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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番外二 ...

  •   “姑娘病危,药石罔效。”
      三月底,北戎朔风依旧,冷风灌进来,吹散了林天的话语声。
      袁纥律站在原地,面色冷寂,久久站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苍白的肌肤上,纤细的脉络一览无遗,脚下踉跄,未等林天上天,他便已拔足狂奔,直奔王城门外而去。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声的坍塌了,如倾泄千里的洪水一般,拦不住,抓不着。
      “备马出城!”
      林莫烟站在城楼上,望着那抹如风般驾马出城的背影,衣袍翻飞,慢慢垂了眼眸,轻轻叹了口气,吩咐宫人三缄其口,又安排了巫医快马加鞭追上去。
      林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直到那行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她才轻声道:“小兄长,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林莫烟转过身来,面上泪痕纵横,“她若真的死了,襄安会恨我一辈子,可明明,只差一点,差一点...”
      “他已经要将我放进心里了,可偏偏这个时候,偏偏是我...”
      林直面色变了几变,心里隐隐不安,“莫烟,你做了什么?”
      女子垂着头,梨花雨下,林直顿时头疼的不行,挑了挑眉,转身朝着城楼下走去。
      “兄长!”
      林直步子一顿,“兄长要去哪?”
      “去见赵长欢。”这个名字自他口中吐出,却是艰涩的不成样子,他希望自家妹子能幸福开心,却也从未想过让她置身于危险,若她此番遇险是莫烟所为......
      林家总要有个出来担责的人,不能是年迈的祖父,亦不能是柔弱的妹妹,该是他,若他不曾受人挑拨去见赵长欢,让那孤傲的女子生了离去的心思,若他再仔细一些,注意到林莫烟的异常。
      “王上震怒,命债命偿,我不能看着整个林家因此受牵连。”
      “哥!”
      “若她死了,王上要命偿命,若我侥幸逃过一死,便自请镇守边关,至死不还乡。”
      “林直!”
      女子嘶哑着嗓子,声音凄婉。
      林直却连头也没回,“所以,你究竟做了什么,还不肯说吗?”
      沉默良久,“李知愿。”
      林莫烟撑着栏杆勉强站直,“西晋那位国医,有活死人生白骨的本事,赵姑娘一身沉疴旧疾,北戎那些巫医治不好,明靖不能去,我便想起了他。”
      “我想替襄安治好她,西晋来北戎采买药材的人近日来多寻了一味独特的药材,塔黄,这种药材只有北戎才有,正好长在父亲管辖的雪山之上,此药极为珍贵,价值不菲,而寻常的大夫少有用此入药,所以底下人报上来,我便多留意了几分。”
      “我找人去查,幕后的买主正是那位国医,他在北戎。”
      “是他害了赵长欢?”
      林莫烟咬着唇,摇了摇头,“塔黄药用在根部上,我让药农送了根系受损的药草过去,没几日,果然他便亲自去了雪山。”
      “我找人绑了他,送去了巴音城,他摸了赵姑娘的脉便摇了头,说什么也不肯治,连药方子也不肯开,可我又怕他走漏了消息,便命人将其困在了巴音城。”
      “李知愿也是那个时候找上我的,她给我递了信,说能让国医松口,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见赵姑娘一面。”
      “我不敢贸然应下,便传了书信给赵姑娘,赵姑娘允了后,我才递了林家的腰牌,将人放进了巴音城。”
      “我不知道......”
      风掀起两人衣角,竟是一阵相顾无言,却终是林直先开了口,“莫烟,你是不是不想赵长欢再回王城?”
      女子咬着下唇,面色苍白,从喉咙里挤出低低一声是。
      没什么不敢认的,她怕极了,所以千方百计想治好她,瞒着袁纥律将人放进了巴音城。
      “痴儿!”
