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奈何桥卖猪肉》山有扶月

6、第六章

　　黑暗。

　　无边的黑暗。

　　在踏入这个空间的下一秒，两人身后的空间和推拉门就飞速扭曲，最终被吞噬，只剩下四方黑暗。

　　赵承音就站在那里，久久不动，而孙梵梵紧紧拉住了她的衣角在瑟瑟发抖。

　　“这里到底是哪儿？”

　　不知过了多久，孙梵梵终于忍不住颤着开腔。

　　可赵承音没有回她，那双好看的眉此时正紧紧地拢起，眸似点星，在黑暗中镇定自若，不动声色地扫着四周的一切。

　　“呼——吱——”

　　忽然，在四方黑暗之中，东南方向兀地亮了起来，数幅场景如走马观灯般闪过：

　　医院的急诊室外，一排正在焦急排着队等候的病人中有一个突然面目狰狞，上半头颅开裂，只有一张长满了牙齿的大嘴一口往旁边的人咬去——

　　而离他不远处的另一名病人则是浑身幻化成一团黑影，黑影如雾液般瞬间侵蚀了其他座位上的病人，将他们与自己同化。

　　在黑雾侵蚀过最后一个人，仿佛要蔓延来赵承音与孙梵梵面前的时候，忽然就散了。

　　赵承音捂住了孙梵梵脱口而出的尖叫，她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捂紧了脖子上的菜刀吊坠，不等她们反应，下一秒，西北方向又亮了起来：

　　上个场景那个头颅裂开的人猛地扑向了她们，赵承音拽着孙梵梵后退两步，正想掐诀，可那个人却仿佛没有看见她们一般，还没有到赵承音身前，他的双腿就凭空被肢-解——

　　这个头颅裂开的人发出了刺耳的凄厉惨叫，而在他身后的那团雾化了的黑雾中钻出了半张脸来，正是那另一位病人，他的半张脸已然被液化，五官混着肌肤，像水一样逐渐滴落。

　　滴答，滴答。

　　“卧槽卧槽卧槽啊啊啊！”

　　孙梵梵终于承受不住，哪怕她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尖叫还是从指缝里溢了出来。

　　赵承音脸上也带着明晃晃的嫌恶，只是处在黑暗，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再者是因为在地府的那六年，什么形状的鬼怪她都见过了。

　　所以承受能力实在有点强，就是……

　　经不住恶心。

　　不等孙梵梵尖叫完，那个液化了的病人融在那团雾化了的黑雾里，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直接将那个被凭空肢-解同化，那团黑雾又壮大了一些，而后，那张恶心得让人就地呕吐的脸慢慢地，转向了赵承音这边。

　　另外半边还算正常的脸上的眼睛混着猩红，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赵承音。

　　一片死寂。

　　赵承音暗暗咬着牙，她在这里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也没有丝毫人间的生气——

　　她左手拽着吊坠，而右手已经悄悄摸上了腰间。

　　忽然，那张液化了的脸朝她们轻轻勾了个笑，诡异得简直要让孙梵梵当场吓尿，而后就凭空消失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孙梵梵带着哭腔，她死死地拽着赵承音的衣袖，双眼看不清任何东西，“我们能出去吗，我害怕！”

　　赵承音也搞不清楚自己进了什么地方，可她还是侧眸，话语带着僵硬：

　　“别说话，你听——”

　　孙梵梵止住了哭声，侧耳。

　　只听见黑暗的空间里出现了嘈杂的人声，可她们的身边明明空无一人，下一秒，两人的面前就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楼梯。

　　孙梵梵浑身都在颤抖：“赵、赵承音……我们要上去吗？”

　　“……”赵承音捂住了腰间的符，沉声，“走吧，是人是鬼，总得看个清楚。”

　　说罢，她拽着孙梵梵就这么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楼梯泛着白色的光，将两人脸上的僵硬照得清清楚楚，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高，眼前长长的阶梯终于到了尽头，当赵承音拉着人踏上那层空间时，她们身后的阶梯也一瞬被吞噬，没了退路。

　　赵承音紧紧抿着唇。

　　这是医院的一层。

　　只是不同的是，这个画面的医院空无一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点残破，空荡荡的，令人心里发慌。

　　赵承音冷眼看着四周，她踏前一步，将孙梵梵护在了身后。

　　忽然，空寂的走廊那头响起了一阵诡异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出现，她们所处的空间又开始旋转，光线昏暗，明亮度开始迅速下降，像是很快又要被黑暗吞噬。

