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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ME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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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离开,只静静看着他。
他叼支烟,低头拢着火,少顷便有青灰色烟雾升腾,很快又被冷风吹的散开。
我闻到了那股距离很远的寡淡烟草味。
气息遁走。
我缓过神,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
直到我拿着巧克力回了宾馆,那抹鸦青色的火焰暗纹仍刻印在我心头,久久难以忘记。
我说不清这是种怎样的情愫,只觉得莫名感到压抑与难过。
姜词察觉我心情不好,我只笑着摇头,这并非掩饰,只是我也不知道这道身影究竟如何能让我情绪如此低迷。
也许是因为与生俱来的孤独。
我这样想着,渐渐有了睡意,后来陷入梦境。
在梦里,那人拿了烟后没有直接离开,他停下了脚步,叼着烟倏忽抬头望向我。
黄鹤楼的烟雾渲染了一阵沧桑悲凉,在静谧的夜里,连流动都变得缓慢,烟雾从他那端夹燃着的烟的指尖弥漫,随即顺着风轻旋。
我的感觉没错,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深邃又平静。
我心中一颤,仍克制不住与他回望。
是失了温度的火山,是荒芜冷水的深海,是遮了乌云的皎月。
是…
我费力去想一个无厘头的形容。
是无价值的价值。
等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明亮得耀眼,落在窗棂,此刻距离演唱会还有一个小时。
我和姜词简单收拾了一下,考虑到大理的温度,我在浅灰色针织衫外又披件风衣。
演唱会的地址在一处商城的地下负一层。我们去的很早,可交了票进去的时候,却也有很多人了。
没有人像我穿的这么正式,这里并不冷,不需要穿针织衫或者风衣,或者说,这里不应该这么穿。
或许该穿裙子。
我不在意,只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腕缠着的那圈蓝紫色的荧光绳,是刚才进来的时候给发放的,也许是为了一会儿在黑暗里显得更热闹一些。
风衣的长袖半遮住了荧光绳,明明暗暗的,不甚真切。
身后突然一阵喧嚷和躁动,人群攒动的厉害,我有意识般抬头,台上的工作人员摆好了各种乐器,架子鼓,电子琴,电吉他之类。
有人激动地大喊着“来了来了”,我站的靠前,后来的往前推搡,我也被迫往前走了几步,离那个本就不很远的小舞台更近了些,我早就和姜词冲散了,好在约好了结束后在一楼门口汇合,否则现在找起来应该会麻烦一点。
我旁边的几个女孩穿着吊带裙,涂了明艳的口红,手作喇叭状拼命的朝台上喊着一个什么名字。
好像是最近圈子里很火的一个组合,我心下了然,明白人为什么会这么多了。
人群突然自发地让出一条路,我也被旁边那几个女孩挤得往边上偏了偏,伴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尖叫,低沉憋闷的黑暗里猛然一道聚光灯打过来,正照在了人群让出的那道路上,只见今晚的五个主角前后走向舞台,我被晃得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走在最后的男人正好与我擦肩而过。
闪光灯不停变换颜色,在橘色和红色的强光交替变换之际,我只看得到他骨节分明的手。
鸦青色的火焰。
缠绕在他指尖。
我心脏漏了一拍。
是他!
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他和我昨天看到的身影一模一样,很高,仍很瘦削,穿了一件白色的宽松衬衫,遮不住锁骨,那处纹了一支深红色的玫瑰。
冷漠与艳丽。
没有半分违和。
他戴了顶黑色的棒球帽,压得很低,如果没有聚光灯的照射,是几乎隐匿在黑暗里也不会引人注意的装扮。
我看到他走到了架子鼓的位置坐下,懒散地扫视了一圈台下,又觉无趣似的拨弄着架子鼓的鼓锤。
他带着黑色口罩,我始终看不到他的容貌,只那双眼睛,与我梦里的重叠。
似乎刻意而为之,他坐在最偏的位置,聚光灯的中心聚在主唱那边,他这里相对较暗,热度也不高。
格格不入。
主唱拿着麦克风笑着说了几句,刚开口又是一阵尖叫。
身边的人群疯狂地喊着不一样的名字,我听来听去只有四个。我不太了解这个组合,于是轻轻碰了碰旁边的女孩,问她架子鼓手的名字。
人群太躁动了,那个女孩没有听清我的话,她大声地问我说了什么,我想再重复一次的时候,舞台中央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鼓点。
我望去。
聚光灯打在那道瘦高的身影上,
他垂眸,手下不停,敲击在鼓面的节拍密集又紧凑,似乎敲打在人们的心头。
伴随着响亮的最后一声,演唱会正式拉开序幕。
