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风》一行万里

39、盛典

　　沈云柏推算的没有错，等到闻晟真正不留杀招的动手后，沈云柏的实力当即突飞猛进，几乎都是在最后紧要关头大爆发保下自己的命。
　　作为代价，他几乎浑身裹满了绑带，即便是有生命之风治愈，也是旧伤添新伤，血迹时常晕湿绷带，骨折更是经常的事，姜老直接带了几个有治疗方面能力的采风者跟着他待在训练室。
　　一直到盛典前一天，沈云柏才能使用出那日在海面上一样强大的生命之风。
　　沈云柏再次去见了风解江，这次短短几天风解江变化更大，几乎和当初的沈云柏一样，变成了皮包骨头。
　　沈云柏小心翼翼地握住风解江的手，“明天就是盛典了，你说我要不要把你现在的模样拍下来？”
　　“还是算了吧。”沈云柏顿了顿，“今年生命之风显形的地方是江河汇入大海的交界处，也是二十八年前生命之风显形的地方。你觉得，这像不像是命运的指引？”
　　“……风解江，我等你醒过来，给我答案。”
　　第二日一大早，丹溪长老便控制着风将协会送到生命之风显形的地点。
　　沈云柏站在协会边缘，一眼望去，只见两岸的树木茂密青翠，连带着江河也变成了绿色，波涛拍岸，蔚蓝的海水一点点将江河席卷拖入大海。
　　“真美啊。”
　　有采风者轻声赞叹，“这里的风，真美啊。”
　　树枝轻轻摇晃带起的微风，森林里动物奔跑时带起的微风，嫩绿的草芽顶破土层带起的微风，游鱼在水中遨游带起的微风，飞鸟在天上盘旋疾冲带起的微风。
　　所有的风都是祥和的，没有任意一缕风带着负面的气息。
　　丹溪长老一点点撤去城市外围的风墙，慢慢将城市下降到海岸边缘。
　　所有采风者走到城市外围，不远处还有许多各种颜色的风向这里吹来，等到了外围又停下，慢慢幻化成人。
　　艾伦抱着女儿叹气，“化风而行，能做到这一步的采风者其实已经走到鼎峰，他们体内的风因子太高了。”
　　沈云柏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鼎峰过后便是低谷，风因子越高，代表着采风者被风同化的程度越深。
　　或许那时候风解江是不想让他看出端倪，才会让他闭眼吧。
　　忽然，沈云柏像是心有所感，眺望着远处的天空，“来了。”
　　所有采风者瞬间屏息凝气，随着沈云柏的视线看向远处的天空。
　　先是一点点微淡的蓝绿色慢慢渲染天空，接着是一缕缕蓝绿色的风吹散天空中的其他色彩，将其染成浓烈的蓝绿色。
　　真正的生命之风是由无数细小的生命之风组成的，最前面的生命之风相互纠缠嬉戏，像是孩童般呼朋唤友欢快的向前吹去，它们之后是较沉稳一些的生命之风，相互挨着对方，就像是战士一样并肩前行，明明是一点攻击力都没有的风，这时候看上去却是极致危险。
　　尼克长老挥手，几个采风者将易竺典抬出来，放到最前面，然后是其他身体较为健康的采风者，按队列站好。
　　沈云柏走过去，站在易竺典的后面，释放出自己的情绪之风和生命之风，在他身后，其他采风者同时释放出自己的风。
　　易竺典转动眼珠，“是你站在这里？风解江他不在？他不在这里，是死了对吗？这个位置以前只有他能站，他现在不在这里，他一定是死了……哈哈哈……他死了！他死了！”
　　沈云柏看他一眼，“他好的很，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话音一落，沈云柏便用风卷起易竺典，将他扔向正朝他们吹来的生命之风。
　　生命之风感觉到攻击意图，瞬间将易竺典包裹住，又朝沈云柏冲来。
　　沈云柏增大生命之风，告诉对方自己是它的同类。
　　在蓝绿色风墙包裹住他的一瞬间，沈云柏看见易竺典惊恐的眼神，他嘴巴大张，但还未发出声音就已经被同化成风。
　　沈云柏好似成为了这股正在温柔或猛烈吹拂着他们的生命之风，他看见自己正在围着这颗蓝绿色的星球吹拂，他所到每一处，都会有新的生命的诞生，同时也有无数的生命逝去。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他甚至还听见生命之风在哀泣，在欢呼。
　　身后其他采风者们的声音唤回了沈云柏的神志，他看着自己，之前受的伤已经恢复，心神一动，情绪之风和生命之风便出现在他手心，亲昵地蹭着他，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的风变强了。
　　沈云柏转身，和其他已经恢复神志的采风者将他们这一梯队的所有采风者移出生命之风的吹拂路线。
　　那些已经失控的采风者纷纷上前进入沈云柏他们之前站立的地方，风解江被抬到了最前面，几乎在生命之风接触到他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开始被同化成为生命之风。
　　沈云柏看着这一幕，强迫自己转过头不要看那边。
　　很快，没有了风的采风者主动退到一旁，恢复正常的采风者们则跑到第一梯队里来。
　　他们或站或以风托着自己在空中停留，均匀地站在生命之风的四周，手中同时将自己的风释放出。
　　生命之风已经吹拂到后半段，原本的蓝绿色开始夹杂其他的颜色，从淡淡地灰色到浓稠的黑色，就像一块腐烂的肉紧紧巴在生命之风上，正一点点吞噬着生命之风。
