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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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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时接到好友去世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兰桥,她曾经最好的朋友,去世了。
花时忙不迭地买票,坐高铁,奔赴南方。
医院那边说,兰桥的死亡通知书需要她来领,她的后事也需要花时筹备。
“兰桥小姐的遗嘱上写得很清楚,遗产尽数赠予花时小姐。”兰桥的律师说道。
花时因上火而肿痛的牙隐隐作痛,律师继续礼貌地询问∶
“只不过,兰桥小姐希望您能帮她处理后事,可以吗?”
花时当然应允,她联系火葬场、挑墓地、选墓地、筹办葬礼。
葬礼当天,天气意外地好,晴空万里,连空气都是带着草木清新的气味。
一位老人走上前,握住花时的手,“好姑娘,这是个好姑娘。”
“她的病情比我严重,却比我还看得开,天天逗我们开心,病房里就数她最爱笑了。”
花时想扯出个笑容回应,努力了好几次,却失败了,只能点点头,低声道:“她就是这么个爱笑的性子。您也要多多保重身体。”
老人摇着头走远:“保重呐,保不重喽……人死灯灭,到时候啦,就是可惜这么好一个孩子。”
花时送走所有祭拜的人,站在墓碑前,凝望那张凝固了兰桥笑脸的照片。
照片里,兰桥抱着一大捧野花,头发被不知从哪儿捡的小木棍挽起来,松松地搭在脑袋后面,笑容灿烂,眼睛眯成了一对好看的桃花。
花时摸了摸照片,心里格外发堵。
她想起大学和兰桥在一起的日子。
她们住的双人间,有独立卫浴,住宿条件非常不错。
但那时候,学校缺钱,食堂没有补贴,饭菜又难吃又贵,花时经常饿着肚子去食堂,然后饿着肚子回来。
而兰桥跟着学校摄影社团的活动,周末经常早出晚归,但不论她回来多晚,都会带着各种好吃的回来。
有的时候是一盒板栗黄焖鸡,有的时候是一盒松露蛋糕,有的时候就是两份鸡蛋肠粉,加一份干炒牛河。
那时候熄了灯,花时就偷偷起床,打开小台灯,支起靠在墙边的折叠桌子,和兰桥一起窝在小桌子面前吃两份热腾腾的肠粉。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不远处,两个女孩子手牵手走过去,对着另一个坟墓前的照片说话。
花时一阵恍惚,耳边又响起了兰桥的声音:“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快点喝点凉水。牛肉汤放保温杯了,还是烫的。”
兰桥最开始喜欢带各种好喝的炖汤回来,但有一次花时饿狠了,着急喝汤,烫伤了嘴,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热腾腾的汤。
花时眨眨眼,连忙把脑海中各种思绪清理走。
连轴转了好些天,花时抱着兰桥一小部分骨灰,来到兰桥去世前住的地方。
是一栋郊外的小公寓,进门左转是车库,并排着一个空荡荡的仓库,仓库里支着桌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花时把车停在车库,用钥匙开了门。
兰桥把她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自己,律师在交接物品的时候,特意把这个钥匙拿了出来。
“这是她亲自装修的一处房产。工作很忙,她又拼命,工作日都住在公司附近的平层,但无论多忙,放假了还是要回来这里。她大部分遗物都在这栋公寓。”
花时推开门走进去,做了挑高的屋子让人看着敞亮,北面是巨大的落地窗,拉着纱制窗帘,把光影切割得朦胧而温暖。
花时把钥匙放在门边的置物架上,换上拖鞋,挨个屋子看了一遍。
第一层有客房、客厅、厨房、卫生间,第二层有一个卧室、一个书房,第三层小了些,却是个家庭影院。
花时轻轻关上门,往回走的时候却发现楼梯间有个隔间,她进去看了看,意外地发现了猫粮和猫砂盆。
花时打开手机,拨通律师的电话,那边很快有人接听,“花时小姐,有什么事吗?”
花时努力辨认隔间里的物件,在猫粮和猫砂盆之外,还发现了一个四层的猫爬架和一箱子猫咪玩具,“我就是想问一下,兰桥有养猫吗?”
