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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   ——迷惑人心的幻象洞悉了他的脆弱,而他对他伸出了手,站在他的身前。
      住宿的费用按天数算,伊尔只是躺了一下,旅店的老板娘坚持不收费用。
      “这位金发小兄弟也没住多久,被子什么的也是休你房间没来得及换的,用不着收钱。现在这个时候,在外面旅行也不容易。”老板娘一边爽快地说一边看向跟在休身后的伊尔,金色的及腰长发,湛蓝的双眼,中性的五官。如果不是休说他是男的,她还真要以为这是个小姑娘。
      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但是很快就消失无踪,所以他什么也没说的独自离去。
      在他离开后,伊尔向老板娘买了些果腹的食物,然后在村子里买了件御寒的大衣和旅行的杂物,最后问了一下大致的方向,也准备离开可可里村。
      ——这里依然在边境线上,他需要尽快远离菲尤帝欧王国,越远越好。
      至于那个名叫休的少年,救命之恩也许难忘,不过既然人家都不在意,他也不需要多有牵挂。
      伊尔没想到的是,按着旅店老板娘的指点走出村子的时候,自己又看见了那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奇异少年。
      ——那个奇怪的家伙站在村口往四周望了望,然后抬腿就往前走。
      伊尔本来是不想出声的,不过这个人好歹救了他,他总不能看着对方因为救了自己结果走错了方向。
      所以他只能叫住那个少年:“休。”
      黑发少年回头,依然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在阳光和雪地的映衬下,伊尔发现那是一张相当端正英俊的脸——但是脸上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让对方看起来像是被赋予了活动能力的玩偶,完全看不到生命的色彩。
      那种感觉让伊尔觉得说不出的熟悉,就像是其实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认识了很久很久……
      “你走错方向了。”伊尔抛弃莫名奇妙冒出来的熟悉感觉,装作冷淡的样子说着。
      休眯了眯眼,似乎也在打量着伊尔。
      他看了好一会才开口:“……方向?”
      “你要走的应该是那个方向。”伊尔指了指他来的方向,“你从那边送我过来的。”
      他来的方向是菲尤帝欧王国,是东边,这很明显是村子的西头,是远离菲尤帝欧王国的方向。
      “哦……”休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朝伊尔所指的相反方向走去。他本来就是无目的的旅行,所谓方向什么根本不重要。
      好意被彻底忽略的伊尔抿起唇,沉着脸跟在休的身后。
      ——这家伙的脑子绝对是哪里有问题!
      ※ ※ ※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路边经过的人看着这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很轻易地就把他们归为同行者——
      都穿着防寒的厚重大衣,都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黑发少年看起来比较像是神游天外,腰间带着剑的金发少年则是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就这么前前后后地走了一段路,二人的右手边出现一片森林,即使被白雪覆盖,依然能看得出盎然绿意。伊尔从腰间的皮革布包里拿出地图看了看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又看了看一直沿着大路向前的少年。
      如果通过那条森林,他也许能在天黑之前赶到最近的下一个小村子。在这种大雪天气里,露宿野外实在太不安全了。
      ——再次看了一眼在前面漫不经心走路的黑发少年,伊尔果断地拐进了森林。
      但是,刚刚来到此地,对这里十分不了解的伊尔并不知道,这附近的村民宁可在暴雪天气露宿野外,也绝不会踏进这片森林一步。
      ——这座没有名字的森林从第二世界就存在于此。
      ※ ※ ※
      人们并不清楚在他们这个世界之前,这片土地究竟还曾经有过几个世界。通过灾厄学者们从遗迹挖掘到的一部分信息,人们将最靠近自己的时间的世界算作第一世界——一些奇特的机械文明便是第一世界的产物,以此类推,再上一个世界被称为第二世界。这样即使再发现新的世界,也不用总是修改顺序,可以依次排列下去。
      目前已经被发现并确认顺序的,一共是七个世界。艾瑟雷迪特之塔的中心——万象的图书馆中保存了世界上唯一一份确认之后的手记,那是一位学者在第三个千年将所有的远古世界史资料调查整理,并结合自己发现的数个遗迹留下的残卷,分析整理出来的笔记。