　　沈云柏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几任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都会说必须有下一任，不然所有的采风者都会死。
　　只有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才能确认生命之风的吹拂路线，显形时间和地点，从而帮助生命之风去掉这些已经变得腐烂的风。
　　难怪这些年失控的采风者越来越多，新增的采风者越来越少。
　　如果生命之风出了大问题，那么采风者会是最先受到影响的存在。
　　不约而同，所有采风者释放出自己的风去绞灭那些已经变成灰色黑色的生命之风。
　　在接触到黑色生命之风的一瞬间，沈云柏好像看见了星球上每一处生机断绝的存在，类似于丰庄那样环境恶劣的存在，生存在一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麻木而疲惫的活着，他们的眼中没有一丝对未来的希望，生灵在灭绝，大海在死寂……
　　沈云柏牙关紧咬，几乎尝到了自己口中的血腥味。
　　他不能被这些情绪影响！
　　下一秒，那些灰黑色的风被猛烈的蓝绿色的风从生命之风上撕扯下来，被撕裂，被搅碎。
　　灰黑色的风渐渐减少，但每个采风者神情更加凝重。
　　时间不够了。
　　生命之风即将吹过，还有许多的灰黑色的风他们还没有绞灭。
　　云雾站在最上面，朝着沈云柏大幅度挥动手臂，告诉他风解江已经被治好了。
　　沈云柏当即放弃撕裂绞灭那些灰黑色的风，转而将自己的生命之风融入到其他生命之风里。
　　他要找到风解江，然后将他抢回来！
　　每一缕生命之风都有自己的意识，传递给沈云柏的感觉都不一样。
　　有吹绿了草原的生命之风，有大地丰收时生灵欢呼的生命之风，有宽阔无垠的海域极致繁荣的生命之风……
　　每一缕风传递给他的视觉也不一样，或悲或喜鲜活生动的生灵，或巍峨壮丽秀美的自然风光……
　　他甚至还看见了易竺典，他被绑在一个小小的手术台上，各种仪器在他的身体上工作，无数药剂被注射进他的体内，他崩溃嘶吼痛不欲生，最后他的面前摆着一份份报告，最后一行都写着他与正常人类无异。
　　他还是没有成为采风者。
　　画面一转，又回到了手术台上。
　　沈云柏终于在一缕生命之风里看到了风解江的身影。
　　漆黑的暴雨夜里，他擦了擦脸上的泥水，正准备转身离去，一缕淡红色的风从他的耳旁略过。
　　他捉住这缕风，将他放到耳旁倾听感受。
　　他站在原地，像是一樽僵硬的石像，雨水霹雳啪嗒打在他身上，一点点打掉他僵硬的外壳。
　　他大步向前走去，一道蓝绿色的风旋在他脚底生成，飞快的将他送到被泥石流困住的轿车旁。
　　他微微颤抖着手松开那缕淡红色的风，风飘进车里，勾勒出一个人形。
　　要救出对方很简单，但要不伤对方的救出对方，那就比较不容易了。
　　淡紫色的风旋小心翼翼地送入车里，一点点消磨汽车部件。
　　被推开时他几乎是下意识放出风保护对方，而没注意自己被滑落的碎石划破的手背。
　　沈云柏看见风解江背着自己往救治点跑，越靠近救治点，他的步伐越慢，最后在救治点边缘停下。
　　围绕在他们身上的风让周围的人忽略了他们的存在，欢呼与悲嚎不停在这一片天地响起，这是鲜活的人间，而他们像是与世隔绝，站在人间的对面。
　　风解江微微偏头，正对上沈云柏苍白沾满泥水的脸。
　　风解江眼也不眨的看着沈云柏，眼神悲哀而绝望，却又带着一点希冀。
　　沈云柏看见风解江一点点散去他们周围的风，很快有工作人员注意到他们，跑着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助。
　　“他……”风解江一点点松开手，“他受伤了，需要救治。”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大声呼喊，帐篷里就有人抬着担架往这边跑，看见两人一身的血下意识惊呼出声。
　　风解江的呼吸停了一瞬，他有些慌乱道：“我不知道他受伤这么重……我应该跑过来……我……”
　　工作人员一边安慰他，一边又叫人抬担架过来，同时抬着沈云柏往帐篷里跑。
　　风解江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他看着逐渐远去的沈云柏，喉头滑动，双手紧握成拳。
　　一缕蓝绿色的风从风解江心口飘出来，融进了沈云柏的心口。
　　做完这件事后，他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谢绝了工作人员让他也去做检查的话，“我没有受伤……那些血……不是我的……”
　　风解江转身欲走，又被工作人员拦下，问他知不知道刚刚那个人的身份信息。
　　风解江沉默片刻，“我不知道他是谁。”
　　工作人员夸他有善心，又让他留个自己的联络方式，说等人醒过来了，好歹让人知道是谁救了他。
　　这一次风解江沉默的时间更长，“……不用了。”
　　他转身离开，等到离开众人的视线，他开始幻化成风。
　　沈云柏朝他伸出手，“风解江！”
　　风解江没有回头。
　　“风解江！”
　　蓝绿色的风从沈云柏的手掌间拂过，向着远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