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闷骚枉少年》兮游

35、第三十五回 动乱前奏

　　放下弓子，翻了酒杯；独望明月，日月流年。

　　携带着隐约苦涩的二胡声绕过云烟，轻叹一声，便随风湮灭。

　　月光投射在他日渐黯淡的眼眸上。轻轻地，洗净了脸庞；狠狠地，洗尽了灵魂。

　　他第一次发觉，酒，是如此迷人的东西。那种感觉，就像是她嫣然的一笑，总让人分不清是天地酩酊大醉，还是自己神魂颠倒。然而事到如今，他已后悔把她拉进了这个迷局，后悔自己任人摆布，后悔那一日没有说出那一句话。

　　对她的感情……

　　“何止酒一杯……”他低喃着，有意摊开了双手，任二胡从身上滑落。

　　突如其来的撞击声惊动了池中的鱼儿，“哗”地跃出水面，弄皱了池中的明月。

　　“哎呀呀，您倒是还未睡呢，陛下？”是泠琬的声音。

　　柳轩然抿嘴苦笑。

　　“呵呵，您倒是丝毫不感到惊讶呢。”她只是站在敞开的窗旁，没有想再走近一些的意思。

　　今日泠琬身着黑色长袍，她的下半张脸被一块黑纱掩盖，只露出了一双迷离的眼睛。夜色作祟，她是鲜血浇灌出的蔷薇，是心魔一手造就的杰作。

　　“朕，不过是早些听到了你的脚步声罢了，”柳轩然扶着座椅起身，“国师夜半来访，有何见教？”他微怒地说着，尽管他的话语已经失了了底气。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濒临崩溃似的。

　　“您果然失明了呢，我可怜的陛下。”

　　身体一个轻微的颤动，一砖一瓦构筑的新世界轰然倒塌。这些日子来他一直都想否认的事实，竟被那个女人不痛不痒地说出了口。

　　泠琬看见他仿佛受了重挫的样子，满意地继续说道：“想来也是，您失了明，听力自然会更好些了。被您听见臣的脚步声，臣也不算太失败，是吧？”

　　“是巫医告诉你的。”柳轩然的语气十分确定。

　　“您也真是的，居然当着全朝大臣晕了过去。亏臣费尽心思把您推上宝座，您这么做，真是太丢臣的脸了！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就把您迷成这样，”说到这里，她故作神秘地停了停，继续说道，“您也看见了，那丫头和霜国琴师在牢里乐呵着呢，‘私通’的罪名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呢……”

　　柳轩然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他本就尊重莫音的选择，况且现在他的身体状况日渐不佳——他，早已经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泠琬见他没有回应，极不甘心，于是又尝试着激怒他：“差点忘了告诉您，您现在这副身子，倒不是你娘的功劳，要谢，还是得谢谢卑臣呢。婴孩时的您中了我的拘魂术，因此眼睛颜色与众不同。如今该术已在您身上多次使用，躯体承受不了而被反噬也是不可避免的哦。”

　　这时，柳轩然却又松开了拳头。生与死的问题，他在这段日子里已经想通了。即便是泠琬此刻出手夺取他的性命，他也能坦然接受了。因为他已经明白那是一个不容否定的事实——上一辈的恩怨多多少少需要下一辈来承担。

　　锦衣玉食，终究是一场繁华梦。江山覆了也罢，这本不是他的天下。

　　“为什么不生气？真没意思，”泠琬扫兴至极，抬手拨了拨指甲，眼中顿时又焕发出诡异的光彩，“对了！求我，求我把那丫头从牢里释放出来呀！小皇帝，你求我，我就能做到哦。”

　　“不，”柳轩然思量片刻后说道，“朕以为，国师你从来不轻易为他人办事。求你，不是件难事；但你若与丞对着干，恐怕会损失许多利益吧？”

　　“刘开？他也就那两下子，对本国师构不成威胁。不过您前半句话说对了，要想让我把她放出来，除了求我，的确还有一个条件。”

　　“呵，果然如此。请继续。”

　　泠琬目光一敛，放低了声音说道：“处死文妃。”

　　处死文妃，那个男人就会比自己更痛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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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紫云国圣明教各地分教收到了一封密信。

　　“来吧，九天的紫云，愿你化作风暴，驱散那被欲望侵蚀的灵魂。

　　光辉的太阳已经奄奄一息，乌云翻滚，天地大怒，长生不老的妄想将会被闪电击碎。

　　二十多年，你们被谎言蒙蔽，抛弃良知，如今究竟得到了什么？

　　是光宗耀祖、延年益寿，还是妻离子散、不得安生？

　　回家吧，迷茫的人们！

　　祥云作证，你们所做的一切将会得到宽恕。”