      那份笔记上的内容作为最高机密,只有艾瑟雷迪特的中枢学者们,和每块土地的领导者才能在上任之时一窥其中奥秘。
      ——每一个世界都没有能延续到第八个千年,时间或长或短,都在第七个千年之后被毁灭。
      那位学者在笔记的最后写道——不论每个世界的千年之灾是什么,但是毫无疑问,第七个千年的“双月”之灾是它们的梦魇。那轮穆伊之月,就是被拉响的时代丧钟。我庆幸自己生于这个时代,不必面对世界毁灭的危机,也遗憾自己生于这个时代,无法见识那毁灭世界的危机。
      所以塔里的灾厄学者们才会对穆伊之月如此重视。
      第二世界与第一世界截然相反,它是魔法兴盛的世界,虽然坦里亚世界的魔法全部来自于法月——希拉之月,但是从第二世界留下的资料中,人们还是能够发现那个时代的魔法不管是运用上还是力量上都远远超过第一世界和这个世界。
      既然如此,这座森林当然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森林。
      ※ ※ ※
      并不需要特别的提醒,伊尔一踏入森林就感觉到了异常……越往森林里走,积雪越少。如果不是他昨天晚上刚刚经历了一场让他坠入死亡边缘的暴风雪,他几乎要以为现在是春天而不是冬天。
      而且森林里寂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就像是没有一个活物存在——对于一个有一定面积,气候温暖宜人的森林,至少也该有些小动物昆虫之类的生物……
      越往里走,光线就越难透进来,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大树,明明还是白天,森林里却越来越幽暗,与外面一片雪白的世界截然相反。周围的植物看上去越来越怪异,有些植物伊尔甚至没有在书本上看到过。
      他开始后悔什么准备都不做就走进这片森林。或许一直跟着那个名叫休的奇怪少年走会是一个好选择……他立刻摇头否定了这一点。
      从小的经历让伊尔不擅于接受和相信,对于他来说,绝对没有无故的好意——不,这个世界对他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好意——从他出生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归类为这个世界的敌人。
      但是这次被救,他却觉得那个叫做休的同龄男孩可以相信,没有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
      正是这种感觉,让他选择了这条与对方不一样的路——他绝对不可以信任任何人,也绝对不能接近别人,就算那个人值得信任也不行……
      光线越来越暗,伊尔觉得自己像是走在熟悉的走廊里,穿着单薄的衣衫,随着渐弱的光线一直走到那个令他畏惧的地方。
      ——永远冰冷漆黑的屋子,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没有一丝光线。偶尔有冰冷沉重的铁器摩擦声响起,也只是有人给他送饭而已。他极度渴望的光亮在一瞬间漏进来,然后立刻被掐断……
      每当他作出一点不合父王心意的事,那间黑屋子就是他接下来三天待的地方。那里是除了白塔外,他最熟悉的地方。没有人会为他求情,甚至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故意让他出丑难堪……
      除了他的母后……只有母后会疼惜他……
      伊尔觉得有些不对劲,脑子里像是有什么在搅动,让他觉得迷迷糊糊的……他的身后被烙下封魔咒法的地方渐渐变热变烫……
      ——封魔咒法,禁止他使用任何魔法,也将他自身对魔法的抵抗能力降低到负数的一种咒法,在他出生后不久就被烙印在他的背后。就像是罪人的烙印……
      “伊尔——”
      金发蓝眼的高贵女子出现在他面前,美丽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容,她朝他伸出双手:“伊尔——伊尔——我的孩子——过来——”
      “母后……?”少年愣住……脑中一片混乱——不可能的,他的母后已经……
      “我的孩子,过来啊——”女子继续微笑,双手摊开,蓝色的右眼轻轻眨了一下,“到母后这儿来——”
      少年惊讶地瞪大眼睛——那是母后和他约定的暗号。他的姐妹们常常用魔法的幻象欺骗他……所以母后就跟他约定了这个暗号,眨一眨右眼,表示是真的母亲。
      “母后——”少年跑上前……想要扑进女子的怀中,但是转瞬间面前的人又换了一个……
      同样是金发蓝眼,英武的面容上满是不屑和厌恶的神情:“伊尔凯拉斯•菲尤帝欧,你怎么会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竟然是这种不详的东西,我菲尤帝欧王家的血统竟然会出现你这种怪物!”
