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103、工作后也要考试

　　晚饭最后由彭伟买单请客，饭后马姝想去买点东西可我实在不想去，就让彭伟代劳陪她。我和周威回到厂里第一件事就是各自回工位上打开电脑上网，我不知道他忙打游戏还是看电影，我则又打开了即时聊天工具和网络空间页面。今天我的心情好了不少，也没有主动找谁聊天。果然，我不主动找人聊天，别人基本不会主动找我聊天。我正想关电脑回宿舍时，小夏走进来问：“王雪他们呢？”
　　“不知道啊，”我想了想说，“我进来时办公室里就没有其他人。”
　　“你们也需要加班吗？这么晚了还在办公室？”小夏招牌式的微笑真的好治愈。
　　“没有，就是出去吃饭回来看个邮件。”我不好意思说自己为了私事进来用电脑。
　　“真羡慕你们啊，哪像我们生产部随时都在加班。”小夏笑着摇摇头转身准备下楼回他的办公室。
　　我追上他的脚步说：“真的这么多订单这么忙？”
　　“还不是湾州那个项目的订单，王雪他们又没人在，要是出了问题全部都要被骂的狗血淋头啊…”我太佩服小夏了，他无论事有多少心有多烦，脸上总是能挂着微笑，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的。
　　“王腾估计是出去了，我帮你找王雪看看。”我说着掏出手机翻找王雪的手机号准备给她打电话。
　　“你不用打了，我给他们都打了全部没人接。”小夏突然叹了口气，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表示无能为力。
　　说话间同在生产部的小沈从车间里回来，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找到他们了吗？”见小夏的表情她已经猜出几分，全当我不在场把手里的生产计划摔到桌上：“这活没法干了！”
　　“你何必这样呢，”小夏劝道，“找不到人就按计划走就完了。”
　　“可是出了问题怎么办？于是我们一起背锅扣工资吗？这次我坚决不干！”小沈的脾气可真不小，虽然是我第一次见到。两相对比之下，我愈发觉得小夏人真不错，可惜他来自农村高中还没读完就出来打工，也是真的不容易。
　　负责生产的刘副厂长还没来得及换好衣服就从宿舍闻讯匆匆赶来，他的大嗓门一直在生产部的办公室里回响：“给他们一直打电话，打到接为止！”我一看这是人家生产部关起门要说的事，赶紧找个借口撤了。回到寝室我发现王雪在客厅里看电视十分诧异：“他们到处在找你们，你赶紧去生产部看看吧，感觉要翻天了。”
　　“什么事啊？我手机没电了，再说找我这种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烦死人了！”王雪很少发脾气，她也是一个平常笑意盈盈的美女，特别受老板娘和肖主管的喜欢，连姚主管也要让她三分。毕竟她是外贸部现在除姚主管以外，资历最老的员工。我知道她一向认真负责，经常主动到生产部去沟通，貌似她和刘副厂长不太对付。自从王腾和新来的前台美女对上眼后，他开始分心约会没有像以前那么支持王雪的工作。而戴婷毕竟是新来的员工，还不能完全上阵独挑大梁。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些庆幸自己没在她们的项目组。
　　但是我还是理智地劝王雪：“既然你在厂里，还是去看看吧，否则如果真出了问题，你也要被牵连进去啊。”没等王雪答话，就听到门口马姝和彭伟说话的声音。我顺手把门打开，果然是他们二人。
　　彭伟看了一眼我们赶紧推着马姝进门后迅速把门关上压低声音说：“王雪，生产部都要打起来了，你还在这里躲着。”
　　马姝也忍不住劝道：“真的，王雪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是吗，什么事啊？我手机没电了。”王雪继续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
　　“都让行政的人给前台打电话了，王腾也在往回赶。”彭伟继续说。
　　王雪这才慢吞吞往卧室边走边说：“我都洗完澡换好衣服了，总得让我换身衣服再出门吧。”
