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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吻 ...

  •   那日灯会,尽管我多么有意无意的去追寻,等待我的结局却终究还是虚无。

      神明没有庇护我,一如这十年来一样,我还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

      那写有谜题的纸灯笼被挂在我的书房,原本母亲还有所异议,但她见我坚持,便没有再说。

      而不知怎么,也许是有了盼头——我虽不愿承认,但心底的确在期盼下次灯会在与他相会,哪怕是再见一面。

      正因为此,我的身体竟渐渐有了回转之态,我母亲惊喜异常,竟就此以为是放我出去活动的功劳,于是我便被迫参加各贵女公卿的宴会。

      说实话,我可以推脱,但我却无法否认,我心底的确有所私心,我期待能在某场宴会上见到那个人的身影,可惜,没有。

      不但没有见到他,我的身体,还因为燃起希望之后的失望,加上几日的强打精神——参加宴会与我而言最费精神,而骤坏,没过几日,我就生了一场大病,就此缠绵病榻一整个月。

      期间,我吐出了生平第一大口血。

      往日我即便咳血,也并不多,这是我第一次吐血,吓坏了一大群人,而后是不再吐血,但每日洗漱时,我漱口吐出的也尽是血水。

      我意识到我的确时日无多了。

      于是我愈发迫切地期望下一次灯会的到来。

      我在与时间赛跑,我知道,我这样贸然的为我自己燃起希望的代价,会是更加速的衰亡。

      也许我一开始本不是那么想见他,但随着时间流逝,随着愈发求而不得,随着一次次参加宴会后失望,我想再见他一面的欲*望开始变得强烈的过分。

      这种渴望甚至开始灼烧我的灵魂。

      时常,时常,那被他触碰过的手背,传来灼烧一般的疼痛。

      直到又一次灯会。

      那已经入夏,漫天星子远比春日来得更亮,伴着蝉鸣,伴着夏日还未算认真的闷热,我提着那盏经过一季的白色灯笼行在人流之中。

      母亲想必是意识到了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只叮嘱我,夜晚即便是平安京也要小心魑魅魍魉,最近天下不太平,似有大妖作祟,即便是源氏家,也有贵女失踪,一个时辰之后一定要回来。

      按道理,这样危险的时间,我本不该出门。

      但她对我总是愧疚。

      我对她亦然。

      行在人流之中,我却不那么急切的追寻了,我害怕失望,也知道假若我焦急,心火将会把我所剩无几的寿命和灵魂燃烧殆尽。

      那太傻了。

      于是我只气定神闲的漫步,等待那也许既定的命运走向我,或者我走向它。

      “我想要喝杯热茶,你看看,哪里能买盏能喝的,连杯子一起买下带给我吧。”

      没走多久,我便感觉喉咙口发痒,我现在的身体比起春日大不如前,早不能强撑,只能回身冲侍女提出这无礼的祈求。

      在她去往别处时,我随意走到路边某棵树下,已是夏日,树冠如荫,近了,蝉鸣声亦愈大,吵得我有些心烦,然而唯有此处不必受人拥挤。

      我已经是走几步路就要歇一歇的身体了。

      我抬眸,想看夜空,却只能看见树枝与叶。

      “今夜夜色很美,在树干下,恐怕看不见星辰。”

      我回眸,看见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提着白色的纸灯笼走近,他穿着一身黑,更显得他身材高挑,他仍与我一样,带着那副狐狸面具,黑色的发被他扎在脑后,如今随着他的步子微微晃动。

      “是你。”我说。

      话出口时,我才意识到我的声音因为渴而带上一些哑意。

      但我并不太在乎这点,我知道他也不会在乎的。

      在见到他之前,我一直在想,是否这个人只是我用回忆堆叠出的虚影,被时间打磨成的玉人,他本人大抵,也许,远不如我春日记忆里那般美好,然而我见到他的时候,才知道有些人,再怎么美化也并非虚影的。

      我垂眸,敛去神色看向他手中的白色纸灯笼,他察觉到我的目光,顺从地转了转手腕,将有字的那一面对准我。

      我意识到那上面的谜题和我手中的灯笼一样。

      我心间一颤。

      “那天走后,我还是没忍住,去找小贩再写了一份。”

