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先生》山稔子

2、第二章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朦胧的月色捎带上薄雾，让一切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夏令新独自一人坐在上铺的床上，旁边传来其他人均匀的呼吸声，他脑袋里不断的回想今天白天的画面，有些发黄的灯光透过床板照了上来，漏出一点点温馨的暖光。
　　他还认得自己。
　　夏令新想到这里，心脏开始砰砰跳，当年的事情闹得很大，但总归传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就算传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现在什么也没有，自然也就不在乎这些了。

　　夏令新起身翻了翻自己的东西，发现自己带出来的仅有的东西里居然还有张银行卡。

　　那张卡是他以前偷偷摸摸的办的，他家出事以后，他明面账上的钱都被冻结了。

　　他抑制不住的欣喜，要是这里有钱的话……

　　夏令新一个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迈下了床，这个时间段大家都在休息，只有老李坐在下边翻着一本老旧的菜谱。

　　老李今年四十岁了，本来有家餐馆，据说前几年离婚了，又欠了一屁股的债。家里的房子卖了，所以才来当了主厨。

　　他翻了两页菜谱，盯着下床换衣服的夏令新，“唉，小夏，你这是干什么去？”

　　夏令新看他还没睡，小声回道：“我去趟银行。”

　　老李开始笑他傻，“你这孩子，这个月还没发工资呢。”

　　他知道夏令新缺钱，不，是非常缺钱，就连他头一次来着找工作的生活用品都是大家凑出来的。

　　夏令新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我去看看别的……”

　　老李把手中的书合上，“去吧去吧，外边有雨，记得带把伞再去，我先睡会。”

　　夏令新点了点头，穿上鞋出去了，外边果然下着毛毛细雨，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把伞打开，他记得，离这个酒店不远的地方就有个建设银行。

　　其实按理来说，夏令新怎么也不能落到这种地步，他几个月前出来的时候，手里是有一笔钱的。

　　可这笔钱他还没见到，就被大舅，大舅妈，大姨，小姨，给瓜分了……

　　夏令新觉得，怎样都是自己欠了他们的，大舅，大舅妈因为他家的事离婚了，大姨小姨因为这事也亏了不少钱，父母活着的时候，没少给他们好处，这些人利益上有说不清的牵扯。

　　父母一出事，或多或少牵扯到了他们的企业，事业，除了被没收的现金，被拍卖的资产，他们这些人把自己亏损的一部分也都算到自己的头上。

　　所有人都以为他熬不过这七年，以为他会疯了，或者像他父母一样，一死百了，落了干净。

　　毕竟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人家可不跟你讲什么道理，他这种人进去完完全全就是待宰的羔羊，躺平了受欺负。

　　夏令新这种人说好听点是被保护的好，说不好听点，就是根本没接触过社会，缺乏基本的生存常识。

　　他父母就他一个孩子，自然娇纵，所以他小时候不知柴米油盐的滋味。

　　如果不是七年前的事，他还可能是个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一点的风吹雨打。

　　夏令新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的大厦，他又迷路了，景城比以前发达多了。
　　他现在像是个背着壳子的乌龟，每走一步都要斟酌再斟酌。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夏令新，可路痴这种天赋，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你好，问一下，这附近有银行吗？”

　　夏令新拽住一个中年男人，男人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街边的拐角处。“这边直走，左拐。”

　　夏令新急忙道谢，雨下的有些急，地面上的水越来越多，他小跑着过去。

　　身后停着一辆车，随着他的动作发动汽车，缓缓的跟了上去。

　　夏令新在自助取款机面前站了一会，直到有人像他这边望，他才去柜台前面。

　　“你好，我想看看卡里的余额。”

　　“先生，你这卡都几年没用过了？”

　　里面的工作人员发来疑问，夏令新思索了一下，回答说：“大概有七八年了。”

　　“这卡年限到了，要换新卡吗？”

　　夏令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换了新的，钱也许就能取出来了。

　　“好的，请缴纳六十六块卡费，您先前欠的。”

　　梦想破没的太快，夏令新愣了愣，“还要收钱？”

　　工作人员耐心的解释，“由于这这个卡原本余额为零，每季度要收取三元的账户管理费，加上每年的年费，一共六十六块，所以您现在还要这个卡吗？”

　　“不，不要了……”