      “父……王……?”少年顿住脚步,脸色惨白。
      他颤抖着,不住的后退,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周围的植物纷纷有意识般地退开,让沉溺于幻想中的人不被惊扰。
      “不是的,我不是怪物……我不是!”
      “你这个不详的孩子——你这个魇月之子——你这个怪物!”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伊尔用力的摇头,“我不是怪物!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周围又出现了好几个声音——
      “看啊,皇家竟然在千年之末生出这种怪物……”
      “他刚刚满月,菲尤帝欧公国内就发生百年不遇的旱灾……”
      “不详之兆啊……陛下前不久才从灾厄之塔回来就遇到这种事……他的脸都白了……”
      “来人——给他加上封魔咒法——!”
      “小怪物,来啊,对付我们啊——”
      “从来没有过具有这种色彩的人类……从没见过,陛下夫妇都是金发蓝眼啊……不详……太不详了……”
      伊尔蹲下身子,双手堵住耳朵吼着:“我不是不详之子!我不是怪物!”
      他要活下来——他要去证明这一点!他根本不是怪物!
      “伊尔——”
      母后的声音!
      他猛的抬起头,看到的却是金红的火焰……还有火焰中的微笑身影。
      对了……母后已经死了……为了他……
      父王终于要杀掉他,而母后对他施展了魔法,并帮助他逃出那座高塔……
      但是母后自己却留在了火焰里……她代替他死去……
      “伊尔凯拉斯殿下——”温柔的女声,“伊尔凯拉斯殿下。”
      那是一个侍女,唯一一个不怕他的侍女,会像母后一样对他微笑。
      她也死了,被父王处死了,因为她庇护六岁的自己……为自己求情……
      自己真的是不详之人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身边的人总是死去呢?为什么他要被父王杀掉呢?
      伊尔抽出腰间的长剑,举到自己面前,雪亮的剑尖印着满是泪痕的脸,空茫的眼中印不出任何痕迹……
      一只手抓住了伊尔握剑的手,他用力的挣扎,但是对方的力气显然比伊尔的要大一些,锋利的宝剑在两人眼前晃动。
      “伊尔。”休皱眉,这家伙沉溺得太深了……
      他左手用足力气,让那柄剑掉在地上,用脚踩住。然后维持着抓着对方手腕的姿势,另一只手从伊尔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那些是幻象……别看。”
      左手连着对方手腕一起扣住了少年的腰,右手蒙着少年的眼睛,两只手一起使劲,将对方禁锢在怀里,减小他的挣扎。
      ※ ※ ※
      休在少年走进森林的时候就停下了步子。从来不曾注意任何人的他注意到了伊尔……雪地里的少年……如果是别的普通的人,他大概理也不会理吧……
      犹豫了一下,休转向了森林。
      他直觉地穿过各种植物,走向伊尔的方向,眼中看见的,却是一些死魂围着举剑想要自杀的少年……死魂是人死去以后的灵魂,那些灵魂因为种种原因被束缚着,无法离开人世,最后就变成了无意识的死魂。
      但是这里的死魂明显和普通的不一样,普通的死魂至少有人的轮廓形貌,但是这些死魂就像是一堆奇怪的东西混在了一起,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被融合了……休的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名词,然后他在自己的脑子里找到了一堆奇怪的知识。
      看样子这里是个死魂的饲养场,他感觉到森林周围有明显的魔法波动,而且看起来是个结界,为了阻止死魂离开森林……
      如果休受过正统的魔法教育,或是足够了解这个世界的魔法,就会明白——那些根本不是普通的魔法师能够知道的东西。
      那是已经失落的,仅能在古迹之中一窥端倪的,第二世界的魔力使用之法。在现在这个世界,真正有可能接触到这些知识的,只有艾瑟雷迪特之塔的灾厄学者。
      伊尔还在用力地扭动想要挣脱,可是休的力量超过一般人。
      连在休大衣上的帽子在争执中抖落,黑色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少年身前的某处,一瞬间,左眼虹膜上亮起奇异地金色标记。
      “滚开!”他低声地呵斥,依旧面无表情,但是瞳孔深处蕴藏着从来不曾出现的情绪——那是愤怒!
