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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番外三 ...

  •   番外三
      “鬼神之说,我向来不信,可长欢死而复生是我亲眼所见,说起来,如此活着,对她来说,倒不如死了痛苦,可她心里有记挂,不肯死,撑着一副孱弱不堪的身子,灌着汤药,艰难的活着。”意料之外的,袁纥律说了这样一段话,他道:“可她瞎了,看不到你江山如画,看不到你意气风发成就千古霸业,也看不到你佳人相伴,红袖添香。”
      “既熬不过寒冬酷暑,也走不出北戎的茫茫雪原,她说,此身已残,又何以伴君,朝不保夕之人,便该寂静无声的死去,韩灼你说,当年执剑弯弓,驰骋战场,宁死不退的赵长欢,如今为何便成了这副模样。”
      袁纥律半垂着眸,他从未想过说出这样的话,可当他实实在在坐在韩灼面前,看着这个男人淡漠无声的神情,便止不住想起巴音城里躺在层层床幔后的赵长欢,掌心的酒杯越攥越紧,无声碎裂,瓷片扎入掌心。
      他想要激怒他,不惜用这样的言辞,他想替赵长欢看一看,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她如此。
      韩灼纤长的黑睫微动,看上去冷漠的如一块寒冰。
      袁纥律微微抬眼,“这三年,她没有一天不曾问过你。”
      “明靖如何,天下如何,韩灼如何。”
      “她也不是没试过,可如今那副身子,容不得她舟车劳顿,颠簸奔波,身子养了两年,不过从王城到补英城,她便整整走了一个月,病倒,便喝药问医,不等好全便继续走,丝毫不顾惜性命,可未等她走到巴彦城,西晋长公主的婚书便已经送往明靖,闹得天下皆知,即便我刻意瞒着不说,却不曾想连北戎路边的老妪也熟知此事,那日她站在路边许久,静静听着那些平民口中所谓的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全有关你,却无一是她,那时她便认命了。”
      “她终究没能走出补英城,半昏半醒之际,拽着我的手,说她不走了。”
      袁纥律始终记得那天,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眼中一点一点支离破碎,最后消散无踪,后来清水河北境扣押婚书,她给北境去了信,他便以为她是真的想要放下,却不想,从始至终她宁愿折腾自己,将所有的苦往自己肚子里咽,也放下过韩灼。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那日在赵长欢眼中破碎的满心欢喜,都变做了她难以启齿的自卑怯懦,那样骄傲、意气风发的女子,终究变得敏感而胆怯。
      袁纥律摊开掌心,碎裂的酒盏滚落,鲜血顺着指缝流下,身子微微前倾,“可我知道,她其实很爱你,她其实不甘心,从不认命的赵长欢,独独对上你的事,选择认命。”
      韩灼猛地抬头,额角隐隐绷出几条细小的青筋,袁纥律看着他,满意的扯了扯唇角,他闭了闭眼,自嘲的扯了扯唇角,明明是自己爱而不得的人,他却要亲手将人送出去。
      言律啊言律,你可真行。
      “可韩灼,你凭什么让她这样。”
      “如今她要死了,我想为她求的这味药,是明靖的明安侯,韩灼,你给是不给?”
      北戎少雨多旱季,风沙大,夜里突然落了雨,房檐下的风铃在风雨里左摇右晃,声音却被尽数淹没在雨声里,赵长欢自梦中醒过来时,只觉周身有一股暖意,热腾腾的。
      几日前,她突然醒来,自此以后便常在梦中,一睡便是许久,黑白不分,日夜难辨。
      她动了动唇,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便静静的躺着,听着外界细小错杂的声音。
      房门被推开时,天上正响起一声闷雷,雷声滚滚,像是恶龙压抑的低吼。
      赵长欢微微偏头,从脚步声中去分辨,她耳力极好,尤其在眼盲之后更为敏锐,却不由皱眉,指尖不自觉按在了手边的锦被上,撑着自己坐起来。
      分明是陌生的脚步声,正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越来越清晰,最后在她床边停下,她惧寒,甚至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携带风裹雨而来的凉意,不由让她身子轻颤,微微侧耳,“谁?”