      巴音城北郊与沁园,园子中的积雪仍未消尽,莹莹雪光在日光下格外耀眼,园中梅花开得正好,在微冷的寒风里翩然而舞,冰心玉骨。
      屋内烧了火龙,又置了炭盆,一掀帘,热气翻涌朝外奔腾。
      往日欢声笑语不断的园子,陡然便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赵长欢其实是醒着的,她静静的听着外面细微的动静,心想,自己或许真的熬不过这个春天。
      她知道有人喂她喝药,有人静静看着她,一坐便是许久。
      可她没力气睁眼,这条本就是向天偷来的命,当真薄如纸张,轻易便能被戳破。
      她一直觉得自己最像茫茫戈壁上的红柳,到如今才觉得生命脆弱,更如蝉翼。
      她疲倦的想要这样睡下去,北境、明靖、北戎、父母、兄长、故友,如今也都活得好好的,夙愿已了,人世似乎再也无所留恋。
      更何况,浮光已弃,此身已残,武道已断,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可总有那样一双眼睛,在她脑海里,静静的望着她,如寒冬里的浮冰,冷冷清清,不辨喜怒。
      有一道声音,一遍一遍响过,赵长欢,可是我悔了,不若同淋雪,共死真神庙。
      血液在胸腔里翻腾,自喉管涌出。
      我不悔。
      韩灼。
      可是我好难过。
      看着你得登大宝,江山永固,佳人在侧,明明是我所愿所求,可为什么我偏偏,痛不欲生。
      “姑娘!”
      远远传来殷非的声音,她动了动指尖,却再没有抬起的力气。
      风伯进议事阁时,刘护正凛声朝韩灼禀告西南一地矿税改制事宜,他行过礼,便退到一侧静静候着,起身时淡淡扫了眼韩灼,自那人走后,主子倒真的像是将自己栓在了国事上,文华殿的灯时常亮至深夜,这位年轻的帝王,大刀阔斧的推新政、削藩权、改盐铁矿税、杀贪官、治昏庸,手段雷厉风行,他用了三年时间,扫除异己,坐稳了永明殿上的宝座,天下人心服口服,明靖眼见着一天天好起来,却只有他自己,渐渐成了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
      半个时辰后,议事结束,殿上的大臣纷纷退下,仅留下风伯与开阳在殿上,风伯替他摸过脉,眉头深深皱了皱,再抬眼,面色已经黑了。
      “主子,已经几晚不曾睡过了?”
      韩灼眼也没抬,淡淡道:“清水河的贪官污吏查的如何了?”
      开阳神情复杂的瞥了眼风伯,还没来得及拦,便听风伯不要命道:“那人已经死了,若是没死,三年了,爬也该爬到京都城来了,主子你”
      “风伯!”
      “你让他说。”韩灼漫不经心的抬眼,打断开阳的话,垂在广袖里的左手却在一遍一遍摩挲着什么,“你继续说。”
      “主子不是也愿意放下吗?西晋长公主的婚事已是应下了,您又何不放过自己。”
      “你说的放下,是这个吗?”
      宽大的掌心摊开,一方青玉静静躺在掌心,色泽清润,上刻明安二字。
      开阳压了压唇角,暗道风伯是个不折不扣的冤家,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以为主子迟迟不愿应承的婚事,突然松了口,便真是放下了,西晋长公主以这方青玉换明靖于西晋的国婚。”
      风伯一怔,喃喃问道,“这青玉,分明是她不离身的东西,怎会...”
      “是啊,怎么会。”
      韩灼合掌,青玉掩入广袖,眸色半黯。
      当夜,月色正好,风伯拎着酒壶找上开阳,酒喝了大半,却是一语未发,彼此各怀心事,话少得可怜,酒反倒越喝越清醒。
      “开阳,若她在李知愿手里,这方青玉,是不是一早便该出现?”
      “是吧,西晋新皇想要掌权,怎能坐看那些野心家掌控朝政,李知愿是聪明人,不会耽于情爱,为了西晋,即便是十个赵长欢她也能容得下,西晋岌岌可危,而这枚青玉,偏偏如今才呈送到主子跟前。”开阳举杯跟风伯碰了碰,“她是不是,不想回来。”
      风伯握杯的手一紧。
      “不是。”
      手掌虚虚紧握又缓缓松开,清酒入喉,清冷的声线越发冷淡。
      “但愿...”