      对面的空气中突然像是水波纹路一样泛起涟漪,然后迅速的消失无踪。怀中同龄的少年慢慢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只是人似乎已经昏迷过去。
      休将少年轻轻放在地上,刚刚蒙住伊尔眼睛的时候他就发现少年的额头烫的厉害,果然这个人应该在旅馆里住一晚上再走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不远处的树一眼……这些植物都是死魂栖身的场所,久而久之,植物也产生了变异。
      刚刚他清楚地看见某棵树倒退了两步。
      提起伊尔落在地上的剑,随便找了棵树砍了些树枝架好。手中握着一截树枝——先是微弱的火星,接着树枝顶端窜出细小的火花,然后他将树枝丢入架好的枝条堆里,爆出艳丽的火光,映红了他毫无表情的脸。
      坦里亚大陆的任何一位魔法师看到他的施法过程都会惊讶。
      在坦里亚,天生具有魔法才能的人才能修习魔法,而魔法必须要使用“杖”和“言”。魔法师们通过“言”借用法月希拉的魔力、通过“杖”作为释放渠道来释放魔法。当然“杖”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杖,而是一些魔法器具,比如娜尔芬的项链。
      但是休在施法的时候从来不说一个字,也不曾用过“杖”,就好像他根本不需要这些就能得到魔力,违背了坦里亚大陆的规则。
      还有他眼中那个金色的符号——曾经出现在某个远古遗迹中……现在被记录在万象的图书馆中,目前依旧无人能破解它所代表的意义。
      ※ ※ ※
      休将披在外面的大衣脱下铺在火堆旁,把少年轻轻的放在上面,然后用手试着伊尔额上的温度——稍微有些烫手。
      他用手盖住他的额头,想要用魔法帮他退烧……但是半晌之后,休松开手,伊尔仍是热度未退——
      魔法失效了……休看了看掌心。自己的这个力量似乎不十分稳定,总是时灵时不灵的……虽然他不是很在乎,不过看样子目前只能让少年尽量的靠近火堆,希望他睡一觉之后就能好。
      ——既然能在雪堆里被埋了一夜并且活下来,那么应该不会被发烧这点小事打倒吧……休默默地想,不知道为什么对少年的体质很有信心。
      不过他就算没信心也没有任何办法来应付这种情况——虽然森林里面看不太出来,但是休能感觉到天已经黑了,现在走出去也到不了下一个村子,而且外面的气温比森林里要低的多……可能还没找到村子伊尔就会因为病情加重而死去。
      他看了看渐渐呼吸平静的伊尔,心里的某个角落希望这个少年能够挺过来。
      休用树枝拨拉着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一些。然后他看着火堆里飞溅出的星火,进行惯例性地发呆,让脑子里无意识地放空或是随便想些什么……不过这次他没能持续多久,而是很快被人从神游状态吵醒。
      跃动的火光映照着伊尔的脸,少年在睡梦中相当的不安分。他的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吟,眉间夹着深深的沟壑,双手不停的挥动,像是在否认,又像是在驱赶什么。
      “母后……母后……”
      “不要……父王……我不是怪物……”
      反复而痛苦的呓语声让休无法陷入自己的世界而忽视少年的存在——这一点也让他觉得很奇怪,至少以前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竟然会去关心一个人的生死和恶梦。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坐到伊尔身边,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反复拍打着少年的背——他曾经见过一位母亲就是这样安抚做了噩梦不肯乖乖睡觉的小孩子的。
      ——而且那位母亲似乎还哼了什么歌?