　　他挥了挥手，背脊一下子弯了，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可笑又可怜。

　　即便如此，服务人员还是递给了他一张新卡，“先生，有钱了可以存进来，会自动扣费，扣完费就能用了。”

　　夏令新说了声谢谢，攥着手里的卡出去了，冰冷崭新的卡刺痛了他的手掌。

　　他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把钱分给他们，起码也应该给自己留一点。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断线似的雨珠疯了似的砸到地上，和坚硬地面相撞的一刻，顿时四分五裂，溅到一旁。

　　夏令新看了看乌云遮蔽的天空，头一次觉得生活这么难。

　　他甚至了产生了怀疑，自己真的能生存下去吗？

　　外面大厅空荡荡的，夏令新的视线一一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雨伞。

　　他的雨伞不见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可算真真实实的体会到了。

　　夏令新咬牙切齿的盯着那排雨伞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出去了。

　　“雨停了再走也行……”

　　他自言自语的唠叨，这个时候，银行面前的黑车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夏令新孤零零的站在大厅外边的玻璃窗里，钟渠拿出一把伞，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意识到是谁以后，夏令新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这时候大厅没什么人，他几乎反射性的把拔腿就跑。

　　钟渠在后边紧追不舍。

　　如果说昨晚两个人的遇见是一种巧合，那这次，钟渠的目标无比清晰，夏令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他只是不想让以前的朋友甚至认识他的人看见他这副样子。

　　也许是那可笑的尊严作祟，他一点也不像跟他打招呼，一点也不希望他靠近自己，所以昨天他才装作不认识，他没想到钟渠跟他一样，也没戳破，但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夏令新跑的有些急，本来沾了雨水的地面有些湿滑，他差点整个人歪倒在地上。

　　银行不大，后面的人追的紧，他根本无处可逃。

　　终于，有些人退无可退被人堵在了一台机器和墙面的缝隙中间。

　　“要钻进去吗？”钟渠平稳的声音想起，这个地方没人，四周安静的几乎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你…你怎么在这？”夏令新半天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抬起头跟他对视，夏令新明显的底气不足，眼神忽闪的厉害。

　　他问的不是你是谁，而是你怎么在这。

　　钟渠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他把胳膊撑在机器上，完完全全的把他挡在里面，“我说路过你信吗？”

　　“我今天八点上班，开了早会，中午的时侯陪客户吃了饭，晚上的时候陪袁总参加了酒局，然后夜深无聊的觉得应该看看自己卡里的余额还有多少，所以开车来星月酒店旁边的银行看看，这个理由还满意吗？”

　　钟渠特意加重了星月酒店这四个字。

　　夏令新猜不透他的想法，毕竟两人认识时间不长，而且也有好多年没见了。

　　夏令新看着他缓缓的点点头，“哦，那我先走了，你能不能让一让。”

　　说着就要推钟渠的胳膊，可他推了几下没推动，“你能不能让让，我要出去。”

　　钟渠本来憋了一肚子的火被他这种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态度彻底点着了。

　　他有些控制不住的拎起了夏令新的衣领。

　　自从昨天见到他发现他并不想认识自己，或者是说他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时候，钟渠一颗心被揉来揉去，他开心，开心的是自己找了多年的人终于出现了，他又生气，这个人明明认识他，却又装作不认识，个中的酸涩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老师，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睛透着寒光，似乎一眼就能把他看透。

　　夏令新本来的伪装被一下子揭开，他慌乱的想要逃出去。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认识了我了，还是假装不认识？夏令新，我是钟渠！”

　　夏令新把他板正过来，他的肩膀被钟渠紧紧的扣着，双手的力量好像要把他捏碎。

　　钟渠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眼睛里跳着火苗。

　　夏令新被他吼的一愣，他没想到这人这么生气。

　　“钟渠……”

　　夏令新不是不想认，他是不敢认，钟渠这个名字，仿佛已经离他好远。

　　“你来这……干什么？”

　　夏令新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看着钟渠，问道。

　　“来找你。”

　　夏令新木讷的点了点头，他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银行卡，恢复了正常的交流。

　　“也没什么，我大晚上出来就是来看看我这卡里有没有钱，后来发现卡的年限到期了，所以换了张新的。”

　　他无奈的苦笑，“顺便还弄丢了一把伞……”

　　钟渠把他从缝隙中拽出来，看着他这副丢了魂的样子，于心不忍，语气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知道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