      他说,这次我确定了,他的确是窘迫的。

      然而我却因为他的窘迫而感到开心。

      因为我意识到,这大抵是他的托词,在我忍不住去找他的那天,他也忍不住回来找我了。

      只是命运让我们错过了罢了。

      也对,因为命运从来没有赐予过我姻缘。

      想到这,我往前迈了几步,从树冠的影子下走出,此时,我可以看见满天星斗,然而我却不抬眸,我只将视线凝于他。

      他相貌英俊,衣着不凡,至少衣料就彰显他绝非平民。

      我虽然不知道他长相如何,但那双眼睛,那双现在正注视着我的黑眸,我不会认错,它是凛冽的,里面的温柔是和它如此不相称,然而它又的的确确是温柔的。

      我不懂,为什么我在那么多宴会上未曾见过他一面。

      我也不想问。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逛灯会。”我说。

      我看见那双黑色的眼睛猛地缩了一下。

      “为什么?”他顿了顿,那双眼睛里的温柔不再温柔,不知是否是我的心理作用,我竟觉得他有点咬牙切齿,“是你要,结亲了吗?”

      他背后是人潮汹涌的长街,他背着光,眼神和表情显得晦暗不明,我注视着他,只觉得被他碰过的手背又开始发烫。

      “因为我要死了。”我笑了一下,虽然是笑,但大抵是并不好看的,“我本来不能出来的,只是我很想再见你一面。”

      说完,我便想走,我想,我不能再在这里多留了。

      我的心中有些恐慌。

      好像又回到了七岁那年,坠入冰湖之日。

      然而,又一次,他拽住了我的大袖。

      我垂眸,看见这一次他是用一只手,将我衣袖的一角捏的发皱。

      我抬眸,看见他紧抿的唇角,以及那双也许不亚于我,不亚于星辰的黑色眼瞳。

      “那,你不想看我吗?”

      他的声音在此时竟有些缥缈,如同夏日凉薄的风,毫不留情的擦过我的耳侧,转瞬消散在燥热的空气与蝉鸣中。

      而后,他抬手,拉下了面上的狐狸面具。

      满天星斗洒下光辉,我背后是万千灯火嘈杂人声,在这无数光芒映衬中,我看见他的脸。

      我确定我从未见过他。

      京都里也不该有他。

      因为倘若有这样的人在,平安京不可能不流传他的美貌,必定要有无数贵女为此倾倒。

      我虽对他的容貌早有猜测,却不曾仔细思索,当这张脸如此直观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竟有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我退后一步,然而他却没有松开扯住我衣袖的手,反倒随着我向前一步。

      我退,他进。

      是多么无礼。

      我该呵斥他,从一开始他拽住我的衣袖,从他并非出身名门却冒然向我搭话。

      然而我没有。

      我鬼迷了心窍,我被爱意或者说青春的冲动冲昏了头脑,像是那些足以被人唾弃的,不知羞耻的女子们,做出了合该让我羞愧一生的举动。

      我抬手,想摘下我的面罩。

      然而他却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滚烫,我的手腕冰凉,不同于上次的偶然触碰,这次,他显然势在必得,他的掌心像是有火,握住我手腕时,带来一串火苗,灼烧到我,迫使我收回手。

      然而我没有。

      因为他迈进一步,逼近我。

      白色的,写有谜题的灯笼接连落到草坪上。

      它们已经不再必要。

      我的手指停留在我狐狸面具的边缘,还未掀开,他的阴影便压下,我抬眸,对上那双凛冽的,不见底的黑眸,他捏着我衣袖的手不知何时捏住了我垂于身侧的另一只手,又带来一阵滚烫。

      他比我高出很多,以至于他如今要弯下腰。

      如他的体温一般,他的呼吸也是炽热的,带着一些酒气,但并不熏人,并非是那种酩酊大醉醉汉的酒臭,而是很淡的,很淡的,近乎酒香的味道。

      我不通酒,无法辨认这究竟是那种酒,但即便我精通,想必也无法在此时辨别。

      因为他低垂下头,在这一片蝉鸣中,在满天星斗之下,在喧闹人群的不远处,垂首吻住了我的唇。

      我感觉他的发垂下,擦过我的脸。

      他近在咫尺。

      也许我该挥手给他一掌,斥责他是登徒子,然而我双手皆为他所擒,动弹不得,我又乃氏族之女,引来人群恐只能叫我蒙羞。

      我想,我争辩,我寻找借口,却无法骗过我自己。

      我心跳如擂鼓。

      这世上怎会有第二眼就爱上的恋侣?荒唐,放浪,可笑。

      然而我,就是这可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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