      休一边拍一边回忆——要从空空的脑袋里找出点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太容易,虽然有时候他的脑袋转的很快,但是大部分时候他的脑袋都是锈迹斑斑。
      不过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在他的安抚下,伊尔渐渐安静下来,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看着对方安稳的睡脸,休突然有种对方其实就应该这样的感觉。
      在伊尔安静下来之后,休让手继续安抚着高烧的病人,接着开始思考一些虽然不是显而易见,但已经露出些许蛛丝马迹的事实。
      从伊尔的呓语中可以知道他是某国的王子——虽然坦里亚大陆上有四个国家,但他既然是从菲尤帝欧那边过来的,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尤菲帝欧王国吧……
      ——这一点,如果知道他的姓氏就可以确定了……
      坦里亚大路上,只有皇族和贵族才能拥有姓氏,平民是没有姓氏的。皇族的姓氏大多都是国家的名字,贵族的姓氏则一般是由皇族赐予。
      也就是说,平民从得到姓氏和家族纹章的那一刻起,便晋升贵族之列。
      虽然休可以直接问伊尔,不过看对方的样子,大概不会愿意说……从他的呓语里就能充分明白这一点……
      ——他的名字或出身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休冷漠地想。救了这个家伙已经很不符合自己一贯的作风,他虽然不会刻意去杀戮,但对于别人的死活,却是毫不在意的……
      把那些问题抛到一边,休继续发呆——直到身旁不远处传来明显的脚步声。
      黑发少年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睡的正熟的伊尔,将他移到地上,拿着剑站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的魔法是不是能用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银色少女……
      银色的长发和双瞳在月色下泛着微光,同样银色的无袖长袍在昏暗的树影中闪闪发亮。她脸上的神情很古怪——柔和了稚嫩的天真和成熟的诱惑,银色的光影变幻,让她的神情像是悲悯,又似冷漠。
      “……你是谁?”休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发光体后,戒备地问。
      “我叫西维拉娜——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少女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微笑着回答,声音清脆空灵,就像是风铃碰撞的轻响。
      休不为所动地看着她,显然并不十分相信对方的话。这种时间段出现在这种地方,又是这么一个诡异的“人”,不管有没有恶意,都足以让任何人警惕。
      “真是可惜……”她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没有温度的银色眼眸看向休身后的少年,“你怎么不让他死掉呢?这样就能省下很多麻烦事了。”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改变,就好像她刚才说的不是一个人的死亡,只是一只蚂蚁的而已——或许在她看来,人类连蚂蚁都不如?
      西维拉娜那副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让休慎重地戒备起来——刚刚银色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毫无疑问是杀意——冲着那个正在发着烧的少年。
      见到休面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少女似乎是作出了一个无奈的神色:“你依然是这个样子……”
      休皱眉,他不认为自己跟这个少女熟悉到可以使用“依然”这个词。
      对于休展现出的疑问,西维拉娜没有正面给予解释,只是随意地岔开了话题——
      “既然是你的话,应该能够看到的吧——那轮紫色的月亮。”少女伸出一只手随意地指着天空,周围高大树木们立刻退开,让出那片夜空。
      ——天空中,一轮明月映照着整个苍穹。
      但是在休的眼中——银色的法月希拉旁边,同样大小的紫色之月在浓厚的夜色里发出淡淡的光芒,它藏匿在云层之后,隐没于夜色之间,他能感受到那轮月亮的不同,因为,他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天空中有两轮月亮。
      “除了希拉之月,你应该能看到那轮穆伊之月吧?”少女也凝望着天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怀念着什么——她低声自语着,“拥有那个力量那个眼睛的你……不可能看不到的。”
      休将视线从天空中拉回,给了对面的少女一个“那又怎么样”的表情。
      西维拉娜叹息:“既然拥有看穿一切的真实之魔眼,为什么还要救他呢?枉费我这么花心思的为这个孩子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
      “你是这片森林的主人?”休直接打断了少女的话,只是冷漠地问出自己想要问的问题。
      “我不是它的主人——这片森林的主人早就在地下烂成一堆骨头了……”少女的话语里流露出冷酷的味道,这让她多了一丝不属于人的感觉。
      西维拉娜微微眯起银色的眼睛:“玩弄死魂之人,被死魂活活吞噬已经是最轻松的下场。”然后她轻巧地笑了一笑,“而我只不过是利用了一下这片森林,想要让它成为这个孩子的坟场而已。”
      少女举起右手,轻轻地抓握了一下,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就好像伊尔的命运早已被握在她的手中。
      休的眉毛几乎不可觉察的动了一下,他看向那个“似乎”没有敌意的少女,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要保护他?为什么?你们不过是第一天认识……”见到休的动作,少女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不再是一开始出现时的平静漠然:“而且,如果我告诉你——那个少年对于你来说是个不祥之人,总有一天他会害死你。即使这样,你也要保护他?”
