着头皮放进去,心里祈祷夫人快些回来,他真的要顶不住了啊!
说来也奇怪,这位梁小姐也很娇纵跋扈,能把人气个半死。可明明都是霸道的行为,御剑就是觉得夫人更关心大人,更讨人喜欢。
房间里陈设讲究,古董字画错落有致,干净整洁。
陆闻深静静地坐着,梁凉进门后先是温温柔柔唤了一声:“恪之哥哥,我来看你了。”
榻上之人并不言语,只是淡淡点头。
梁凉今日穿了一身嫩粉色长裙,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裙底百褶如波浪,一步一生莲,最能衬出女儿家的俏丽。
可男人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半分,而是落在她手中的托盘之上。
梁凉心中一喜,挽起袖子,轻轻将药端到陆闻深身边的小几上,举止得体。
“恪之哥哥,请喝药吧。”
陆闻深皱眉,他不喜欢和不熟的女人这般亲近,她怎么可以动他用的碗?他移开目光,脸色变得差了起来。
苏妙妙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梁美人心惊胆战地坐在椅子上,眼神中透着股委屈,却也不敢吭声,陆闻深闭眼休息,神色不虞。
“怎么了这是?”妙妙笑嘻嘻地走到床边,“有美人相伴,你还不开心?”
陆闻深抬眸,没好气道:“你还知道回来。”
“那是自然……”妙妙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皱眉道,“你怎么还没喝药?”
陆闻深:“今日访客实在是多,我无暇喝药。”
一旁的梁凉欲言又止。
“什么?”妙妙叉腰,活像个护犊子的母鸡,浑身的毛都要炸开了,“从早晨到现在,你都没喝?你病着,他们还不放过你?”
男人“嗯”了一声。
“太过分了,这帮人根本不是真正关心你,只是想在你面前露个脸,真虚伪!”
妙妙撸起袖子就往外走,路过御剑时还瞪他,“我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御剑上赶着应了,不知为何,他被说了反而高兴,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可算落了地。
小丫头走到院中,直接把人往外轰:“各位不好意思了,我家夫君今日实在疲惫,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都回去吧,今天陆闻深不见客!”
“啊这……”各位官家亲眷哪里想到还有直接赶人的,可着长安城也没有过呀,“我们来都来了,就让我们看一眼呗……”
病人有什么好看?妙妙也不客气:“御剑,送客!”
“好嘞!”
有苏妙妙撑腰,御剑觉得腰板硬了不少,可还是有厚脸皮要留下来,想跟陆闻深搭几句话的。
妙妙拿过纸笔,在院中铺开:“你真想见陆闻深是吧?行,还有哪位想进去的,把名字留下,我好做个记录。想必各位是真心敬仰我夫君包青天的名声,那等他病好了,就把名单上的各位挨个查一查,到时你们不仅可以和他说话,搞不好还能被他带兵抄家呢。”
这些人妙妙再了解不过了,没几个是清廉的,一查准出问题。
果然听完这话,人顿时四散,不到片刻就走光了。
“夫人也是为寺卿着想,我们下次再来,哈哈,哈哈……”
“我还有点公务要处理,先告辞。”
“陆大人病着,我们就不去打扰他了……”
院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一位老人,身形佝偻清瘦,提着不起眼的纸盒子,远远地站在角落里,也打算走。
妙妙上前扶住了他:“裴大人,您也来了?”
老人呵呵笑道:“是啊,听说恪之病了,我便来看看。家里没什么好的补品,唯有一株人参,是我外甥从塞北带回来的,也不知有没有用……”
“有用有用,我来拿吧。”妙妙接过小盒子,“您要不要进去看看他?”
这位老人名叫裴俭之,曾是陆闻深的老师,也是陆闻深十分敬重的人。
妙妙知道他为官清贫,是个正直的好官,去年他儿子犯浑闹事,被关进了牢狱,其实只要他找陆闻深说一句话,便能放人,可他坚决不肯动用这层关系,还把想去找陆闻深的家人训斥了一顿。
他的身子有些微微抖动,想必是站久了,妙妙赶紧道:“御剑,快给裴大人拿把椅子来!”
裴俭之道:“不用了,让恪之好好养病吧,老朽只是来送人参的。”
妙妙不好意思道:“刚才的话,不是对您说的,我不知道您也在……您什么时候想见他都成的!”
“都说恪之娶了个庸脂俗粉,”裴俭之摸摸胡子,他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很清亮,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穿,“依老朽看,小夫人却是不可多得的贤妻,且非常聪慧。如此,便也放心了……”
老人笑着离开了,妙妙挠挠头,踱步回到屋里,看见梁凉紧抿着嘴,不肯说话。
妙妙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她一屁股坐到陆闻深身边,熟练地端起碗,拿起勺子喂他。
“那些人啊,都不是真心来探望你的,真为你好,就不该打扰你休息!对了,你的老师裴大人给你带了一株人参,我晚点熬给你呀。”
陆闻深眼底划过一丝暖色:“等我病好后就去拜会恩师。”
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男人的眼神立刻略带嫌弃,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妙妙放低了声音,对他挤挤眼:“我知道你不喜欢梁凉,你配合我一下,我保证帮你赶走她。”
这人鬼主意真是多!陆闻深无奈地任由妙妙喂药,他沉默地喝着,纤长的睫毛下,黑眸安静地如同湖水。
她不禁赞叹了一声:“夫君君,你可真好看。”
陆闻深极快地扫了她一眼:“闭嘴。”
他怀疑她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夸男子!又是害羞又是好看的,这些根本不是形容男人的!