律师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应该是没有的。”
“她一周只有一天时间回去,就算养了猫也没办法亲自喂。”
花时这时候才突然发现,这些物品都是新的,没有拆封,而猫爬架也是没有任何攀爬痕迹。
“那应该就是没有,”花时抱歉道,“我在她家发现了猫粮,还以为她养了猫。”
律师笑了笑:“兰桥确实很有爱心,经常买一些猫粮赠送给城西的爱心宠物店,但她也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没有时间陪伴猫咪,就不会选择去养一只猫。“
花时挂断电话后靠坐在楼梯上,呆呆地望着前方,目光没有焦距地愣了一会儿。
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大学的时候,宿舍楼下经常有流浪的猫咪,甚至一些都在宿舍楼下安了家,比她们在大学的时间都长。
那一次是一节大课,全系的人在一个阶梯教室里上课,兰桥来的时候迟到了,被外院上课的老师喊住。
“这位穿着汉服的姑娘请留步。”
兰桥愣了愣,看见花时冲她做口型,才转头指了指自己:“我吗?”
外院老师笑了:“对啊,这位姑娘是去参加诗会了吗?”
兰桥很无奈,抓了抓衣摆:“老师,我这个就是加了点刺绣的长裙,不是汉服。”
“哦,那刺绣长裙姑娘,”外院老师改了口,“你迟到了呀。”
兰桥不好意思地躲开老师的视线,解释道:“我在路上看见一个学长,他饿坏了,向我求助,就耽搁了点时间。”
外院老师也不是为难她,见她这么认真解释,笑了笑就让她入了座。
花时把占座的包移开,兰桥坐在她旁边一起听课,等课间休息的时候,花时凑过去低头小声道:“什么学长,还有,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会有人饿成那样?”
兰桥从包里掏出一瓶牛奶递给花时,“就是饿坏了,在我脚底打转。”
花时连忙拧开瓶盖,低头灌了一大口。兰桥立即笑了,冲着她说,“怎么没人,有人饿得把牛奶当水喝。”
花时喝人嘴软,没有理她,兰桥却皱了皱眉,“突然记起你中午有课,估计你没时间吃饭,跑回宿舍给你拿牛奶了,不然也迟到不了。”
花时“啧”了一声,揶揄道:“不是因为学长耽搁时间了啊。”
“一个小猫耽搁什么时间,我都随身带着猫粮。”兰桥说。
“等等,”花时咽下最后一口牛奶,瞪大眼睛道,“什么猫?”
兰桥拿过花时的笔记,摊开了开始抄,“就咱们宿舍楼下那个,长得非常像卓别林,黑白花,一见我出来就喵喵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抢他孩子了。”
花时估计自己要不是已经喝完了,能一口牛奶喷出来,“你管猫叫学长啊?”
“他是公的,又比咱们早在这儿,”兰桥解释了一句,又皱着眉去辨认花时的字迹,“诶呦我说你这字,老师讲课也不二倍速啊,你能别连笔了吗我都看不清,哦对那个猫我记得他年前刚做了绝育,你要喊他学姐也行。”
花时被她逗的乐了一下午,到下了课还在乐。
晚上两人去吃火锅,花时脸冲着一盘乌鸡片就开始乐,惹得兰桥指她,“我说你够了啊,我说什么了你乐成这样。”
“你都把猫叫学长了,我乐一乐怎么了,”花时揉了揉脸,估计晚上得贴面膜,脸都笑干了,“不过你都随身带着猫粮啊,这么有爱心。”
兰桥端起乌鸡片,都倒进锅里,“带个一百克就够喂一大片猫了。”
“哎你干嘛都涮了,吃不了就老了,”花时没拦住,转头拿了个漏勺等着捞肉,“那等毕业了咱们养一个。”
“不都扔进去,再让你看见乌鸡片,你肯定得联想到黑白花身上去,”兰桥说完就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拍了花时一巴掌,“养啊!”
“必须养!”
花时擦了擦嘴,“哎呦你小点声,一惊一乍地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兰桥激动得不行,一路上都在蹦哒,回了宿舍也坐不下,在床上呆了一会儿突然蹦起来,打开存猫粮的盒子,“我看看猫粮够不够,趁着搞活动得再囤一点儿。”
花时洗了澡,一边擦头发一边笑,“你怎么这么喜欢猫啊。”
兰桥背对她整理猫粮的动作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兰桥的声音才传过来,带着点轻微的颤抖与压抑不住的憧憬欣喜,“毕业了,咱们租个房,我负责做饭,你负责养猫。”
花时贴了面膜,含混道:“不公平,你做饭我刷碗,我喂猫你铲屎。”
兰桥温柔一笑,转过头看着她,“公平,你养猫,我养你。”
花时一拍大腿,非常配合地嚷嚷道:“说定了,兰桥富婆包养我!”
回忆到这里,花时才觉得有一点冷。
她发现自己没开空调。
在走下楼的时候,花时回头看了眼没有拆封的猫隔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花时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有一个人,一直想养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