　　我知道厂里虽然跟有关单位有协议，避免了一些繁琐但是有必要的程序，所以我们部门里没有人有一个相关的专业资格证书。我和马姝都意识到这个问题，反正每天都被工厂圈住除了工作、食堂和宿舍，没有男朋友的我们也有空余时间可以做一些事情，来提高自己将来的竞争力。于是我们报名了一个资格证书的考试，并领到了相关辅导书和模拟测试题等材料。虽然这些东西前后花了我工资的三分之一，但是我居然毫不心痛，与之前为了一饱口福之欲或其他物质消费总是思前想后非常吝啬形成了鲜明对比。考试的费用邢总当然不会报销，但我觉得为了自己值得，有总比没有的强，虽然我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可能会派上用场。让自己充实起来，在有限时间和能力范围内达到一个既定目标，让我终于感觉好了不少。我与同学的联系越来越少，这可以减少我与他们比较后产生的自卑心理，况且我对别人也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可言，更不会有人在乎我，都无所谓了。在等待第二次倒车入库考试期间，我不停鼓励自己，抓紧时间练习倒车同时也在复习准备专业资格考试。没等到第二次路考，却等来了资格考试的日子。因为我和马姝按规定周末至少一个人要留在部门值班，所以不能同时离开去参加考试。我们跑去找姚主管说明情况，希望他能同意我们同一天都去考试。想着毕竟这还是周末，不是平时工作时间应该问题不大。谁想到姚主管一反平时的温和，坚决不同意我们同时参加考试。万般无奈之下，我甚至想到直接去找邢总或老板娘，马姝自己却提出来，她复习的情况并不好，打算放弃这次考试。我很内疚也劝了她好久，希望她怎么也还是去试试，她却坚定了弃考的决定。
　　周六一早我就出发，终于在考试前倒了三次公交车到达考场。不敢打车，因为贵啊，打车的钱都是报名费的一半不止了，况且那么早，工厂周围连出租都不好找，我也不愿意再为这个考试投入更多的金钱成本了。两周过去后，我在网上查到自己通过考试并在指定时间内借着工作的关系到相关单位去领取了自己的资格证书。虽然这个资格证书只有几年有效期，以后每隔几年都需要再考一次才能保持证书有效，但这个证书让我重拾了一些信心。见我通过考试，马姝有些后悔也有些迟疑，我力劝她争取再报名考一次，毕竟已经买了考试的辅导材料，毕竟最初还是她向我推荐并提议的这个资格考试。在我的鼓舞下，马姝又在网上重新报名，只是需要多缴纳一次报名费，就当买一个教训吧。
　　在厂里的工作生活日复一日当中，我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第二次倒车入库考试。考试前一晚，师傅就在厂门口附近的空地上又给我们几个要考试的学员临时突击了一下，我心里虽然忐忑紧张，但毕竟于事无补，还是尽量调整好心态争取通过明天的考试。我在网上给黄师兄留言：明天第二次考试，希望能顺利通过。他大约有些忙，晚上九点多打来电话给我加油打气。第二天的考试，我居然波澜不惊地通过了。还在考场的我惊喜地在网上给爸爸及朋友们留言分享通过的喜悦，爸爸说：“通过就好呀，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姜栋说：“你看，你之前担心什么呢？好事多磨，我看好你。”黄师兄说：“恭喜你啊，今晚下班后我请你吃饭庆祝。”通过考试的我，顿时觉得天也蓝了。今天我们这车学员运气都特别好，全部通过。师傅自然是喜上眉梢，回去的路也显得特别顺。回到工厂后，我又立刻投入到工作。晚饭后黄师兄果然给我打来电话说今晚跟几个弟兄聚餐，等下到厂里接我一起去。我不想再重演上一次的尴尬，找个借口婉拒了。
　　终于到了路考科目二的日子，虽然在训练的过程中我只能和其他学员一起没有少挨师傅的谩骂，但是终于可以参加考试了。未曾想到被安排第一个考试的师弟平时驾车技术成熟且稳妥，在今天骄傲的考官面前露了怯，没有通过考试。第二个师兄则勉强在考官面前顶住压力通过考试。马姝冒着与姚主管顶撞和批评的风险，硬着头皮和我同时出现在考场，也没能通过考试。而轮到我时，我居然紧张到换挡时忘记踩离合，自然也没能通过考试。回去时师傅一路黑脸，我觉得自己又回到第一次考试没有一次性通过的世界里，痛苦又难受。我知道除非是我不想拿这个驾照了，否则我就得继续学下去考下去，没有人能帮我。但是精神上欲速偏不达的压力让我情绪跌倒低谷，工作上的亢奋和情绪上的恶性循环让我觉得每一天都是灰暗的。这一次除了跟父母说了下失败的消息，我没有再寻找其他人的安慰。毕竟马姝也跟我一样，需要再考试，如果不能通过那就等着排队交钱继续补考吧。已经先于我们通过考试的彭伟试图安慰马姝和我，刚开口就被马姝喊停。因为本来就心情不佳的我们，不需要任何人再暗示或提示，这只会让我们感觉更加糟糕。
　　失眠的我第一次体会到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比强迫自己努力在高考物理上拿更高的分数更痛苦。以前准备考研的时候，压力再大我也很少失眠，而现在的我几乎很难调整自己的心态。我把所有的问题归结为这个工作，现在还留在工厂也全因为我的驾照考试迟迟不能通过。拿到驾照成为我留在这个工厂的最后一个理由。这天练完车后我独自在宿舍里难受，黄师兄打来电话说：“我今天碰到师傅才听说你们那天路考科目二，好多人都没通过。你现在还好吗？”
　　我叹了一口气说：“没通过，等第二次考试。我对自己好失望，从没觉得这么失败过。”
　　“你在哪里？我现在有车带你单独练一练。”
　　“我在厂里宿舍，不早了，改天吧。”
　　“今天我可以用厂里的车，抓紧时间练练吧。”
