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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第一百四十七章 ...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火光似游龙一般映照在夜里,殷非已经杀红了眼,握着破月刀的手隐隐发麻,自北境战场上退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知疲倦的挥刀了。
      莹白色的月光下,破月刀饮饱了血,刀锋雪亮,鲜血自刀刃上徐徐流下,蜿蜒在脚边。
      鼻息间是散不尽的血腥味。
      刀影交错,血肉厮杀,明暗交错的火光之中,清丽的少女陡然扬起头来,手中长剑挥舞,银光闪烁,厉然劈下,人首分离,头颅滚落在脚边,双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殷非。”女子急喝一声,双目如星,“西南方,快撤!”
      少年得了令,急促的哨声响起,一行人不再恋战,似鬼魅一般合拢,像风一样卷向西南方,身后的人见状亦像海潮一般卷了上去。
      明安候府外,金鳞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韩灼抗旨不遵,终究是惹怒了韩元,每日找上门来的朝臣大多是来做说客,太子之位,何其尊贵,即便出身令人诟病,可一朝为天子,史书便是由高位之上的人来书写。
      届时,是非功过,又有何重要。
      书房内烛光昏黄,韩子清抬手落下一子,堵了黑子的去路,他瞧了眼面前心不在焉的人,摇头叹道:“这么多年,于棋道上,这竟是我第一次胜你,却总觉心有不甘。”
      韩灼收回目光,淡淡扫了一眼,便见其中端倪,这局棋,不知从何时起便错了一步,一步错,步步错。
      见他不答话,韩子清也不恼,抬手将棋子一枚一枚收回,暖玉的棋子入手温润,“这几日朝内也是闹得让人不得安生。”
      “自那日长公主自刎于大理寺堂前,秦昉跟顾言凭着她留下的认罪书,又从私盐案揪出一串人,硬是一个没放过,梗着脖子审下去,先前指认赵大将军的两个证人也接连反口,承认自个是受了长公主指示,蓄意诬害忠良,长公主手底下得人桩桩件件交待的清楚,书信、手令、账本,这案子到头来,竟直指正元帝,大理寺卿听得是战战兢兢,吓得魂不附体,当时便从檀木椅上摔跌下去,不省人事。”
      “还有那阎王殿上捡了一条命的刺客,只剩了右手,供出来的人竟也是正元帝。”
      韩子清抬眼,长眉微挑,“此事一出,那些个朝臣自然是坐不住了,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们想废君问罪,却是有贼心没贼胆,转念一想还有你这个名正言顺的明安太子,便将我逼上你这明安候府来做说客,熟不知,我哪有这本事。”
      说到这,他眼里闪过颓然与愤恨,握着棋子的手陡然用力,“可他,怎会是这样一个君父。”
      江南走一遭,几乎要了他的性命,若无琴生,他必死无疑,其中凶险更是亲身体会,对那些为了金银之物罔顾律法,残害百姓,又怕罪行败露屡下杀手,对那些丧心病狂之人,他已是恨极,哪怕拼死也要带回那份证物,却不想拨云见日,抽丝剥茧之后,其间作恶的是他的姑母、兄弟,幕后布下一切之人,是他的父皇。
      何其可笑,又何其荒缪。
      韩灼垂眸,目光落在韩子清未收完的残局上,“他贯来如此,你又何尝不知。”
      “只是心底,还是视他为父,仍有希冀,才会有失望。”
      韩灼悬在膝上的手微动,捏紧了手中的棋子,“子清,我再问一句,这天下,你要是不要。”
      韩子清一懵,将韩灼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抬眼去看韩灼,却见他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像极了许多次,韩灼替他天南地北搜罗来古玩字画,然后随口一问,那般风轻云淡,一如平日里那副清冷模样。
      “你才是最适合的......”
