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闷骚枉少年》兮游

36、第三十六回 故人探监

　　考虑到这次行动风险犹存，刘开抬起中指在桌案上敲了三敲，府中的账房便进了屋。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那药粉卖得如何？”

　　刘开口中的“药粉”便是前段时间叶冉在朝中允许他从西域商贩处进购的麻醉药。

　　“回老爷，销路甚好。所有药粉都将由我们转卖，起差价所得十分可观。”

　　闻言，刘开脸上的阴云散去不少。“嗯。建造宫殿进程又如何？”

　　“建造宫殿”同样是他当日在朝中提出的。由于那时的叶冉被泠琬操控了意识，批准了这事，因此这件劳民伤财的事情便成了昏庸君主的主意。而刘开，既得财，又得权，简直快到了心想事成的地步。

　　“工事已过半，从中集得的部分物资已安全运入本府。此事极为隐秘，对工事并无大碍。大爷大可放心。”

　　刘开点了点头，捋着胡子说道：“很好。若是有人反抗，就让监工抽他们几鞭，他们便会听话了。此类工程浩大的事情，万万不可乱了秩序。”

　　“是的，老爷。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陵城街头，繁华如初。乍一听，吆喝者仍旧吆喝，唱戏者仍旧唱戏。偶尔路过一辆飞驰的马车，留下的，也不过是一路飞扬的尘土。然而当你摒弃肉眼所见的，这一切便不再相同。

　　或许这座城，正是一个巨大的沸炉。在这滚烫的炉水中，沉浮的是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百姓们。他们煎熬着，挣扎着，为了这个他们所热爱的国家。

　　奢华的宫殿正在建起，而搭建在这土地上的并非是一座建筑，而是紫云国百姓的血与汗。工地上，衣装褴褛的人们被绳子绑在一起，手中拿着砖瓦等建筑材料。所有人必须“哼哧哼哧”地喊着口号，才能艰难地迈出步子。其中一位老人因疲惫不堪稍稍慢了一个步子，下一秒，便已被绊倒，狼狈地被其他人拖行着前进。

　　苏琴路过工地，不禁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悲惨的景象，她心中不觉衍生出丝丝缕缕的同情。然而过了一会儿，她转过了身，直走向陵城监狱。

　　监狱大门站着一个守卫。他见到苏琴，便拦住了她：“你是什么人？这里面哪是你可以随便进去的？”

　　仿佛早已做好了对策一般，她即刻掏出了一锭银子，悄悄地塞进了那守卫的衣袖中。

　　那守卫见了银子立马变了脸色，对苏琴低声说道：“快进去，快进去，看完人马上走。”

　　“嗯。”苏琴向四处张望了一眼，即刻走进幽暗的通道。

　　几日前，陵城监狱是一个死寂绝望的处所。几日后，这所监狱的内部俨然已经沉了冷笑话俱乐部。据说，掀起这股冷潮的，是一个新来的囚犯。

　　“话说小明同学，对，还是那个小明。啥？老说他没意思？不要搞错了，以前讲的是少年明哥，现在讲的是中年明叔，以后还要讲老年明爷。啥？你们说改成‘强哥’、‘强叔’、‘强爷’听起来拉风？呃……先听我说啦！话说小明有一日带着苹果、香蕉、草莓一起出去……”

　　“不对啊，莫姑娘。苹果、香蕉、草莓咋可以走呢？”急性子的狱卒小哥高飞打断了莫音。这位抱着“无聊找乐子”心态而来的仁兄带了一帮狱卒兄弟摆开小凳，全体上座。起先附近的狱友们见到这阵势还有些惶恐。不过此刻那帮狱卒已经嗑起瓜子听笑话了，倒也不反对莫音每日一次的笑话会。

　　“你童真一点好不好？想象一下不行么？”莫音不悦道。

　　“二愣子，你说你这么较真干啥，不就是个笑话而已吗？”旁边的狱卒说了他几句，回头便又对莫音说道：“莫姑娘，你继续说吧。”

　　“咳咳，”说之前莫音警告地看了高飞一眼，继而又恢复笑容，“走到第一个路口时，草莓被压死了，小明笑着说：‘哈哈，草莓浆。’……”

　　顿时，狱中安静得可怕。如果非要用什么话来形容这场面，那就是秋风扫落叶——冷啊。

　　“这有啥好笑的？”说他愣，他真愣。高飞愣是没看出莫音的脸色，想到啥就说了啥。

　　所谓的笑话讲到这里，隔壁牢房的白无痕终于安下心来闭目养神。

　　“急个啥，还没讲完。话说他们走到第二个路口时，苹果被压死了。小明笑着说：‘哈哈，苹果浆。’……”

　　“还不是一样。”高飞吐掉两片瓜子壳。

　　要心无杂念，要心无杂念。白无痕缓缓抬手，同时深呼吸。

　　“来到第三个路口，小明被压死了，香蕉笑着说：‘哈哈，人渣！’”

　　高飞呆住了，白无痕岔气了，周围的狱友爆发了。

　　“哈哈哈哈哈……”