　　我答应黄师兄后不到十分钟，他已经到我们工厂门口，我赶紧出去上了他的车。黄师兄把车开到一条人不多的路上，让我练习。我开始有点害怕，但想着在师傅那里练车通常周末一整天，也就只能摸到方向盘两次。现在这个机会多珍贵啊。不知道为什么，黄师兄坐在旁边的我比较镇定，开得还不错。连黄师兄也纳闷：“开得还可以啊，怎么就没通过呢？”当他听说我因为紧张连离合都忘记踩时，不禁叹息道：“不要紧张，开车就是要胆大心细，精神太过紧张反而不好。”我说：“道理都明白，就是操作的时候自己实在是因为不擅长而且不喜欢，所以很难控制。”
　　开了半个小时左右，黄师兄提议去吃点东西。我说：“都八点多了，我也吃了晚饭真的不饿。”
　　“可是我还没吃晚饭呢。”黄师兄呵呵笑道。
　　“啊？”我一下觉得很内疚，“我还想着你都已经吃过晚饭了，你一定饿坏了吧？”
　　“经常在外面跑，错过饭点是正常的，都习惯了，”黄师兄安慰我说，“你就陪我吃两口吧。”
　　我点点头，就见他轻车熟路开到附近他常去的一家小饭馆。他点了三个菜后还想再加一个，我劝他差不多就行了别浪费，他这才打住没有继续点。家教一直很严的我觉得吃人手短，而且已经浪费人家的时间陪我练车了，我更加不好意思再让人请吃饭，所以我真的只吃了两口就陪坐在一边，看黄师兄吃饭。他是真的饿了，吃第一碗饭时他话也没说几句。等到第一碗饭下肚后，他这才放慢速度，边吃边说：“我们在外打工的都不容易，家里人也照顾不到，有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我赶紧说了两次“谢谢”，他第一次打断了我说：“又来了，说了不要这么客气。”我只好淡淡笑了一下答道：“好的。”
　　“我不像你有文化，只能挣辛苦钱，”黄师兄苦笑着，“结婚又早，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吃饭。”他说完又特意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的不知道是羡慕还是遗憾。
　　“你别这么说，”我被他搞得心情又很低落了，大约是自己的同理心太强有一些理解他的心境，“其实我挣得也不多，工作也不很开心。我还想着春节后换个地方打工…”
　　“啊？你要走吗？去哪里？”黄师兄听了有些吃惊，顿住片刻放下手里的筷子。
　　“我也不知道，还在找。听说做外贸还是去沿海城市更好。”我幽幽道，“但是我也还没有找到，现在只想把驾照先拿到。如果驾照没有拿到，还是得先留在厂里。”
　　“也对，你在这边屈才了，”黄师兄点点头又低头给我夹菜，“作为你的老乡，我也觉得荣光啊。”
　　“你别这么说，我混得真不怎么样，我的很多同学才是厉害啊。”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别想太多，认识你是我的荣幸，”黄师兄的筷子在碗里滑溜，“以后你去了别的地方也别忘了我这个老乡，一定要常联系啊。”
　　“那是当然，谢谢你一直在我不顺的时候鼓励我关心我。”我说这话是真心的，因为印象中很少有一个异性朋友这么在意我的感受。
　　“别说谢谢了，老乡，”黄师兄又往我碗里夹了菜，“无论到了哪里，都要照顾好自己。”他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眼睛一热，虽然和他接触不多，可是他人真的挺好，可惜人家早就有家室了。上次我回家的时候，黄师兄给我打电话他恰好也回了崖城，非要开车给我拿一盒他兄弟家茶厂的茶过来。当时爸爸听说后追问我是哪个师兄，我简单说了下情况后，爸爸意味深长地“哦”了一下没有再多说。我却鬼使神差自己加了一句：“他已经结婚了。”爸爸点头说：“我知道。”可是我并没有主动提过黄师兄已经结婚了啊，难道比我大的男生都应该结婚了吗？
　　看我有些走神，黄师兄追问了一句：“吃好了吗？”
　　“吃好了，你吃好了吗？”我本想再说谢谢或者是你辛苦了之类的，但是想到他又会说我太客气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我没有跟黄师兄争着买单，这是我第一次没有为了虚伪的面子功夫而稳坐在一旁。买单后黄师兄开车把我送回厂里，我站在路边准备目送他开车离开。在我的认知里，这是礼貌和谦逊的表现。黄师兄却说：“不早了，你快进去。”
　　我说：“没事，你走吧。”
　　“我开车得很方便的，我看着你进去好放心。”黄师兄坚持等我进了厂门口才离开。我只好顺从地进了厂门转身看向他的车身，他把手伸出车窗外向我挥手“再见！”我看着他的车调转车头，这才转身回宿舍楼。厂门口的保安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盯着保安室里的小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