      “什么是最适合的?”韩灼摊开掌心,将润泽的棋子放进棋盒中,“古有昭文帝以文治天下,仁德宽和,却疏于武力,边境长年受扰,景武帝出身草莽,有雄谋伟略,大肆征战,百姓苦不堪言,纷纷起义。”
      “你告诉我,究竟什么是为君之道?”
      “钟鸣山上,师父曾让秦覃亲授你帝王之术。”
      韩子清喉咙发紧,他明明在看着眼前的人,可目光却不知该往哪里落,四目相望,他却丝毫不敢挪开眼,因为相伴十年,韩灼总能轻而易举看清他所有暗藏的心思。
      秦昉大公子才智近妖,十岁便有状元之才,十二岁得先帝盛赞,能御四方,可为帝王师。
      不过一少年,却因名声太盛,以至秦家那样的大族也庇护不了他,十四岁遇刺杀,病危之际被秦家送上钟鸣山,做了钟鸣老人的弟子。
      韩子清移开眼,却不由苦笑,想起那惊才绝艳的秦覃,与他又何其相似。
      秦覃因太出色,不得不藏锋,而他纵有帝才,却甘愿做一闲散王爷明哲保身。
      天上忽然炸开一声惊雷,韩子清仰头望向天空,明亮的闪电在黑色的夜幕中劈下,陡然之间,大雨倾盆,他抿唇,回答淹没在惊雷暴雨中。
      几百里外的襄城,赵晏攥紧了掌心的玉佩,一手握剑毫不犹豫的挥下。
      承君一诺,合该生死相守。
      京都城内,韩灼仰起头来,看着茫茫的雨夜,慢慢站起身来,他不断回想着赵晏那句话,愿以身证善道。
      赵长欢要做的事情,从未有人能拦得住。
      头顶的悬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来,满身的光晕散开。
      他似乎能看见赵晏灵动的模样,写下信中的每句话时的模样。
      “我想用最小的代价,去谋你我想要的那个未来。”
      “我怕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可颠覆注定会流血。”
      “阿灼,我想跟你一起赌一次。”
      “赌,邪不胜正。”
      韩灼弯唇,指尖微蜷,在相隔赵晏百里之外的地方,给出了他的答案。
      “赵长欢,我赌你赢。”
      赵长欢逃出京都城的第五日,夜卫秘报传进明安侯府,逆党赵长欢于洋州城重伤,下落不明,毕月周身是伤跪在书房,腰间的佩剑已有了豁口,韩灼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心口像是插着一把刀,扭转着向他血肉里裹去。
      随后,明安侯韩灼携旨入宫,金麟卫撤去。
      仁静殿,韩元前脚接到韩灼接旨的消息尚来不及欢喜,后脚便看着韩灼跪在面前,咬咬牙将手中的信报扔在他面前。
      几日调理,韩元灰败的面容竟有了几分起色,又或许是赵长欢的消息让他心生喜悦,滑不溜手像泥鳅一样的女子,竟阴差阳错误打误撞逃去了洋州城。
      这一次,她必死无疑。
      韩元似是心情不错,看着韩灼面上隐隐的薄怒也不动气,淡淡道:“孤知道你的人一直在暗中护着她,可这一次,谁也护不住她。”
      “孤第一次见你这般在意一样东西,可惜了。”
      “阿灼,孤再问你一次,赵长欢的命,与孤的圣旨,你究竟要舍哪一样。”
      韩灼却是未应,目光冷冷看向韩元,淡声道:“敢问陛下,洋州城里有什么?”