      声音沙哑而凌厉,韩灼弯腰堪堪停在她面前,四目相对,依旧是那双如湖水般澄澈平静的眼,静静倒映着他的面容,可她却看不见他。
      若她能看见他,又该是什么表情呢。
      纤细的手指慢慢抬起,朝着虚空中摸去,却落入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掌,掌心粗粝的薄茧擦过她的手背,赵长欢瞬间僵了僵,她抿抿唇,作势要将手抽回。
      下一秒,她的下巴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指抬起,被迫仰着头,冰冰凉凉的手指掠过她的眼角眉梢。
      “赵长欢。”韩灼听见自己的声音,竟带着明显的颤意,他的目光落在她尖瘦的下巴上,无奈而委屈道:“你躲什么。”
      赵长欢咬着唇,不说话,面上没了血色,苍白的如纸一般。
      院落里四处亮着灯,风雨飘摇中,昏黄的灯火在暗夜里更添一份暖意,袁纥律等人侯在檐下,夜色暗涌,却依旧落着雨,劈里啪啦的响,打落了院前赵长欢让人植的忍冬,袁纥律皱了皱眉,命人给花撑上伞。
      屋内寂静无声,惊雷在天上炸开,依旧是一片静默。
      韩灼自嘲般压压嘴角,慢慢松开了手,声音晦涩,“赵长欢,我要成婚了。”
      一句话,逼得赵长欢睫毛不受控的颤了颤,她闭了闭眼,泪水打了个转,沉在眼眶里,声音里却是带上一抹生硬的欢愉,“......恭喜。”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吗?”
      他话音落下,揪着的心忽地便沉了下去,鼻头一酸,赵长欢别开眼去,脑子里乱糟糟的,“李知愿,她很好,也很配你。”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口便是这样一句,其实是她最怕,也是最没有底气的,她配不上他。
      “你便是想跟我说这个?”
      静默里响起一声轻笑,韩灼眼里慢慢浮起泪水,“你让我信你,我便信你,你让我等你,我便等你,你要天下太平,盛世山河,我便予你,可赵长欢,我想要的,我求的,你为什么不给我。”
      “侯爷。”
      她声音很淡,轻的如风一般,却听得韩灼身子一僵,“你唤我什么?”
      女子恍若未闻,静静说着自己的话,“你要的,我已给不了,也不能随你回明靖,韩灼,走吧,北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韩灼看着她,像是被什么烫红了眼,颓唐的闭了闭眼,转过身去,义无反顾的朝着黑暗中走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赵长欢一怔,随即想也不想,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扶着床边便挣扎着要起身,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却已脱力软软跌坐在地毯上,她垂眸,泪水如珠一颗颗滚落。
      呢喃似说出了真正想说的话,声音落入雨声,微不可闻,她道:“我想你。”
      檐下的人纷纷回首,看着紫衣的男子自灯火中慢慢走出,纷纷上前去。
      却不料,韩灼未走出几步,便又风风火火转身折了回去。
      袁纥律几人相望一眼,随即摇摇头,知道依着赵长欢的性子,这事还有的磨,便打了个哈欠招呼着众人去别的殿安置休息。
      灯火拉长了韩灼的影子,他站在门口,掀了掀眼皮,抬眸,静静看向她,曾经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女子蒙上一层似薄雾般的脆弱,又怎能让他放开手。
      他在黑夜里独行时,曾见了千百遍她的模样,记忆中的每一个她,他都反复去回忆,像是刻在自己骨子里,她死了,他尚且不曾放手,如今她活着,他又怎么可能放手,即便是她所愿,也不行。
      “地上凉。”
      赵长欢看不到他的神情,被抱起来时,却能从他淡漠的声音里感受到怒意。
      “忍冬,你的心事如今不藏在剑里,倒是藏在了花里。”
      “你想让我走,可怎么办呢。”男子似是笑了,“我不想走。”
      赵长欢的泪落在韩灼的手背上,像是烫伤了他一般,猛地便松了手,捏着衣袖去擦她脸上挂着的泪痕,“别哭。”
      韩灼将她抱在怀里,双臂揽过她格外轻瘦的身子,将头埋在她颈窝处,良久,才道:“那方青玉,是你给李知愿的?”
      “嗯。”
      “这么想让我娶她?”韩灼喉咙干涩,问道。
      却久久未有回答,这长久的寂静又像是愉悦了他,接着问:“你还要我嘛?”
