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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公主府 ...

  •   第二日,薛琅便带着人去了公主府,进门只觉得屋宇齐整,庭院开阔,使人心里也开朗不少。

      果然跪着跟站着心境不一样了,便能看出长公主府中陈设景观的好处来。

      那时在外头跪着,一眼望去前厅上花团锦簇,言笑晏晏的盛况,苍耳就奄奄一息趴在阶外的条凳上,半边身子淌血,呼救都无力,这府里最不怕杀生,他们就着血腥气吃酒,更觉得痛快。

      江流儿自幼便在公主府住得多些,江府再怎么迁就,长公主殿下也是不如在在自己府中自在的。

      “小姐,这公主殿下的府邸里陈列的也多是兵器,演武台都有好几个呢,莫不是要比个天下第一出来?”苍耳难得展露小孩子气的一面,一路行来左顾右盼,雀跃得很。

      “殿下爱武成痴,时常在家中演练。”薛琅道:“可不得多摆几个台子,听说殿下从小练武便是一个台子一个台子练过去,刀枪棍棒,射箭长鞭,由东往西走过一遍就样样练过一遍,这府后头还有个诺大的跑马场,殿下那一手箭无虚发的骑射功夫就是在那里磨练出来的。”

      “小姐知道的可真多。”一直跟在后头没说话的空空子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从前在书院的时候,那些官家小姐们最爱央着咱们小姐给说书讲笑话了,自然得知道的多,才能拢得住人耳音。”苍耳笑道,一副与有荣焉的欣喜。

      “没瞧出来,小姐也是个爱笑爱闹的脾性,想是你我初识,还未能见识到您别样的风貌。”空空子道。

      “混口吃食而已。”薛琅语气随意道。

      “什么?”空空子正欲深问,说话间一行人已至内厅,长公主殿下大马金刀坐于上首,一双妙目不怒自威,轻飘飘朝她一瞥,就使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空空子缩缩脑袋,只觉得后脊梁窜上来一股子寒气。

      修罗场里拼杀出来的百战之将,自当有这等威势。

      行过礼后,薛琅也不再耽搁,“殿下将小姐请出来吧,早治早好。”

      “你倒是对这来历不明的江湖郎中甚有自信。”长公主半点儿急切神色也没有,“不忙,这时辰我儿微起身,候着吧。”

      “自然。”薛琅眉眼低顺,自进门起,长公主殿下肆意的打量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这殿下的表情她识得,眉尾上扬,嘴角弯翘,鬓角边一颗黑痣抖个不停,眼里兴奋之情遮掩也不耐烦,像是见着退无可退的落单白鹿。

      那头白鹿这时应还在皇家禁苑的林里喝泉水吃鲜草,有专门的宫人细心将养,今上好武却未失仁德心,以为白鹿乃祥瑞之兽,长公主多次讨要未果,竟在摘星台张弓搭箭,一箭势如破竹,正中鹿腹。

      上大怒,殿上斥责,后令其挪出公主府,去西郊守皇陵。

      长公主目力过人,她看清鹿腹上的箭矢尾羽张扬如烈烈烽火,而自江流儿病故,她将公主府专用的羽箭尽数烧毁,一支都没留下,仰天长笑走下高台,“可惜了块上好的皮子。”

      她也不是只为了白鹿,而是要江流儿棺椁葬于皇陵,得偿所愿后便连一朝公主的殊荣也不放在心上,死去的那头白鹿还是是成了张毯子随她去了西郊。

      薛琅正出着神,忽听见阵阵脚步声,抬眼便见江流儿前拥后簇进得厅来。

      少女面色苍白,眉间病弱之气萦绕难解,一步三喘,弱不胜风,语气却满是欢快,一猛子扑进长公主怀里,娇声道:“母亲怎么也不叫我,让人干等着?”

      这等慈母娇儿大约每日都得来一回,“你晚上睡不好,全指着上午这一觉,谁敢扰你为娘取他肝来给你赔罪。”

      江流儿笑道:“母亲,才睁眼您就喊打喊杀的,我可什么都没吃呢,这下更俭省了。”

      长公主吩咐道:“取乌鸡汤来。”

      这时便有底下人忙忙动起来,伺候着江流儿去里间用饭。

      “殿下。”空空子自薛琅身后踱出来,“敢问小姐可是每日起身后都这般起居饮食?”