　　起初，这些整日待在牢房里的人们情绪十分压抑。他们以为一切在他们来到这里的那天起就完了。他们大多本是贵族，因此谁也不肯放低身段主动去与他人交流。谁知道，一个笑话，为他们心态的改变提供了契机，他们被欢笑所打动。笑，是人人都能懂的语言，穷者可以给予，富者不会吝惜。没有人会厌烦笑话，甚至他们自己也开始尝试着去讲笑话、开玩笑。眼看着这里的氛围逐日无声地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只是……白无痕果然是个异数！

　　“别讲了！”白无痕愤怒地站起身来，不顾形象地朝莫音吼去。

　　假如不让爱表现自己，爱便会呛死于自己的血液中。这句话，此刻的白无痕深有体会。或冷或热的笑话无不撞击着他内心深处沉重的门扉。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出身起大笑的次数。一次，因为弟弟；一次，因为莫音。那样糟糕的事情，他绝对不要重复了。

　　白无痕的一声怒喝令正在兴头上的莫音顿时感觉一盆冷水当面泼来，心中不禁暗想：“这家伙吃炸药了？前几天倒是挺安静的，怎么一说话就像要吃人？”

　　于是她回击：“你有病啊？”

　　白无痕低声而又快速答道：“你有药吗？”

　　莫音一听直蹬脚。她看了一眼过道，发现旁人都在窃笑——面子挂不住了。

　　“你有精神病啊？”

　　“你能治啊？”简单干脆的最终一击。

　　莫音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监狱里突然响起了零零落落的掌声，再过几秒，已如雷响。狱友的眼睛是雪亮的——莫音被华丽丽地KO了。

　　“什么世道啊，”莫音委屈巴巴地看着已经混熟的高飞，“高大哥，你倒是管管他啊。”

　　“这……”高飞忘了一眼白无痕，心存疑虑。

　　而白无痕对此抱以一句轻哼，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结果高飞当即站起来，抱起凳子，招呼着其他人走人：“哎哎哎，哥们儿几个该回去了，人家小情人闹别扭，咱这几个大老爷们儿就别多掺和了。”

　　也不知是谁到处宣扬，如今整个监狱的人都知道了莫音与白无痕是因为“私通”而入狱的事情。

　　“不许笑，都给老子严肃点。”高飞边对着偷笑的犯人嚷嚷道，边赶走了他的这伙兄弟。离开前，他有意无意地回头望了一眼通道，接着便又悠闲地甩着一串钥匙离开了。

　　待他走远了，莫音的周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这时，通道的暗处突然走出了一个人。

　　“他们，倒还真是好人啊。”苏琴轻轻地走到正对莫音的过道中间。

　　“咦？苏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不好好待在皇宫里，到这种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来干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我寂寞没人讲话是不是？其实啊，这里每天都很有趣啦，虽然饭菜少了一点。咳，总之啊，我最近发现我越来越盼望明天的到来了……”

　　苏琴没有理会莫音自顾自讲的话语，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莫音，叶冉的状况不太好……他，已经看不见了。”

　　“你说什么！？”莫音怔住。

　　听到他的名字，她这才忽然记起，自她搬去三秋宫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叶冉了。

　　这时，白无痕挑动了一下眉梢。

　　“到底发生了什么？政事真的如此繁多吗？真的没得治了吗？”她把手伸出栅栏，握住苏琴的肩膀，焦急地发问。

　　一连串的问题令苏琴也无可奈何。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寻出个办法……”

　　“救她？”白无痕突然开口说话了，“那么，寻出否？”如果需要逃，他早就可以逃走了。

　　“没……没有……”苏琴仿佛受到了不小的挫折，有些自责地回答道。不过下一秒，她又不甘示弱地放大了声音说道：“但是，这一次，我不想再躲在任何人的庇佑之下了。丢掉性命也好，我不想再做胆小鬼了。”是啊，既然萧易风不在了，是死是活她都不愿去想了。

　　“啧，闷骚你插什么嘴，你看看人家都快被你弄哭了，”莫音说完白无痕，又对苏琴安慰道，“小琴，你有这份心就好啦，这已经证明你比原来成长多了嘛。不过，我们这边你就别管啦，如果可能的话你还是去叶冉那边吧，我挺担心他的。”莫音也已经想到，以白无痕的身手，不可能白白被困在这里，他不采取任何行动，想必是有他的计划。同时，她的直觉告诉她，白无痕不会害她。因此，苏琴是不必绞尽脑汁来救她的。

　　“我不要。”苏琴倔强地撇过头去。

　　“别这样。你也看到了，我并不是出于危险之中。相比之下，我真的不希望叶冉再有什么意外。你我都明白，失去一个熟悉的朋友是怎样的感觉……”是的，她们都明白，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

　　也许是想起了萧易风，苏琴半天没有回应。当莫音再次伸出手去触碰她时，她却用袖子拭着脸颊，飞跑了出去。

　　看着苏琴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过道中，莫音不禁轻叹。

　　曾说愁，笑说愁，而今星沉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