      她顿了顿,在韩灼这个问题出口的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这副破碎的身躯之下有热血翻腾,若是以前,她自会欢喜雀跃的应下来,可如今她深知应下来的后果,却没了那份勇气。
      要吗,想要,可她拿什么去要,看不见的眼睛,握不起剑的手,还是这条随时会丢的小命。
      她也想去见他,想一如当年义无反顾站在他身前,可以前的赵晏能做到,如今的赵长欢已是不能,隔了太多人和事,如何能如当年一般。
      “赵长欢。”韩灼指尖搭在她纤长的脖颈上,眼里的光明明灭灭,渐渐回归平静,成就一滩波澜不惊的湖水,“那你爱我吗?”
      赵长欢不答,韩灼便不再为难她,小心替她掖好被角,轻柔的吻落在他额心。
      自此之后,日日都来,她不说话,他便也不出声惊扰,静静看着她,或坐或立,眉目清艳,一看便是一日。
      袁纥律由着韩灼折腾,自己则回了王城,韩灼将赵长欢屋里的人撤走,连殷非也只能守在外间,断了她与外界的交流,自己则慢慢做起了她随身婢女的活计,描眉梳头,沐浴穿衣,起初赵长欢尚且气恼,可她恼不过韩灼,只能赌气不说话。
      时间久了,倒真是像一对相伴许久的夫妻,世间只有他二人,细水长流,过成了岁月静好。
      日子从指尖溜走,时间转眼过了大半个月,原该是韩灼大婚那天,赵长欢开了口。
      “阿灼,回去吧。”
      韩灼踏着夜色走入屋里时,赵长欢正坐在小榻边,微暖的风穿过窗拂乱了她的长发,袅袅青烟自香炉里飘出来,浓郁极了。
      “晏晏。”
      他喊她,赵长欢循着声音望过去,一头青丝微动,眼波流转,水光潋滟。
      韩灼眼中暗潮四涌,走上前去,从身后环过她的腰身,气息落在她耳边,“不回。”
      “即便不大婚,可你还是明靖的皇帝。”
      “很快便不是了,禅位的诏书不日便昭告天下,韩子清也休养的够久了。”
      他捉了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我什么都不要了,很快,我就是你一个人的。”
      “晏晏。”
      “你还要我吗?”韩灼下颌紧绷着,抵在她肩头,问出了那个她没有回答的问题。
      赵长欢呼吸一窒,轻轻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她从来都不是在与韩灼较劲,而是在跟自己妥协,良久,她久违地扯唇笑了,道:“要。”
      韩灼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么舍得不要。
      冰凉的吻落在她眉心上,似火灼烧一般,又像是蚂蚁从心头爬过,密密麻麻的痒。
      “爱我吗?”
      “爱。”
      韩灼揽她入怀,赵长欢听见他在她头顶说,“我想娶你。”
      她笑了笑,偏头吻在他的喉结上,终于说好。
      时年七月,二人于巴音城成婚,北境来了许些人,父母、兄长、袁纥律、林莫烟、开阳、风伯、雨师、钧天、青龙,如筝是挺着大肚子来的,她嫁给了当年断臂护她的陆安行,陆安行得韩灼看重,见面时如筝已是将军夫人了。
      明靖照旧接下了西晋的婚书,那位聪颖的西晋长公主这一次却并未选择嫁给新帝韩子清,而是转头嫁给了曾经的三皇子,如今的诚王,看重的自然是诚王身后,权倾朝野的舅父相爷刘护,在赵长欢成婚前,那枚青玉便被李知愿送回到她手上。
      八月,赵长欢随韩灼启程回北境,一路走一路停,十一月初才冒着小雪入了北境青山城。
      得益于韩灼无微不至的照料,她身子好了许多,却依旧弱上常人一些。
      后来,二哥抓着风伯日日给她配药、试药,喝了大半年,身子倒是强了许些,只是眼睛依然不能视物,韩灼遍请名医,说是脑子里有淤血,活血化瘀的药吃了却无效,二哥废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去寻来了云游四方的言济,日日施针。
      待初夏时,她已能随韩灼骑马出行,去看边境长月。
      定西城,光影斑驳洒在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赵长欢静静躺在树下的长椅上,彷佛这一生,都是大梦一场,一梦黄粱。
      可当她醒来,看着身边握着她手的男子,若这一场美梦便是她的一生,那也值。
      成婚第六年,赵长欢生下一个与韩灼肖似的孩儿,名韩晏。
      后来,她看着那个孩子,便时常会去想小时候的韩灼。
      该是少年明朗,意气风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2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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