　　咻。

　　一团红色的东西从她们眼前闪过，只是一瞬，很快便消失不见。

　　于是赵承音和孙梵梵眼睁睁地看着墙壁上移动的黑渍停了下来，也没再听见那嘈杂的脚步声。

　　就在赵承音的脑袋火速旋转，在【人手不够因为带了个废物】以及【要不要扯下菜刀扯破空间】的飞速思考中，她们跟前的天花板上忽然掉挂了一团红色的东西——

　　赵承音定睛一看。

　　原来是长发倒挂垂地，一脸死一样的苍白，毫无血色的红衣女-鬼。

　　女鬼面无表情地抱着个大红灯笼，就这么倒挂着，直勾勾地看着她们。

　　卧，槽。

　　不等赵承音反应过来，她身后的孙梵梵就传出了一声撕裂的尖叫，像是再也受不了了一般放开了赵承音的衣袖，然后直接掐了个诀，一掌推到了女鬼的脸上——

　　“呃——”

　　女鬼那双没有黑眼珠只有眼白的眼睛兀地流出了一滴血泪，她没有反击，只是愤恨地消失在了原地。

　　空间又开始不稳。

　　“你打草惊蛇了。”

　　赵承音皱着眉说道。

　　孙梵梵却已经吓哭了，她一边哭一边打了个哭嗝，像是委屈和恐惧已经到达了巅峰：

　　“我不管，我要出去，你一直忍忍忍，到底再找些什么？！”

　　“这不是真实的。”赵承音抿唇，“我们只是进了虚幻空间。”

　　孙梵梵痛哭：“可是那些鬼是真的！”

　　赵承音不再管她，她转过身去，正打算掏出符文破阵的时候，天花板忽然传来了一阵皮革裂开的响声，而后，传出了一阵八音盒的音乐声：

　　“我的木偶在跳舞

　　他在对我笑

　　左手拿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他说这艳丽无双好似我的唇角

　　八音盒里的小人儿慢慢地舞蹈

　　他说多么美的曲子

　　好像初见我时

　　哭泣的双眼承载着露珠——”

　　此情此景，着实诡异得有点过分。

　　孙梵梵直接吓得失了声，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猛地又抓住了赵承音的衣角。

　　奇怪的童谣伴随着八音盒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墙壁上的黑渍又开始移动，赵承音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她左手刚举起作势掐诀，下一秒，方才消失了的红衣女-鬼再次从走廊的另一端开始飘过来——

　　她手里的大红灯笼不见了，现在只捧着一个八音盒，就这么哼唱着，慢慢地向她们飘过来。

　　赵承音圈了个护身咒，蓝色的光一瞬将她们两人圈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保护罩，而后她冷眼，拂开孙梵梵的手，正打算捻符，那头的女鬼忽然出声，戚戚怨怨，嘶哑得刺耳：

　　“你们怕我？”

　　“……”

　　赵承音和孙梵梵僵在原地。

　　您这问不是废话吗？！

　　当然，她们没有说出声，只是就这么看着女鬼飘到离她们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就这么看着她们：

　　“你们怕我，是因为我的容貌，还是因为我的声音？”

　　“……”

　　您多想了，纯粹因为您是厉鬼啊。

　　赵承音和孙梵梵还是沉默。

　　“人老色衰，色衰爱弛。”女鬼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镜子，“我这张脸，我这个声音，都曾是他最爱的东西。”

　　孙梵梵颤颤巍巍：“他、他是谁？”

　　“一个负心汉。”女鬼浑身萦绕的红雾好像更浓了些，她直直地望向孙梵梵，带着怨气，“都是因为你们这些狐狸精！”

　　“……”赵承音僵着嘴角，“能被狐狸精吸引走的都是狗，要来做什么？”

　　女鬼咻得一声飘到了她们跟前，只是碍于那个保护罩，没有近身，忽然，她面上的凄怨变成了阴笑：

　　“他喜欢的只是年轻的皮囊，不如……我把你们的皮割下来，披在我身上可好？”

　　说罢，女鬼就阴切切地笑了起来，形似癫狂：“他一定喜欢。”

　　孙梵梵嘴一瘪，又要哭了，只是这次不等她吓得出手，她身前的赵承音已经一手掐诀，一脚踏了出去，赵承音满脸冷笑：

　　“他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你魂飞魄散的日期一定是今天。”

　　女鬼的笑一顿，而后浑身红气一瞬冲天，她双眼猩红，猛地朝赵承音扑了过去：

　　“黄毛丫头，好大的胆子！”

　　赵承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右脚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红衣女-鬼扑过来的一击，而后她的左手迅速掐诀一掌推了过去，女鬼躲避不及，胸口处被烧得焦灼，她咬牙：

　　“有点本事。”

　　赵承音冷笑：“敢在你姑奶-奶-头上撒野，带你去黄泉请你喝两杯。”

　　她一边说着，一边扔符念咒。

　　“好大的口气，那也得看你出不出得去！”

　　女鬼呵笑一声，而后猛地挥手——

　　空间一瞬被无数鬼魂的嘶叫充斥，仿佛就在耳边，怨-灵和死-灵在游荡，有些容貌俱毁已经近乎分辨不清，有些残肢皮骨外翻，有些已然尘封已久森森白骨。

　　地上有无数双手，就这么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