　　“这，这是副教主的笔迹……”

　　“是啊，当年还是他领着大伙进的教呢……怎么会这样，难道说我们被骗了？”

　　“嘁，我早就开始不满了。我们大伙为什么非要听命于那个女人？”

　　“什么长身不老，骗鬼去吧！老子不干了！”

　　“兄弟们，咱都快离开这里吧。别在这里虚度人生了！”

　　一时间，教徒们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其实他们并不是完全失去了良知，只是二十年来从未有人站出来果断地打碎他们的幻想，致使他们心存侥幸，祈祷着有一天能够习得长生不老之术。

　　现在，一些人已经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归家，而另一些人则愤怒不已，提出要为国除害，联合杀掉泠琬。于是那伙莽撞的教徒们连夜赶往了陵城总教。

　　次日，圣明教总教厅内挤满教徒。

　　“人呢，出来啊！”

　　“副教主，你是不敢出来见咱们乡亲了是吧？”

　　大厅内人声嘈杂。

　　这伙人正要拥入内室，屏风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及时制止了他们的行为。

　　“若是泠教主在此，你们可敢造次？”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内室门出现了一个人。众人定睛一看，松了一口气。那人正是副教主张全，那日被泠琬泼了一身茶水的教徒。

　　“宁王，您可真爱开玩笑，”他走到正厅，首先躬身对着屏风说了一句，接着才转过身来面朝大伙，说道，“你们来做什么，该回去的都回去。以前的事就当我张全对不住大伙，回头我张全登门给你们补偿。”

　　“就这么回去了，我们不甘心！就算回去了，泠琬为害一方，我们老百姓心里也不得安宁。”

　　“你们啊……这真是……”张全用余光瞥了一眼屏风，不敢发作。

　　“泠琬并非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以你们现在的力量去对抗她，绝对是凶多吉少。只要你们乖乖回去，本王自然会为你们讨回一个公道。”柳煜然泰然自若地坐在屏风后。从他的口中，人们听到的是温和却又不容抗拒的话语。

　　“是，对对对，宁王说的甚是有理。你们还杵着做什么，快回去，快回去。”张全挥挥手，做赶人的动作。

　　就在他开始对泠琬不满的那一日，他刚出国师府，就遇到了一批自称是宁王派来的人，说是请张全到府上做客。那一刻，张全的第一个念头是，好运来了。他知道泠琬在朝廷上得罪了不少人，如此想来，她和宁王定也是结下了怨子。于是他来到宁王府，得知宁王的意图，心中甚是欢喜。他早听说宁王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若从此为他办事，今后定是官运亨通。之后，他便把邪教之事详尽地告诉了宁王，并献计解散邪教，瓦解泠琬的势力。

　　众人离开后，柳煜然这才缓缓地起了身。

　　“好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是。”

　　言毕，柳煜然匆匆走出总教厅。走到门口，他轻轻一个拂袖，大门便“嘭”地一声关上了。

　　与此同时，丞相府。

　　“老爹！”

　　一声怒喝惊扰了书房中正在思考算计的刘丞相。

　　“胡闹什么，你这孩子！”刘开横眉怒目。

　　刘惜樱急忙推门进来，毫无顾忌地说道：“女儿我怎么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变成那家伙的准老婆了？”

　　“什么‘那家伙’！宁王，那是未来的皇帝，而你，是未来的皇后。你到底明不明白爹的苦心啊？”

　　“不太明白……”

　　刘开似乎要火冒三丈的样子。

　　“……啊，但是！但是，我会努力去明白的，爹。”刘开发起火来，刘惜樱还是畏惧三分的。

　　刘开这才舒缓下语气：“好了，既然你都明白了，就回房去，好好去学学琴棋书画。”

　　“啊？”刘惜樱打小最碰不得琴棋书画，与其说是没天分，倒不如说是没兴趣。她刚想抗议，抬眼看到了浑身散发着怒气的刘开，只得没了声。

　　她不情愿地走到门口，迈出一脚，又收了回来。

　　“爹，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说。”

　　“那个，宁王啊，他会不会踢蹴鞠？”

　　“你，你这倒霉孩子！”刘开简直有一种想把鞋扔过去的冲动了，“我看你绝对没有想去弄明白爹的苦心。”

　　“那个，我回房了啊爹，您息怒啊。”她便说着，便朝后门跑去。

　　刘开气呼呼起身去关房门，回过身再次开始思考对付泠琬的计划。

　　宁王的情报究竟准确与否？泠琬，真的会落入那个圈套吗？

　　不管他是否相信，一切，试了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