气氛一触即燃,贝斯,电子琴,主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粉丝们奋力呐喊,无数的荧光绳在黑暗里摇晃,明明暗暗,像一片起伏的海,我不喜欢吵闹,尤其是这种震耳欲聋,极具张力的喧闹,因此我唯一的注意力,再次落在了那道身影上。
他很专注,眉头紧皱,全心全意落在那些繁复又动人的节奏上,他的动作快的惊人,我几乎只能看到一阵残影,我不懂音乐,可我知道,他的技术是很厉害的,而且很热爱音乐。
明月漫过荒芜之地
野玫瑰在悬崖峭壁
我想在这首歌里窒息
躺在无人区微弱呼吸
生死未卜无人注意
我不在意
这又有什么关系
主唱的声音倏忽从低沉沙哑转向呐喊,把气氛推到顶峰,有人共情流泪,有人疯狂呼喊,我也有些动容,总觉得这首歌过分令人觉得难过,不仅仅是歌词,曲调也是如此,似乎是分离般的决绝,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如同面向烈火时奋不顾身的一跃。
那人的脖颈处的汗渍顺着曲线淌下,打湿了白色的衬衫,他在休息空隙撩起衬衫随意擦了擦汗,劲瘦的腰身和腹肌又引起不小的尖叫浪潮。
这场演唱会一直延长到凌晨,直到最后一首歌唱完,大家仍兴奋地希望能再来一首,可奈不过流程就是如此,几个人站起身,朝大家行礼,而后退了场。
接下来是蹦迪环节,虽然没有刚才的演唱会那样燃爆全场,但如轰炸般的流行歌曲和尚未脱离兴奋状态的人们仍然激动不已,我看到刚才台上的贝斯手和电吉他手都留了下来,此刻正在最中间,大家又是一阵欢呼。
我没有看到他,应该是离开了。
于是我也想离开。
我手机振动了一下,是姜词发来的信息,她说自己在这儿蹦一会儿,如果我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不用等她。
姜词总是懂我。
我从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的挤了出去,而后推门。
关上门的一瞬间,似乎把所有喧杂都隔离在了里面,世界宁静下来,我深呼吸了几口清冷的新鲜空气,在电梯和步梯中迟疑了一下,决定走步梯。
反正也没有多远。
而且楼道很凉快。
我这样想着,往那边走。
楼道的灯是坏了的,我意识到,拿着手机准备开手电筒,动作却一顿。
拐角处传来一阵谈话的声音。
我不想窃听别人的秘密,于是转身想走,可突然,我停下了脚步。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和那天在超市碰到的语气差不多,可我就是一下就认出了他。
“今天谢谢了。”
“小事儿……不过,你以后真的不会再写曲了吗。”是主唱的声音。
那边有几秒钟的安静,然后我听到他“嗯”了一声。
我能听到那声随意里藏着多大的不舍与决绝。
他们又说了几句,我听懂了。
今天的所有曲子和歌词,都是他写的,而他又作为应邀来做的架子鼓手。
今晚的演唱会,是他和他的曲子,最后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
主唱沉默了一会儿,倏忽开口。
“你没有错。”
那人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呢喃着重复了一遍,“我没有错?”
“也许吧。”
打火机被按动的声音很清脆,一股烟草味飘散。
“走了。”他打了个招呼,我这才一阵慌乱,压根没想到他会往楼下这边走,我连离开也来不及,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快到顶点。
他还是和我打了个照面。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只是衣服换成了那件黑色卫衣。
我在逆光处,他看到了我,我确定。
可他也许在意,也许不在意,没有作声,只是从我身旁擦肩而过,一如刚才走向舞台时。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不会走回来。
没有倒放,没有重播,没有再来一次。
我心底莫名有种兵荒马乱的感觉,几乎喘不过气。
这次错过了,就不会再有第三次的遇见。
我拉住了他的袖子。
指尖微微碰到他的手腕。
一股一阵细小的电流,酥酥麻麻在我指尖。
我想,我可能是醉了。
他回头看我。
他就站在那里,微微低头,只露出一双眸子来,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毫无温度,他没有挣开我的手,却也同样没有任何举动。
他在等待我开口。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有了怎样大的勇气。
也许黑夜就是给人用来冲动和情迷的时刻。
我踮起脚,隔着口罩,吻了他。
是那样激烈,我能感受到口罩下的温热气息,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还没散去,我好像一条脱水的鱼,终于靠近水源,抓住了生机就不放手。
我知道我没有醉,我知道这样不可以。
骨子里的涵养告诉我这样做廉价又冲动。
可我就是疯狂的
对他
一见钟情
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