      “江南案走私盐的银钱,私立的军械所,还是陛下您的私军。”
      韩元一僵,周身发冷,垂在膝头的手陡然攥紧,目光闪过惊疑,死死盯着韩灼。
      良久,他缓缓闭上眼睛,忽地便大笑出声,这便是他与阿月的儿子,这将会是明靖的君主,有朝一日,他终将会是这片土地的君王,韩元唇角挂着笑,他这一生崇尚武治,好杀伐,爱侵略,而他的儿子具备了他所希望的所有特质,善战、嗜血、好杀、狠厉。
      如今,他已至暮年,垂垂老矣,身体溃败,可韩灼将会继承他的遗志,大兴兵刀,一统天下。
      此番功绩,又何惧胜不过他那英年早逝的兄长。
      英雄,总是由英雄来覆盖。
      他韩元子嗣昌盛,后继有人,而那人人赞颂的先太子,早已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无人想起。
      就连阿月,也为他生了孩子,葬在他的陵寝中。
      想起这些,他不由情绪激动,牵起胸腔急咳,韩元掩唇,黑红的血落在衣襟上。
      他这一生终究,还是胜过那人。
      “洋州城有什么又有何重要的,人都有弱点跟命脉,只是你的命脉恰好握在朕的掌中罢了,生杀予夺,皆由朕说了算。”
      韩灼听到这话,面上淡淡一笑,心里却是揪着发疼,目光垂落在衣襟下摆上的暗纹上,眉目越发疏淡
      他的命脉,只是赵长欢。
      也是韩元唯一能制住他的死穴。
      无论是为叔侄,还是为君臣,又许是一脉相成的狠厉,韩元与他有相似,更是知他甚多。
      即便是骨肉,为自己所求,利用、杀戮、威胁,但凡用得上的,韩元也绝不会手软。
      他直起身来,缓缓站起。
      “看来陛下,胸有成竹。”
      他动作很轻,很缓,却似承载了千钧之力,只是那般站着,眸光一扫便足以让人心生惧意。
      韩灼冷色的眸子里闪过浮光,看向他时眸光冷淡的不似在看活物,“陛下可知,为何赵长欢如此决绝,不顾性命,要做下拼死刺君这般行径,亡命天涯。”
      与此刻,韩元骤然意识到,心中那股惶惶难安源自何处。
      此子太盛,无人可压。
      韩灼静静看着他,神色之间都是韩元从未见过的杀意凛然,他朝他走来,每一步都走的极其缓慢,每一步,都让韩元生了退意。
      韩灼活杀□□声气度,到今日,他才全然瞧的明白,终于,他停下脚步,
      韩灼平静出声:“你视她为绳索,视我为笼中困兽。”
      “那你便该握紧了绳,才不会将凶兽放出笼来。”
      “你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便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她,也不该一次又一次试探我的底线。”
      “韩灼!”正元帝怒吼出声,“你太放肆!”
      韩灼勾了勾唇,圣旨自袖间而出,明黄色的丝绢落在地上,冷声道:“这道圣旨,陛下还是颁给自己的亲生骨血罢,臣的父,是先太子。”
      再次听见这话,正元帝面色极为难看,“不过是一介女子,竟值得你拿朕、拿朕的天下来开玩笑。”
      “你的天下?”韩灼嗓子有些发干,怒极反笑,“你是如何坐上永明殿的,需要臣提醒吗?”
      “先太子殁于怀州,当真是天意吗?”
      “来人!”韩元挣扎起身,一口血卡在嗓子里,指着韩灼的鼻子怒道:“将这逆子给朕拉下去...砍了!”
      门口很快传来响动,韩灼斜了一眼身后,却是堪堪停在殿门口,冷冷道:“便不劳陛下费心了,臣这便退下。”
      在韩灼衣角消失的瞬间,韩元跌坐下去,按着胸口咳了好一会,指尖按在手边的机关上,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层层帷幔之后,韩元看着韩灼离去的门口眸中闪过杀意,低声道:“传令去洋州城,赵家人,就地格杀,召集人手,明安侯,不必再留。”
      那人一愣,虎毒尚不食子,正惊疑,却见正元帝已缓缓闭上了眼,低低道:“既不能为我所用,便杀了吧,还能随我一道去见阿月。”
      “是。”
      那人得令退下,不一会黄有信便领着太医令入了殿内,韩元掀了掀眼帘,招了招手,吩咐他过来,“传朕口谕,传七皇子入宫侍疾。”
      黄有信心下一惊,暗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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