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心理》孤九缘

4、BOIL.

　　距离上次遇到他，已经过去很久了。
　　准确来说，是73天。
　　那夜的悸动与疯狂总会时而映上我心头，每每想起，总觉得像一场梦。
　　唯有一条荧光绳手链能证明那一切不是幻觉。
　　它原本已经没有了光亮，我总觉得不舍，书上说在阳光下晒一晒还能亮。于是我用一条很细的塑料软管把它穿了进去，防止荧光粉掉没了。每天出门的时候就把它戴在手上，这样阳光晒几个小时，晚上还能有一点不算太明亮的红黄色。
　　美术馆的朋友问我为什么不换一条新的，也不贵，省的这样麻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换，毕竟所喜欢的也不是这条荧光手链，只是觉得它对我有特殊的意义。
　　大概是爱屋及乌。
　　落日的余晖已经落到脚边了，我把今天画了一半的画用画布盖好，收拾了画具就要离开。
　　“阮侨，明天是美术馆五周年聚会，一起吃个饭去吧？”有人叫住我，我回头，是江洵，美术馆馆长的儿子，他人还不错，办事能力很强，只不过有些莫名的自大。
　　我不知道江洵是怎么想出这个聚会的，毕竟做美术的人都不太喜欢热闹，总之我不想去，于是委婉的拒绝了他。
　　江洵立刻显露出一丝不乐意，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只是吃个饭，还有其他人。”
　　我有些反感，美术馆的人已经有的七七八八了，还有一两个没走的，都往我们这里看，我也不再和他废话，拿起包就往外走。
　　“不好意思，明天真的没时间。”
　　我步子很快，并没有回头看江洵追没追上来，甚至今天连咖啡都没有买。路过一个街口，我突然听到了喧嚷的吵闹声，很多人围在一起，好像在谩骂什么。
　　我不予理会，看了一眼就想离开，可脚步却突然顿住。
　　好像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很低的一声，我无法确定，迟疑了一下，还是朝人群走了过去。
　　我费力的从人群里探头去看，仅一眼，我心脏就漏了一拍。
　　真的是他。
　　他的状态好像比我上次见到他还要糟糕。
　　傅从燃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抬头看了过来。
　　我们对视。
　　他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没有任何惊讶或惊喜。
　　七十三天没见，我以为我对他的感情已经放下了，可现在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他，却猛的心跳加速。原来并没有忘了，时间非但没有冲淡我对他的喜欢，反而在看到他的瞬间愈演愈烈。
　　我听明白了整件事的缘由。
　　他把一个人的手机给砸了。
　　手机的主人是个妇女，手里提着一兜子蔬菜，另一只手扯着傅从燃的袖子，大声嚷嚷着不让他走，而她的手机就在地上。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砸我手机，哎呦，今天作了什么孽啊这是，刚才手机铃响了，我正要接电话，这小伙子就突然抢过去往砸地上砸。”
　　傅从燃戴着棒球帽，压得很低，看不清神色，也没说话。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让女人报警。
　　我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临近了我才看到，傅从燃的手抖的厉害，不，或者说，他整个人都抖得厉害，他把手半揣在衣兜，露出来的手腕上浮起因过度用力攥拳而显露出的青筋。
　　他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我把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试着开了开机，一切正常，只是屏幕保护膜碎了。
　　“诶，你干什么？”那妇女眼珠一转，上来就拿走了她的手机。
　　“不好意思，我朋友今天心情不太好，不小心砸了您的手机。”我从包里掏出来两百块钱，歉意道，“给您换手机膜的钱，剩下的就算我们的心意。”
　　一个手机膜确实用不了两百，原本怒气冲冲的女人顿时笑逐颜开。
　　“真是的，早点赔钱不就行了，你们走吧。不过呀，你这个朋友可真是个疯子，有空赶紧去医院看看脑子吧。”她捂着心脏，一脸夸张，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多伤人。
　　我应付着点头，拉着傅从燃的手就往外走。
　　他的手又僵硬又冰冷，任由我带着走，我去咖啡店给他买了杯咖啡暖手，这才听到他喃喃自语。
　　我听不清，凑近了些。
　　“就是个疯子的歌，为什么还要听呢。明明我已经把所有都下架了，为什么还会听到啊为什么啊……”
　　我一怔。
　　顿时有个荒唐的猜测。
　　我陪他在咖啡厅里待了一会，现在我心情很复杂，也很乱，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问哪个，索性沉默。
　　傅从燃突然站起身，似乎很着急，他胡乱在我手里塞了一些钱，低声道：“这次谢谢了。”
　　说罢就走了，步履匆匆，我来不及反应。
　　回过神的时候只有手里的一堆钱，有一百块的，也有几十几十的零钱，乱糟糟的放在我手边。
　　他看起来情绪差到了顶点，我放心不下他，也跟了出去。
　　他去的地方是一个老街区的出租屋。
　　这里出了名的脏乱差。
　　我看到他进了一栋偏僻阴暗的老楼，隔着很远都听到了里面用力关门的声音。
　　我走进楼道的时候，就听到隔壁的屋子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各种东西被用力摔在地上的声音，刺耳极了。
　　我好像明白了傅从燃为何选择这里，这附近的住户很少，这样的吵闹并不用担心打扰到邻居。
　　甚至，就算死了也没人会发现。
　　屋里长久的没了动静，似乎要印证我的想法。我猛的一身冷汗，
　　不会吧，不会真的自杀吧。
　　我顾不上其他的，跑过去用力的敲门叫他，声音都带了惊恐下的哽咽。
　　没敲几下，门就开了。
　　扑面而来的烟味呛得我咳嗽了几声，傅从燃手里夹了根烟，半倚着门，低头淡淡地看我，还有心情朝我轻轻笑了一下。
　　“怎么来这里了呢。”
　　我没有回答他。
　　因为我看到他没夹烟的那只手的手腕上有刀痕，鲜血从屋里一直淌到门口，殷红顺着指尖正在一滴一滴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