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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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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时用了两天时间清扫了这栋公寓,又花了一个下午打理后花园。
那是一个不到一亩地的后花园,分了三块,一块面积最大,铺了绿色的草坪,但因为无人打理,已经枯死一大片,远远看过去,就是长了秃斑的地皮。另一块搭了葡萄藤,藤下有麻制的秋千,带了一个又大又结实的靠背,让人觉得舒坦安全。最后一块是一个小花圃,没有种花,彻底荒着。
花时坐在葡萄藤下,脚蹬了下地,让秋千晃荡起来。
深秋的风有点干燥的泥土味,混杂着干冷的空气,萧瑟又孤寂。
就像某个同样萧瑟的小县城。
“你快来看,超载!”兰桥拉着她的胳膊,把她从臭豆腐的摊点前拽走。
花时“哎呦”了两声,“你干嘛啊,马上就排到我了。”
兰桥一脸严肃道:“花时我警告你,你脚下所站的地方是游乐场,不是小吃街,请注意你的行为举止。”
花时满不在乎道:“民以食为天,干什么都不耽搁吃东西。”
兰桥不理她,把前面的一个大秋千指给她看:“我想玩这个。”
花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非常宽大的铁制秋千,四角用铁链绑着,有五个人在秋千上站着,前后晃荡。
“看起来很好玩,”花时数了数,“爸妈,三小孩,一家五口啊。”
兰桥拉着她转了半圈,直视秋千前面的牌子:“你看仔细了。”
“承重300斤,他们夫妻两上去就不止300了,”兰桥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这是超载诶!”
花时说:“少见多怪,你们这种大城市的孩子是搞不懂我们小县城里娱乐设施的使用方法的。”
“而且,”花时把她掉转了一个圈,指着远处的大牌子说,“这里不是游乐场,是广场,是加了健身器材和娱乐设施的,广场。”
兰桥表示震惊:“广场上的秋千就可以承重五个人了吗?”
花时想了想:“不会有人看这些。”
兰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花时:“那你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岂不是非常危险?小时候被父母放在超重的秋千上,长大了就吃垃圾食品。”
花时纠正道:“小时候我爸妈没有把我放在超重的秋千上,他们根本就不陪我玩秋千!而且我不是长大了爱吃垃圾食品,我爸妈没时间给我做饭,臭豆腐炸鸡烤冷面我从小吃到大!”
兰桥“啊”了一声,“那你……”
花时“噗嗤”一声笑了,“我什么?”
“不好意思啊,”兰桥摸了摸口袋,把手放进去,过会儿又放出来,局促道,“我就是问问……你爸妈是不是不怎么管你?”
“不是不怎么管。”花时见那一家五口快下去了,连忙往前蹿了几步,“是根本不管。”
花时回头冲兰桥招手,“快来,我们荡秋千!”
一开始,是兰桥想要玩秋千,可最后却是花时玩得不亦乐乎,上下七八趟,盘腿坐、单脚站立、抱着锁链,让兰桥给她摆拍了几十张照片。
“兰桥我和你说,”花时抱着相机看照片,笑得傻乎乎的,“你暑假来找我玩,我很高兴。”
花时把头一低,笑得前仰后合,“你看这张照片,我好傻啊。”
一旁的兰桥并没有同往常一样,和她嬉笑打趣,而是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
“原来秋千这么好玩,”花时摸了摸相机屏幕上的秋千,小声道,“我都没有玩过秋千。”
“啪嗒——”
一团枯萎的枝叶从葡萄藤的架子上掉落,滚了几圈,撞到花时脚边。
花时低头看了它一会儿,从秋千上站起来,沉默离开。
脑海是一片酝酿风暴的大海,海面平静如镜,海水却越变越黑。
花时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跃出水面的海鱼,急切地,想要逃离漩涡般可怕的海水。
却只能划出一道沾满湿气的弧线,在空中喘息两秒,再度坠入海底。
然后,一直一直坠落下去。
“这是提子,”兰桥把右手边的塑料盒推到前面,又伸手拿走花时手里的碗,“你洗的是葡萄。”
花时坐在宿舍阳台的椅子上,眨了眨眼:“啊?有什么区别吗?”
兰桥搬了个小凳子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靠在花时的椅子旁,懒洋洋道:“当然有区别。”
花时在塑料盒与碗之间看了看,“哦”了一声,“提子不好剥皮。”
兰桥说:“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花时“啧”了一声,把自己的碗端走,“那兰大小姐有什么更精辟的解释吗?”花时从塑料盒里拿了提子吃,嚼了两下皱眉道,“我还是更喜欢吃葡萄。”
“酸酸甜甜的,又好剥皮。”
兰桥在一边嘟囔着接上:“吃葡萄得吐葡萄皮。”
花时笑了:“吃提子不吐葡萄皮。”
“这位花姑娘你是不是脑子抽了,提子为什么要吐葡萄皮!”
“对哦,吃提子不吐提子……那不就是不吐葡萄皮吗!”
兰桥叹着气把手里的提子一颗颗剥下来,“所以说你脑子不太聪明呢。我分辨葡萄和提子的办法,永远都是一个:提子更贵。”
花时拍拍兰桥的肩:“那么为了避免我亲爱的舍友资金困难,我非常大度地决定,以后就吃葡萄了。”
以前从来都不觉得,她们之间斗嘴的事情有那么多。
连提子与葡萄吐不吐皮都能说半天。
不嫌累,也不嫌烦。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兰桥无话可说了呢?
花时记得那是两人一起出去踏青,路上遇到一片野生的葡萄藤,她想把葡萄藤连根挖走带回阳台养着,被及时查破她意图的兰桥拦住了。
兰桥当即表示,她可以承包花时整个大学的葡萄,想吃多少买多少,想吃新疆的不买湖南的,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把人家长得好好的葡萄藤挪到那个阴面狭小连花盆都没有的阳台上去。
“秋千和葡萄,原来你还记得。”花时摸了摸眼眶,是干的。
她迎着风,将眼中的湿气吹干。
只剩一个干燥的躯壳,在海岸上搁浅。
她突然觉得刻骨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