      “大多是黄芪鸡汤,撇了血沫子洗净后半夜就在吊子上煨着的,偶尔得了新鲜的鸽肉鲈鱼,或是应时的莼菜春笋,也变些花样。”江流儿身边的丫鬟答道:“小姐就早起时有些胃口,不过这些汤水能进一碗,再往后就什么也吃不下的。”

      “可是有何不妥,好容易才给她调养得惯了这一口,你莫兴什么妖风,治坏了你这条命可是不够填的。”这狠话是对空空子说的,薛琅却明白,偿命这事儿只她一人那必然不够,不由得也缩缩颈子。

      眼见着空空子腿肚子打颤,仍尽量口齿清晰道:“早膳□□美,自是再好没有的,既是已成的习惯,贸然变动,亦是于病情无益。”

      长公主轻飘飘看她一眼,“你是医家,我本该敬着重着,可我儿年不过十二,所遇无良医者不少、满嘴鬼神报应的仙家也不少,不知白受了多少罪过,你这圣手神医的名头我也略有耳闻,头些年也撒出人寻过,无功便罢了,反落下个劳民伤财的罪名,名医如此难寻,凭什么个四品官家的庶女能寻了来?”

      “殿下或许听说过江南薛家?”薛琅面上未有难堪,从容道:“薛家早年做药材生意,路子全是靠着自己一脚一脚踏出来的,祖祖辈辈为挣命而流离奔波,到今日才有些安稳,寻空空子或许于殿下是为难之事,于我薛家却是保命的手艺。”

      “有理。”长公主点点头,扬声冲里头道:“去瞧瞧流儿可吃好了。”

      只这么会儿功夫,江流儿脸上就有了淡淡的疲乏之色,于长公主身侧坐了,卷起衣袖,现出明月照雪的一截腕子,搁在软枕上。

      空空子屏气凝神,郑重把脉完毕,垂眸怔了许久。

      “有什么说就是,要是不能治便趁早说,不必故弄玄虚。”长公主不耐道。

      “不敢。”空空子垂手而立,眉头紧锁,“贵人之疾为胎中弱症,我观殿下身强体健,中气十足,却不知为何小贵人却未养好?”

      “你若是同我扯阴私报应那一套,不如我便先送你下阴曹去,给我打个头阵,探一探那底下的路,是否真是有来无回。”长公主亲手替江流儿整衣,眉目森森,尽是冷厉。

      空空子忙忙告罪,“在下有个猜想,民间有双生子出世必有一强一弱的说法……”

      “你个江湖郎中莫要信口开河。”还是那照料饮食的丫鬟开口道:“想要挣这一份差事,也该打听清楚了,咱们殿下只这一个命根子独生女儿,驸马爷江尚江大人,洁身自好,爱妻如命,多年来伺候的人里有那起子动歪心思的,莫说传到咱们城西叫殿下听个新奇,连江府的内院都出不了就叫老夫人料理了的。”

      薛琅听到“江湖郎中”四字就觉得刺耳莫名,怎么这治病救人也能拿出身说事儿,果真这皇家贵人与白衣平民间的天堑便是连生死之大也越不过去么,好命烂命也没见谁真能万寿无疆了。

      再到后来“爱妻如命”,她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江尚大人洁身自好或许是真,否则这夫妻二人也不必分府而居多年,爱妻如命却不见得。

      只看自长公主下放皇陵,江大人立马面圣请和离,不过半年便将独身多年的才女周也棠风光抬进府,

      她当年被长公主抢了婚事不久便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多年哀怨情思寄托诗文,才名日盛,二十五岁接手温知书院的女夫子一职,又红红火火办起闻杏诗社,为朝廷编纂典籍出了不少力,终于等到云开月明,也成全了一段佳话。

      薛琅一直不明白,周夫子早年为糊口写的所有话本戏文,与她课后聚着一堆姑娘说书讲鬼怪故事有何区别,都是为了口饭,怎就值得她病到连着几日下不来床,书院为显尊师重道,在周夫子病好前,薛琅都是跪着听课的。

      “多嘴这些做什么,让她说下去,我自有定论。”长公主搓着眉间,亦是副烦不胜烦的模样。

      空空子接着道:“致使胎里弱的自然不止这一种可能,小姐生在富贵之家,便也免不了富贵之困,若不是如此精心娇养着,怕还没有今日的光景,这也是小姐年轻的好处,只这底子着实差了,虚不受补,吃下去的补药不能克化为滋养之气,反累及脾胃,不是长久之道。”

      “你便是有法子咯?”长公主来了些精神,“说来听听,治了多年,我儿不见什么起色,倒是带累得身边个个能识百草。”

      薛琅这时道:“她家传一手玄妙针灸之术,当年我家婆母生产时血崩,府上将后事都备下了,幸遇得上一代空空子游方至京城,愣是将没气的人救了转来,竟是阎王手下的鬼差也惧他手中银针。”

      “上一代?”长公主问道:“都说医者越年长医术越精湛,你个毛头小鬼承了衣钵,也不知将那了不得的针灸术学了几成,便敢来我面前卖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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