      开阳尾音刚落,身边的人便已旋身而起,急匆匆的朝着水榭长亭走去。
      “去哪?”
      风伯身形一顿,“她怎么会不回来,她怎么舍得不回来。”
      “可她是不是没法回来,我得去找她。”
      风伯头也不回,脚步继续往前,开阳追上去拦他,“雨师已经在找了,她只要活着,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你别这样。”
      接下来几日,宫里一片鸡飞狗跳,人人皆知永明殿上那位主似是心情不虞,频频动怒,底下人却也只能默默受着来自上位者的怒火。
      婚期将至,这股怒火在韩灼心底烧的便越发旺,隐有燎原之意欲将他整个人吞噬其中。
      四月初,一封自北境而来的书信,千里加急送至永明殿,风伯闻信匆忙便进了宫。
      “成欢二年夏,殷非消失于北境边城,不知去向。”
      “如今已经成欢三年春.......”
      风伯握着那张纸,指尖用力,轻易便揉皱了。
      可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也问不出一句,她是不是还活着。
      文华殿上有片刻寂静,韩灼看向窗外,太阳明朗,四月芳菲,桃花漫山,正是易嫁娶的好日子。
      他有多久,不曾抬眼看过这阳光倾泻,岁月安然。
      快三年了。
      他似乎早已忘记了韩灼是何模样,却独独记得那个他最喜欢的人。
      赵长欢,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他都记得。
      像是埋在他骨子里的毒,剜不掉,拔不出。
      可她不要他了。
      “风伯,五月。”
      “该大婚了。”
      韩灼微微垂眼,面色冷寂,放下手中的奏折,转身朝着后殿走去,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风伯看着他,突然便有些心疼,若是到今天,主子愿意放下,与西晋长公主完婚,他又何必揪着过往不放,只要她还活着。
      婚期定在五月,四月中旬,京都城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殷非领着袁纥律出现在京都城时,风伯只觉得这两人便是都疯了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北境暗卫长领着北戎王出现在明靖的京都城,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袁纥律来求一味药,愿以千金相换,风伯追问,他便只答,“我要见韩灼。”
      可最终,他还是揣着袁纥律的亲笔信进了宫,因为他知道,即便那位北戎王与殷非什么也不曾说,可他们所求,却一定与那人有关。
      这一趟,他非走不可。
      信递进宫,当夜赵家凉亭里摆了酒宴,两人对坐。
      那封信被韩灼狠狠摔在袁纥律面前,“北戎王好胆色,私自潜入明靖不说,空白书信也敢递进宫来,当真不怕此行有来无回。”
      袁纥律却丝毫不恼,握着面前斟满的酒盏,一饮而尽,“她要死了。”
      韩灼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桌面上,陡然一顿,背脊却是僵硬的笔直,搭在桌面上的手收回隐在广袖下,微微发抖。
      目光却是直直落在一侧静候的殷非身上,殷非略略点头,面容悲戚。
      风伯听得心惊胆战,他上前一步,“都什么时候了,北戎王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袁纥律凝眉,苦笑道:“我来此,便没想瞒着。”
      “她已无生志,药石无效。”
      “可她明明死能复生,却在九死一生后,生志全无。”
      “韩灼,李知愿曾去巴音城见过她,变故,便是见过这一面后生的,我不知道巴音城发生了什么,可我却知道,赵长欢不想活了,是因为你。”
      “生是因为你,死也是因为你。”
      “即便我再不甘心,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死在我面前。”
      袁纥律撂了酒盏,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黑袍清冷,皮肤瓷白,周身都围绕着一种死一般的冷寂,面色依旧平静,墨色瞳孔中眼神却分毫不差的告诉他,韩灼此时的痛苦。
      没来由的,袁纥律感觉到了痛快。
      许是见惯了赵长欢痛,能见韩灼痛一痛也是好的。
      他抿抿唇,漫不经心掷出一枚炸弹,“韩灼,她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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