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长安》壹只狐狸

87、番外二 却向宜秋洒涕回

　　君不见脊令鸟，又不见紫荆树。紫荆枝叶同荣衰，脊令饮啄共鸣舞。草木禽鸟尚如此，兄弟相争猛于虎。对面刺目生荆棘，背面刿心设网罟。上留田，一何苦！尺布可缝粟可舂，兄弟不容争环堵。
　　崇徽元年，发生在大秦皇室内部的一场刀光血影的杀戮，结束了。
　　当一切风平浪静的这个夜晚，李愥一个人形单影只地来到了太庙，他想要在太祖太宗像前跪灵度过。
　　面对不可知的未来，李愥感到了难言的孤独，更意识到了将要面对的重重难关。当沉重的未来呼啸而至，绝不容许有更多优柔和逃避的时候，他需要先有一点安静的时间，去哀悼专属于自己的悲痛和损失，重新回想人生中最血腥混乱的那一天。
　　就在昨夜，他亲手下旨将邵王府和安阳公主府满门抄斩，所有逆党全部处置，三朝元老朱玠被罢免命致仕，宰相陈正勋满门抄斩，魏国公府满门抄斩，齐国公府申斥罚俸，重者斩首轻者流放。邵王李崇系和安阳公主李苓及其母宋太妃被贬为庶人，除去皇籍，赐死后以平民礼下葬。
　　奉旨前来的杨贤轻悄悄地走进太庙，殿内一片空寂，只有李愥独自跪在圣像之前。听见脚步声，李愥没有回头，他知道一定是杨贤来了，盯着殿内悬挂两位先帝的圣像，李愥低声问道：“今日朕做的这些事……朕真的做的对吗？”
　　“逆王谋逆，天下皆知，陛下是在讨贼……”杨贤在他身后跪下，朝圣像参拜后，跪坐下来，安慰道：“陛下顺天应人，想必太祖皇帝和先帝也不会因此责怪您。”
　　“顺天应人？”李愥双眸紧闭，仰天叹息：“原先……朕也觉得自己所做的每一项决定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可今日崇系的话让朕明白了，朕与他是同一类人，杀了他，朕也难以心安理得地说自己问心无愧。”
　　杨贤并未反驳，颔首应道：“陛下切莫如此说，有些事情，尤其是这样的事情，是无法……请陛下千万不要自怨自艾、胡思乱想。陛下与逆王虽同为太宗皇帝之子，可陛下是由太祖亲自教导长大，心怀天下，陛下将来要做太祖皇帝和先帝那样的一代明君，绝不是逆王这样的乱臣贼子可比的。”
　　李愥虽不意外，心底终究十分难过，低下头闷了许久，红着眼睛问道：“崇系临死之前的话，朕也听见了……士明，你会相信朕吗？”
　　他这句话问得极是伤感，杨贤也不由心中酸软，轻声答道：“臣自然相信陛下，也会尽心尽力辅助陛下守好这天下。”
　　年轻的天子此时此刻想起祖父，想起父皇，想起大秦开国时的功勋们，李愥依然觉得心中宽慰，眼角不禁沁出潮意。
　　“朕愿如皇祖皇考一般治国，将来大秦朝堂之上，必定也能人才济济。朕今日在此立誓，必让我大秦太平繁华，江山永固。”李愥沉默不语，慢慢方才开口：“也愿你我君臣永不相负。”
　　李愥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晚的脆弱。到了明天，他就必须坚强。
　　次日清晨，年轻的皇帝陛下走出太庙，踏入崇政殿。
　　愿予不负家国，亦不负彼此。
　　更愿予历经风雨之后，仍得太平繁华。
　　……
　　崇徽元年，大秦第三代皇帝秦景宗李愥即位第一年。此时的大秦王朝正是一派繁荣的太平景象，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但是隐藏在这太平背后的却是自太祖太宗两朝以来留下来的积弊，而这一切都逐一摆在了刚刚登上帝位的青年天子秦景宗面前。
　　邵王之乱虽然对大秦的朝堂局势并没有造成大的创伤，随后论功行赏，朝堂很快就稳定下来，李愥也以此实现了对皇权的巩固。但身为一国之君，李愥的帝王之路却依旧任重道远，带着对前路的迷茫与憧憬，这位年轻且成熟稳重的一代帝王开始了属于他的跌宕起伏的一生。
　　青年登基，雄心勃勃且心怀天下的他面对前朝弊政，开始大胆起用进取新臣，从此君臣携手，推行新政，开创太平盛世。然而，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使命也使得他终身被困于帝王枷锁之中，他的雄才伟略、刻薄寡恩、长情而薄性、宽和亦狠辣，展开了一幅由宫闺到朝堂天下的恢宏画卷，描绘了一个王朝的兴荣，见证了大秦天下的鼎盛，开启了另一个大时代的开端。明君治世、贤臣辅弼，良将护佑，天下四海升平，朝堂政治清明。这是一个光华璀璨，豪情万丈的时代；这亦是一个肆意纵情，不拘昂扬的时代。