      休陷入了沉默,“仿佛”在思考什么。但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在意少女所说的话,只是他脸上万年不变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误解。
      不过少女看起来对他十分了解,她知道对方没有动摇。
      如果如此轻易就能让他动摇,少女大概也不需要出现在他面前。
      “明明看的见那不详的色彩,还想要保护他吗?”西维拉娜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
      她喃喃地小声说着后半句话,并没有让休听见的打算——“明明我们才应该是同伴,你却总是要庇护那个家伙……”
      休的眼睛看着伊尔的方向——的确,在自己的眼中,少年从来都是紫发紫眼——在别人眼中的金发蓝眼,大概是什么遮掩的魔法在起作用。
      但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雪地里的第一眼,他看到的是,光。
      那样的耀眼夺目,在瞬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没有起伏的情绪第一次有了波动,所以他救了这个人,两次。
      “你要杀他?”他漠然地问。
      “如果我能动手,我早就杀了他——在你遇到他之前。”少女明白休的选择,或者,她在出现的时候就知道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是她还是想在命运没有开始转动之前试着挽回……
      “……听我的话吧,不然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后悔?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休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动摇,如同沉寂的石像。对于感情元素很淡的他来说,伊尔能引起的情绪相当珍贵。
      少女轻盈地迈步来到休的面前,长发飞舞在夜空中,如同纤细的月光。她的足尖并没有碰到地面,每走一步都有银色的波澜在空中荡开,像是行走在水面。
      ——她比休还要矮一个头,只能贴近了仰头看着他,银色的眼睛看向那黑色的双瞳,像是要直视到对方的灵魂里,然后,那双眼中发出淡淡的光……
      少女的声音甜美而蛊惑:“杀了他吧,总有一天,他会威胁到你。”
      休觉得自己正在落入一个银色的世界,那里舒适,宁静,安详,什么都不用思考,什么都不用担心……他只要顺着那个声音行动,就能得到无上的幸福……
      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那句“杀了他”在耳边回响……
      但是在意识彻底陷落的那一瞬间,休左眼的虹膜上再次出现那个神秘的金色纹样——也许那就是少女口中所说的“真实之魔眼”。
      火堆上的金焰猛地窜高,火星四溅,还发出“噼啪”的炸响声。
      休猛然回到这个“真实”的世界,他眯起眼,不悦地看向面前的少女,毫不退缩地凝视着对方的双眼。
      “果然不行吗?”西维拉娜站直身子,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憾,也许她早就知道了是这个结果,“你真的应该接受忠告的……难道你想死吗?”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与他同行。”休避开了少女的话题。
      ——他只是觉得这个森林有些不对,才跟着他进来。如果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很确定自己不会去关注伊尔的死活。
      “可惜……虽然你现在这么想,不过以后未必会这么想。而且就算你一直这样认为,命运却不这么认为。不然,这个世界就一点都不有趣了……”少女轻轻地退后,树木们似乎是得到了命令,走上原来的位置,浓密的树冠遮住了夜空,银色的少女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的消失在树影中。
      ——我们还会再见的。
      那声音很快散落在风中。
      休看的很清楚,对方就像幻影一样散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除了那些蛊惑人心的言语。
      他觉得没有必要,所以并没有告诉那个少女——生命对于他来说,也许才是真正可有可无的东西。如果有一天,这个叫做伊尔的少年能够杀了他,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到此为止了”这种程度的感叹罢了……
      休走回火堆旁,看着地上的少年——紫发紫眼,被诅咒的少年。而且他的身上似乎有着奇妙的魔法波动,封锁了他魔力的同时,也让他对魔法完全没有抵抗力。
      休皱了皱眉,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为什么总是会不自觉地思考少年的事情呢?
      他发现自己找不出答案,勉强来说的话,就只能说,他对少年感到“熟悉”。
      ……明天把他送到下一个村子里,然后就继续自己的旅行。
      休平静地在火堆里添了些树枝,然后躺在地上,默默地等待夜晚的过去。
      所以他没有看见,背对着自己的少年睁开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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