“好看还不让人说了?你长这么大,没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美吗?”
周围人自然是不敢同他说的,她们只会用倾慕的眼神看着他,小心翼翼用蹩脚的借口接近他,他只要一皱眉,她们便立刻道歉,丝毫不敢惹他生气。
她以为谁都像她似的,一点都不知羞?
“……”陆闻深四下摸索,妙妙赶紧道:“夫君君,你找什么呀,我帮你呀。”
“我找针线。”
“你又不会绣花,找针线做什么?”
“把你的嘴缝起来。”
“……”
妙妙一愣,旋即大笑:“陆闻深,你可真有趣!”
世人皆道陆寺卿高冷似仙,不苟言笑,只有她知道陆闻深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他生气嘴硬的时候,可太招她喜欢了!
小丫头今天穿的还是大红大绿,像朵艳俗的花,她一高兴起来,就像花开了似的,可以吸引很多蜜蜂。
梁凉心里难受极了,她这么大个人在这里坐着,他俩却当没看见,视她如空气!
她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等委屈,梁凉愤恨地盯着床上的小丫头,凭什么?论样貌、身材、家世、才学,苏锦绣都比她差远了,而且陆闻深不是不喜欢苏锦绣吗?
现在怎么看着如此亲昵,倒真像是夫妻一般?
而且这人穿的是什么?红不红绿不绿的,陆闻深那么高雅的君子,绝对不会喜欢这么艳俗的女人!
可榻上的两人还是一个喂着,一个喝着,虽然男人的神情里没有很喜欢,可竟也没有厌恶。
喂完药,妙妙跳下床榻,走到梁凉面前。
许久不见,梁美人更比之前温柔雅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梁小姐,我夫君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梁凉气道:“苏锦绣,你凭什么!一定是你说了我的坏话,恪之哥哥才不喜欢我了。”
妙妙掏掏耳朵:“我可没那本事,你有手有脚的,也可以去喂呀!”
说到这个更气了,她是不想吗,是不敢!刚才碰了一下药碗,陆闻深的眼神就要杀人了,真举起勺子,她毫不怀疑自己立刻会被请出府去。
梁凉气呼呼地走了,妙妙摸了一下陆闻深的额头,病好了不少。她道:“你好好睡觉哦,我晚点再来看你。”
陆闻深闭了眼,一副“你赶紧走吧我不想看见你”的样子。
阖上门,御剑拱手:“夫人,该熬下午的药了。”
妙妙道:“没事,我去吧,你守着他,别再放人进来了。”
本来人是挺多的,经夫人这么一闹,谁还敢来呀?御剑偷笑:“是,夫人。”
.
偌大的殿中,年轻男子坐在花榻之上,两条长腿随意搭着,冷淡懒散。
一旁的侍从道:“提督,三军都尉私藏兵马粮草已尘埃落定,根据律法是死罪,罪无可赦。”
迟湛垂眼,昏暗的灯光为他的眸覆上一层阴影。
“依属下看,不如把证据匿名丢给大理寺,让他们去忙就好了,您也可省点心。”
迟湛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飞快扫了他一眼。
“大理寺?”
“是,现如今大理寺重证据,走完过场,判定约是秋后了。”
“这么肥一块肉,怎么能给大理寺。”迟湛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砍了。”
侍从看出迟大提督今日心情不好,似乎是早晨从外头回来便一直脸色阴鸷。他知趣地退下,给下头的布置任务去了。
退下之前,看了一眼今日新到的凤榻。现如今全大渝除了迟湛,也只有王公贵族可以使用此花纹,足以见陛下倚重。
迟湛坐在凤榻之中,身穿束袖黑服,身上传来阵阵梅香,比背后的彩凤还要惊艳。
侍从吸了一口冷气,默默离开。
年轻男子望着窗外昏黄的天,脑子里今早和苏妙妙的对话横冲直撞。
“……妙妙,你不会不想动手了吧……”
“……怎么可能!我巴不得他早点死!可是……可是他昨日把凉州郡守贪污案定罪了,我在想,这件事是咱们查错了,中间会不会有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就算他大义灭亲,抓了凉州郡守,其他的事他也推脱不掉,你也说陆闻深此人老奸巨猾,妙妙,你可别被他蒙蔽了眼睛……”
迟湛神情有些复杂。
提到陆闻深的时候,小丫头非常羞恼,一副“有我没他”,怒发冲冠的样子。
她这幅样子以假乱真,足以骗过世上任何一个人,甚至她自己。
除了迟湛。
他对苏妙妙实在太过了解,毕竟在一起摸爬滚打多少年,相互之间一个眼神、一个语气,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就像是苏妙妙肚子里的蛔虫,有时候连她都没注意到的情绪,迟湛却可以轻易捕捉。
他不愿意承认,可的的确确竟在她对陆闻深的满口气话中,感受到了一丝……
不易察觉的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